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故乡
待官员注意到这座小镇的惨案,已经是两月之后了。
不到两年,两起灭城案,纵是对天下漠不关心的修仙皇帝,也不得不重视。
难不成是有敌国仙人在烟朝作乱?
烟钊帝坐在龙椅上默不作声。
群臣无一人敢说话,都默默低着头,闭着眼,气氛压抑到极致。
“陛下。”
左思位出列跪礼。
“还有一事。”
“何事,爱卿直说吧。”
坏消息听多了,自然也习惯了。
“常远大将军……降了!”
长生殿哗然。
左思位再度开口:
“北地沦陷。”
群臣躁动。
“梁王手下兵士不够,军饷不足,军心浮动,怕是有乱起之心。”
“穗王不出,封关锁廊。”
“启王叛变,与北鞑建立新烟。”
躁动的大殿内终于安静了下来。
不,是死寂。
这些靠着关系爬上来的大臣,此时也意识到了什么。
他们的目光同拨浪鼓般忽闪,心脏如被铜鼓敲铛。
左思位起身,打了打官袍的尘土。
目光如鹰,直视帝王。
“皇上,新烟可汗达拉,御驾亲征,南下擒龙!”
南下擒龙!
烟钊帝面色阴郁,细长的眼眸里透着杀机。
“左思位,左虔筹死了,你也想死了吗?”
左思位与皇帝对视,瞳孔里没有恐惧,只是平静如水。
“陛下,兄长一生为国为民,最终也落得死无全尸,我这个当弟弟的,也愿享受享受同样的死法。”
他不再多说,迎着群臣的目光,大踏步走上龙坛。
“七年前你杀了个左家人,七年后,左家人依旧敢站在这,你即便是杀尽天下左姓,依旧会有千千万万左人。”
烟钊帝并未动怒,哪怕这个大逆不道的左思位站在不属于他的位置上。
“左家,真是英雄堂。”
他缓慢的说着,又陡然大笑,笑声在殿内回响,经久不绝。
“陈行照,你看看你的天下……”
烟钊帝笑声顿止,显然没想到有人敢直呼他的名讳。
“弃大家不顾,放小家不管。你是我见过最无能的皇帝。或许以你的本事,做个夜郎香倒是能令人满意。”
他负手在陈行照身边踱步。
“陈行照,烟朝亡于今日,实亡于你登基那日。
诛清官,换前将。
拆书院,设青楼。
毁文坛,废国教。
欺驸马,驱皇女。
改朝章,撺朝纲。
你这个杂种,还真是坏事做尽。”
“左思位……我当年留你一命,你——”
“莫要废话!你怎么上位的你自己不清楚?一个为了皇位,五马分尸生父的杂种!也敢在朝廷装模作样!
先帝立国,版图自西向东不下万里,在你手中如今只剩不到一域!你有什么资格封禅!
十八年前天下安定,百姓富足!烟朝作为天下第一强国也不为过!如今竟连曾经败族都抵御不了!
西路穗王精兵满甲万余,孙叶刘章四大世家乃前朝立国之本,你逼官自反,粥鹤之乱险杀孙峥驸马,还将已有生孕的亲妹洛阳公主押入满芸楼中为妓!她不堪其辱,携子逃离,你豺狗心肠,竟使老鸨将其绞与楼前悬挂三日!彻底与西军发生隔阂,与武家穗王交恶!与四大世家交恶!
为了一己私欲去求长生,数年不见成效!任凭妖修祸乱后宫!虎毒还不食子,你卖女求荣,你算什么东西!
你名为皇,实为贼,历朝历代做不下的恶你数年便可完成!如今还有胆气站在这长生殿,对着我左思位指点!”
他越说越激动,老泪纵横,就差指着皇帝鼻子破口大骂。
“住口!!!”
陈行照早已忍受不了,拔出佩剑,刺入左思位胸膛。
“哈哈……嗬嗬……”
左公捂着心口,那炯炯有神的眼眸里,充斥着不屑与轻蔑,没有一点对生命走到尽头的怯懦。
他狂笑,怒笑,悲笑!
“这般国家,这等猪君!怎不该亡!……怎不会亡!”
陈行照龙颜大怒,疯狂的挥舞手中本该镇国的宝剑,将油尽灯枯的忠臣砍的面目全非。
鲜血从口中吐出,喷洒龙袍满身。
逐渐灰暗的眼眸,望着灰蒙蒙的苍穹:
“天若有情天亦老……”
瞪目而亡。
左家最后的文官,终于死了。
陈行照大口喘着粗气,他踢开碍眼的忠躯,手中宝剑热血未寒。
群臣恐慌,惊叫,连连向后退去,生怕这喜怒无常的狗皇帝再拿他们试刀。
“现在知道怕了!”
帝星飘摇。
“我在这位置上待一天,我都是烟朝的皇!”
……
京城外,一对男女停在城门前,支付了高昂的入城费后,在拥挤的人群中穿过,终于抵达了他们旅行的目的地。
“二小姐,先找个客栈歇歇脚吧。”
“好。”
被称呼为二小姐的少女环顾着四周,看着周围熟悉的街景,自己的内心却没有一丝波动。
“文钰,你看这些钱能住多久,去问问,实在不行我们可以住一间,我睡地下好了。”
文钰褪去了脸上原本的稚气,变得成熟稳重。他点点头,对此并无异议。
这两个月,二人风餐露宿,出生入死不下十次,对于那些男女授受不亲的思想已经彻底脱敏。
文钰不知背了多少次昏迷的小九,小九也不知为文钰清洗了多少次伤口。
只是双方都很清楚,他们并无男女之情,按文钰那个世界的说法,叫“战友”。
小九在城中闲逛,对于这个“故乡”,她没有太深的感情,只是看到曾经的满芸楼居然依旧矗立在原地,心中不由得有些感叹。
文钰从客栈出来,拿出店家找零钱递给小九,随她一起看着面前宏伟的青楼。
“这就是青楼啊……”
“嗯,这曾是我的家。”
小九迈步走入楼内,不少莺莺燕燕的女子便围在两人身边。
文钰厮杀了整整两月,对这些红粉骷髅暂时无感,略微散发出周身的杀气便将美人们吓走。
二人疲惫不堪,寻了处空地便坐下歇息。
“公子,小姐,需要点什么吗?”
啊,是没见过的新面孔,看来这些年楼妈也下了不少功夫,不知又从哪里害来这些女子。
“上碗玉尖,不用陪。”
那姑娘噘噘嘴,也是觉得二人气场太过压抑,上完茶水后就连忙离开。
“说真的,我还要感谢这狗皇帝。”
小九抿了抿茶水,这都是以前她给别人端,这还是第一次享受这样的服务。
文钰口渴,不去品味,一口将茶水与茶叶囫囵吞入肚中,没有形象的靠在软背上。他扭过头瞥了眼小九:
“此话怎讲?”
“离开满芸楼的那天,皇帝在这大摆宴席,祝常远大将军得胜归来,却没曾想遇刺了。
恰巧再过两日我要被楼妈卖给一个有特殊癖好的老爷做奴,遇到这样的事,便耽搁了,我与一众姐妹也被赶出楼去,当乞丐讨生活。”
文钰心中苦涩,少女说的很轻松,仿佛就在描述别人的故事。
他看着周围,本以为自己来到所谓青楼,定会春心荡漾,享尽鱼水之欢。可现在,只感觉她们真的很可怜,都是些普通女孩子,本该快乐的生活,却被强迫在这里,做着屈辱,痛苦的交易。
小九突然冷哼出声:
“没想到再次回到这里,燃烧了七年民脂民膏的常远大将军,在今天,
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