第44章 不再隐瞒
到了临安城的郊外，沈云扬找到了一处破庙落脚。
如今临安城门口皆是漠国的守兵，这一路上他们遇到了许多逃难的百姓，有人携家带口抱着襁褓中的婴儿，有的饿的面黄肌瘦身怀六甲，有的人用木板拖着生病的母亲，麻绳磨的肩膀渗出血变成暗红色。
城外百姓流离失所，城内闲食不足哀鸿遍野，新任漠北王手段残忍，即便漠北士兵屠戮手无寸铁的百姓，他也视而不见。
思绪逆着时光向后退，这里每一个受苦的难民，每一声绝望的哭喊，都在她心中拼凑出那段不好的回忆，在那个消逝的时光里，这些画面她永远也不会忘。
萧允睿的军队明日就会到达，所以几人今晚必须行动。
拴好马，她心有余悸的向后张望，见萧允贤暂时还没到，她暗暗叹气，却也不知接下来该如何面对他。
沈云兮打量她许久，才缓缓道:“二妹，你骑马的速度也太快了，你这是初学不敢这么玩！”
推开庙门，年久失修的木门发出一声吱呀声响，沈云扬拍了拍身上簌簌落下的灰尘，跨过门槛走了进去，四周安静，她忽然听到供桌下的有细碎的声响，顺着声音望去，看见一只小脚缩了回去。
她正欲上前查看，门外传来一声马的嘶鸣，沈云兮警惕的探出头，见是萧允贤，这才松了一口气，对她道:“三皇子也到了！”
“嗯！”沈云扬好奇桌下之人，快步掀开帘子，正正对上一双充满恐惧的眼睛。
供桌下的小男孩大约四五岁的模样，他穿着面料不菲的衣裳，脖子上还带着压花银项圈，只是不知道他在破庙躲了多长时间，身上的衣服已经脏了，蓬头垢面甚是可怜。
“你是谁？”沈云扬蹲在她面前，打量起他。
“金宝。”他乖乖回答。
“你叫金宝啊？”沈云扬语气温柔了些。
闻声，沈云兮也发现躲在这里的孩子，惊愕的打量四周:“这里……怎么会有一个孩子？”
“那你的爹娘呢？”沈云扬继续询问。
孩子蓬松散乱的头发垂在脸上，眼神充满无助和惊恐:“他们死了，是姑姑带我到这里的，姑姑也走了。”
“你姑姑走了多久？”
孩子并紧双膝坐在地上，大大的眼睛哭的深陷下去一圈，他伸出手指数了数:“姑姑留了五个饼子给我，我一天只吃一个，现在还剩最后一个了！”
“这孩子的姑姑肯定是把他抛弃了！”沈云兮气愤的骂道:“真是心狠，逃难嫌带着孩子麻烦，索性就把他扔在这里让他等死！”
孩子身体瘦弱，肌肤苍白，听到姑姑不要他，眼泪汪汪直流，即便如此，他也不敢哭出声。
这些日子他肯定担惊受怕，看他穿的这身衣服，他爹娘以前一定很宠爱他，沈云扬叹了叹气，伸出手:“来，你先出来，姐姐这有糕点。”
小男孩看的出她们不是坏人，他擦了擦眼泪，刚想爬出来，却又听到有人来，吓得钻了回去。
萧允贤一进来就看见这个孩子，他看向沈云扬，却没有多问，他一眼便知这是临安城逃难的孩子，这一路上他也见到了许多难民，看着自己的子民如今流离失所，他心中不是滋味。
“别怕，这个哥哥是和我们一起的，他不是坏人，你出来吧！”
孩子怯懦的偷觑萧允贤，慢慢的爬出来，接过沈云扬递来的点心。
若不是正巧碰到，沈云扬绝不会多管闲事，眼下可怜的孩子那么多，她也顾不过来。
萧允贤进来后仔细查看一圈，确定庙里只有这一个孩子，这才放下心，他似乎不想再追问刚才的问题，低声问:“这孩子的爹娘呢？”
沈云扬原本还在刻意躲避她的眼神，听他开口，这才缓慢回话:“他说都死了。”
闻言，他心中一震，盯着孩子看了一会，说不出话。
沈云兮蹲到孩子面前，把自己留的几块糕点也全给了他，她轻轻抚摸他的头，温柔的笑了笑:“金宝，你慢点吃。”
“多谢姐姐。”孩子狼吞虎咽的塞了一嘴，沈云兮抚摸着他的头，他的眼泪又掉下来了，低声喃喃道:“我想我娘！”
“……”看孩子可怜，沈云兮心酸的抹了抹眼泪。
沈云扬对她道:“长姐，等大皇子带兵收复临安，我们救出姐夫以后把这个孩子送到附近的寺庙里，那里的和尚会收养他的。”
沈云兮点点头:“可我们该如何救周韬呢？他现在是不是在漠北人手里我还无法确定。”
“在，三皇子的人已经确定姐夫还活着，并且就在漠北人手中。”
闻言，沈云兮眼里燃起希望，眼眶瞬间红了:“太好了，太好了！”
沈云扬救个人不过信手拈来，所以才敢应下这件事，只是她的身份不能被人发现，对沈云兮不便透露太多。
萧允贤沉默良久，突然对她道:“你出来一下。”
沈云扬一怔，满脸不情愿的盯着他。
“说救人的事。”他语气低沉，仿佛也不想多她看一眼。
“哦！”
沈云扬跟在他身后，心中忐忑不安，如今萧允贤异常平静，她更是摸不透。
行至无人处，他才开口:“明日军队到了临安城下，顾晟会作为质子来换周韬，但漠国人一定不会承认周韬在他们的手上，两军必有一战，届时顾晟会在军前被问斩。”
他继续道:“正好文锦州他们来了，我想找具尸体换下顾晟，让他们趁乱带走他，所以明天先要制造混乱。”
“这件事我来办，你不用管！”沈云扬对他道。
“不必，你只要插手人间事，就会受天雷之刑，你不要动手了。”事到如今，萧允贤还在考虑她的处境。
“也不是所有事都会受到雷刑，救人不用。”她拿出玉霖留下的符咒:“玉霖留了法力给我，明日斩首前我会定住所有人，我去换走顾晟，你负责易容后换下那个刽子手！”
“好。”
“你让文锦州他们就在这处破庙等着，不要进城，我会用画地千里送顾晟过来，我把他就放在拴马的那颗树下，等咒法解了，他们就会发现他！”
萧允贤默了默，还是问出口:“可你的法力够用吗？”
她摇了摇手中的符咒:“玉霖留下的灵力够我们救人了！”
“那周韬呢？什么时候救他？”
“明日如法炮制，我会让长姐和五皇子在城南的河边等候，文锦州救了顾晟后让他带人先走，不能让他们和周韬碰面，至于五皇子，就让他和我长姐等周韬来，周韬若问起，就说你和五皇子都是来救他的。”
沈云扬考虑的十分周到:“不然只有我和我长姐来，周韬一定不相信我们俩有这个本事能救他。”
萧允贤再次凝眸望过来，足像是试探:“救了人以后，你有何打算？”
与他的目光相遇的一瞬间，她立刻瞥开眼，把话咽了下去。
他早就料到她不愿意说真话，失望的叹道:“我不会再问了，不过回去以后我会请旨取消我们的婚约，你也不必做任何让我开心的事。”
“那怎么行？”听到这句话，沈云扬瞬间急了，连忙道:“你既然知道你是帝君，那复活你有何不好呢，你曾经这么爱你的天下苍生，怎么能就这样不管不顾甘心做个凡人。”
“什么天下，什么苍生？我是萧允贤，不是你说的那位高高在上的帝君，我就是我，仅此而已！”他虽无心再责备，语气里还是夹杂着失望和痛心:“复活他的代价，是让我死，对吗？”
“你……”
他的声音很淡，却让她内疚起来。
“不然你怎么不敢告诉我，除了让我开心以外你还要做什么！”
她似乎忍受不了喉咙间哽咽的震动，对他坦白道:“我也不想让你死，可是你本来就是他的转世，你的存在就是为了复活长庚，长庚也是你，他才是原来的你！”
他突然苦笑:“长庚？”
确定这个真相，他的内心瞬间崩塌，他失望透顶却愈加平静，没有歇斯底里，没有追问到底，只是木讷的重复这个名字:“长庚是我？那我是谁？”
“对不起，我也不想这么做，但别无他法。”沈云扬重复着，不敢再直视他。
“如果我死了变成长庚，还会记得这些事吗？”
沈云扬攥紧拳头，摇了摇头。
他的内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捏着喘不过气，他期盼的一切都被无情的打碎，他万念俱灰的扯了扯笑，自嘲的低声道:“原来都是假的啊！”
“萧允贤，我对你很愧疚，我没有什么可解释的，可这里面有很多事都太蹊跷了，等我们救了顾晟和周韬，回去再说可以吗？”
见她靠近，萧允贤退了一步，只是冷冷的瞥了她一眼:“我不想再看见你了！”
沈云扬愣住。
他望着她，笑了笑，指着自己胸口:“如果你一定要我死，等救了顾晟，就来取我的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