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贴春联要不了太多人,鹿时音记着刚刚的教训，不愿做电灯泡，把任务交给了她们,转身去厨房帮忙了。
门外头，鹿时年站在板凳上粘胶布，虞禾帮她压着春联的一角。鹿时年悠悠说道,“我妈今天心情不错。”
“嗯。”
鹿时年撕下胶布，问道,“我走之后，我爸妈和你聊了什么？”
“没说什么，简单聊了一下。”虞禾的手扶住椅子，平淡地说道，“他们不反对我们了。”
听到她说的后半句，鹿时年满眼惊喜又不敢相信，“真的？”
在殷切的目光下,虞禾点了一下头，“真的。”
鹿时年矜持地眨了下眼，终是忍不住乐了起来，激动地从凳子上跳了下来,抱住虞禾，“苗苗，我好开心！”
虞禾被她的笑声感染了,看着她也慢慢笑了起来,“小心点,别摔了。”
鹿时年乐了好一阵，耐不住心底的好奇，“你到底怎样让柴女士点头的？”
“我来之前把可能发生的情况都列出来,都有相应的方案去面对。”虞禾没告诉她，自己其实默默地对着镜子排练了很多遍，就怕紧张出错。
鹿时年笑嘻嘻地问道，“稿子难写吗？”
虞禾一本正经地答道，“比高中的演讲稿难写。”
鹿时年盯着她，轻快地勾了下唇。
柴萍走出来想问问贴好了没有，先来吃点东西垫垫肚子，结果刚推开门就看见自己的女儿飞快地往虞禾脸上吧唧亲了一口，完了还想继续在唇上来了一口。
“”
听到门推动椅子的声音，鹿时年停下动作，偏过头看去，整个人都傻了，“妈，你怎么来了？”
虞禾只是看了一眼，便羞窘地低下头，那张淡漠的脸此时涨得很红，恨不得把头埋到地底下去。
柴萍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把话讲了出来，“贴好后，过来吃点心。”
鹿时年反应很快，“好，我们马上过去。”
柴萍离开后，鹿时年把目光投向了虞禾，知道她脸皮薄，被家长撞见亲吻的场景估计可以让她尴尬死。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苗苗，你没事吧？”
虞禾闭了闭眼睛，面无表情地说道，“鹿时年，你最好可以让时间倒流回去。”
言下之意就是。
如果你做不到，你就完蛋了。
“”
鹿时年舔了舔唇角，“我真没这本事。”
虞禾越想越羞恼，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鹿时年出声安慰道，“没事没事，是我主动的，是我不矜持，你特别稳重，你完全就是被迫的，我妈肯定是会认为是我拱了你这个小白菜。”
说着，鹿时年顿了下，“而且，至少我们知道了柴女士的心理承受能力达到了a级。”
“”
虞禾觉得鹿时年格外的讨人厌，没忍住去掐她的脸。
柴萍是一个聪明人，选择当什么也没看见过，见她们走进来，自然地招呼让她们过来吃东西。鹿时年观察虞禾好一会儿，确定她不恼自己了，喜滋滋地贴过去问她糕点好不好吃。
年夜饭开始前，鹿时年单独去了一趟老姐的卧室，把东西取了回来。
“设计师按照你的要求，把钻石换过了，一些设计上的问题也修改完善了。()”
“()”
鹿时年也觉得自己多少是沾点病，边啃着过期面包，边不紧不慢地回他，“我就是想有个念想。”
一个大得她不敢想，一个能支撑自己在这个陌生国度走下去的念想。
在很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在女孩盛满眼泪的看她时，她表白说以后要结婚。也在一个黄昏里，她站在风中许诺，说要送一大束郁金香。
这是对虞禾最重要的承诺，鹿时年不能忘记。看见这枚戒指，她就不想放弃了，就好似只要坚持住，就会有一天可以把这枚戒指带到虞禾的手上。
而脑海里遥不可及的想象，如今终于近在咫尺，只在一个时机。
鹿时年看着戒指，嘴角微微上扬，“亲爱的姐姐，非常感谢你。”
鹿时音点了一下头，悠悠地说道，“刚见完家长，就想着结婚的事了，你这速度挺快。”
鹿时年把盒子重新合上，坦然笑道，“我五年前就是奔着结婚来的。”
“你还真是深谋远虑。”鹿时音淡淡地开口，“我之前说让柴女士早备嫁妆是正确的想法。”
鹿时年点点头，幽幽的来了一句，“话说，你什么时候能带个对象回来？”
“不想，智者不入爱河。”鹿时音眉毛一挑。
鹿时年懒声接道，“努力建设祖国。”
——
() 这顿年夜饭很是丰盛，除了柴萍主要掌勺，鹿时年也上场做了几道拿手菜，虞禾帮忙打下手。这应该是鹿家这几年人最齐的一次年夜饭，餐桌上的气氛虽算不上多热闹温馨，却也不尴尬，聊天大多是些无关痛痒的内容，能勉强称得上是融洽。
平平淡淡的年夜饭，与鹿时年料想的一样。原本她也没想着一天时间就能让柴萍和鹿振鸿立刻把虞禾纳入家人的范畴，能平常的吃完一顿饭就是最好的开始，再过个两三年，说不定会有其乐融融的场面出现。
吃完饭后，几个人坐在在沙发上，开始看春晚守岁，柴萍说要去切点水果来，让鹿时年来帮忙。
柴萍削着苹果，装作无意地问道，“什么时候学会烧菜的？”
鹿时年当然不会说在上一世就学会了，随口说道，“在国外学的。”
柴萍沉默了一瞬，问道，“在国外过得很苦吧。”
鹿时年知道柴萍多想了，笑了一下，眉眼舒展开来，“还好，不怎么苦，就是日子过得太好，才无聊瞎折腾做做菜。”
柴萍嗯了一声，等苹果切好，放下刀用毛巾擦了擦手，从口袋里拿出红包来。
鹿时年见状说道，“妈，我都多大了，不用红包了。”
“拿着。”柴萍说道，“在大人面前，无论多大，都算是小孩子，我刚刚已经给过你姐姐了。”
鹿时年看着手里躺着的两个红包，愣了一下，有些意外，“另一个是？”
“你女朋友，虞禾。”柴萍神情不自然，匆匆地说道，“你帮我给她，我就不亲自给了。”
鹿时年笑道，“谢谢妈。”
柴萍轻轻叹了声气，良久叫了声她的小名，“年年，以前我——”
“妈，没关系。”鹿时年说道。
柴萍声音顿住，胸口重重起伏了一下，带着点鼻音说道，“嗯，以后你们常回家吃饭。”
柴萍走出厨房后，鹿时年看着手上的红包，总有点不真实的感觉，怀疑刚刚对她轻声细语说话的人是柴女士吗。
虞禾见看到她有点愣愣的，便走过来问道，“怎么了？”
鹿时年把手里的红包放到了虞禾的手上。
虞禾刚要说些什么，鹿时年就说道，“我妈亲口说，要我交到我女朋友的手上。”
“柴女士有点小别扭，抹不开面子亲自给你。”
自从奶奶过世后，虞禾很久没有收到长辈给的红包，上一次摸到红包还是几年前鹿时年给的。
她有些不好意思，短促含糊地嗯了一声，“帮我谢谢阿姨。”
“我合着是你们中间人呗。”鹿时年笑着说道。
春晚的节目尤其是小品越来越难看，鹿振鸿和柴萍看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加上身体熬不住了，上楼睡觉去了。
鹿时年嘴里吃着水果，视线看着电视，心思却不在上面，过了一会儿，拉着虞禾说道，“今天晚上江边可以放烟花，想去放烟花吗？”
虞禾下意识
说道，“你爸妈还在家里。”
“他们都去睡觉了。”
鹿时年抬起下巴，不满道，“再说我都多大了，出个门还要打声招呼啊。”
虞禾见她眼中透着浓浓的想去，本着惯着的想法，点头说道，“去。”
鹿时年说道，“现在就差车子了。”
然后，她们默契地把目光移到了一旁的鹿时音身上。
鹿时音还记得那年除夕，自己在老小区门口吹了一个多小时冷风的经历，决心不搀和她俩的事情，“你们去玩吧，我在家里守岁。”
于是，鹿时年成功拿到了车钥匙，载着女朋友去放烟花。
新年的街道上挂满了红灯笼，人来人往，处处透着浓浓的年味，她们在专卖店里买了一后备箱的烟花，然后开去了江边的公园里。
春节的前几天市政府就下了禁烟火令，在市中心禁止燃放烟花爆竹，但出于过年的娱乐需求，留了城郊外的一些地方允许燃放，江心公园就是其中之一，她们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在这里放烟花了。
随着一声声巨响，黑夜中绽放中各种璀璨的烟火，燃烧尽后又坠落下来，人人扬着笑脸，甚是欢快热闹。
夜晚江边风寒，鹿时年围着红色的围巾，抱着装满烟花的纸箱子寻了块人少的地方。虞禾手里拿着某人不愿意戴的手套，跟在她的身后。
鹿时年许久没放过烟花，先拿了一个仙女棒试试手，点燃后，明亮的烟花闪烁在夜色中，她笑了一下，看向站在身边穿着黑色羽绒服，一直在看她的虞禾。
虞禾眸光莫名专注，朝着她很轻地眨了一下眼睛，鹿时年点燃了另一根仙女棒递了过去。
两个人并肩站着，头顶月光洒下清冷的光，映衬着彼此的笑脸。
鹿时年手持着烟火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度，叹声夸道，“苗苗，你快看，好漂亮。”
“嗯，好看。”虞禾凝望她手中的烟火，轻声说道，“但没有你当时在楼下放的好看。”
鹿时年微微一愣，“你还记得？”
虞禾侧过眼看她，莞尔一笑。
怎么会忘。
是她在无数个辗转反侧的夜晚，脑海中会浮现出的场景。
那簇冬夜的烟火绚烂了整个世界，将灰青的天空抹上鲜艳的色彩，从此心动怦然，一发不可收拾。
往后她无论见到多么盛大的烟花，也始终不如那夜的耀眼好看。
虞禾声音很轻，也很柔，“记得，一直记得。”
鹿时年直直地看着她的脸，安静许久，喉咙滚了滚，温声说道，“那我再送你一场烟花，好不好？”
虞禾说，“好。”
鹿时年弯下腰，握着打火机点燃了烟花的导火索。
一簇巨大的烟花升起在头顶绽放开来，绚烂的金光化成无数个流星照耀了漫天黑幕，四周有人被这动静吸引过来，仰头看去。
在喧嚣的烟花声中，鹿时年贴近虞禾的耳边低语，“有人说，对着烟花可以许
愿，
你觉得我许了会实现吗？”
“会。”虞禾眉眼温情，
说道，“什么愿望”
鹿时年说，“我怕我说出来，就不灵了。”
虞禾对她再了解不过，说道，“如果与我有关，我可以帮你实现。”
鹿时年微微勾唇，“真的”
“嗯，试一试。”虞禾云淡风轻地说道。
鹿时年吻了吻她唇角，说道，“我希望今天晚上我们能睡在同一个房间，我不想分房睡。”
虞禾淡淡睨她，“鹿时年，你有没有出息？”
“这个愿望不好吗？”
“很无聊。”
鹿时年挑眉看她许久，“那我换一个。”
“换成什么？”虞禾问道。
鹿时年朝她笑了笑，然后两只手弯曲放在嘴边，朝着天空的流光溢彩，大声喊道：“我的愿望是，希望虞禾愿意和我结婚！”
她肆意张扬，声音好似穿过晚风直击心脏。
“我希望虞禾愿意和我结婚！”
虞禾整个人怔住，呼吸忽地屏住。
鹿时年放下手，看向她的眼中尽是认真郑重，没了刚刚呐喊的气魄，她颤声问道，“这个可以实现吗？”
虞禾眼眶蓦然一酸，迅速低下了头，“鹿时年，你这样好傻。”
你也是。
因为傻子才会爱上傻子。
鹿时年轻笑了声，把早就准备好的戒指拿出来，缓慢推进她的无名指间，“下午你说最好能让我把时间倒流回去，可我现在想对你说，即使时光倒流多少次，我依然会选择爱上你，坚定地走向你。”
原本她准备了很多话来求婚，可想来想去，没有这句话更合适了。
“虞禾，虞学霸，虞同学。”
“我爱你。”
“请以携手一辈子为前提，和我结婚吧。”
冰凉的触感滑过指尖，虞禾愣愣地抬起眼对上她的视线，恍惚间，眼前人渐渐地与湖边表白的女孩重叠起来。
少时的愿望终于成真，得偿所愿。
虞禾眼眸很深，伸手拉下她的围巾，吻住她，泪水不受控制的顺着脸颊流下。
“我愿意。”
她听见自己哑声说。
鹿时年抹去她的眼泪，笑着拉她入怀，“苗苗，现在你欠我一个戒指，记得还我。”
零点已至，烟花尽数绽放，声音此起彼伏的响起，从空中落下一片璀璨繁华。
虞禾望着明明灭灭的天空，低声许诺道，“好。”
那天会很快到来。
那天我会对你说我爱你，会同样告诉你即使时光倒流，我依然会坚定的选择爱你。
只不过，如果重来一次，我想更早遇见你，爱你更早些。
三月春盛，风传花信，植物园里一群穿着校服的学生嬉笑打闹，前园内充斥着欢声笑语。
而在后山微风掠起水涟，安静无人，只有一个女孩气呼呼地闯了进来，顺着湖边走着却没注意脚下，忽地被石头绊倒，身子没有稳住，扑通一声翻进水中。
她不会游泳，挣扎地拍打湖面，大声呼救却无人应答，时间一点点流逝，渐渐地沉入水中，水面恢复往日的死寂
片刻后，一个面容冷淡的女生抱着湿漉漉的女孩从湖中走了出来。
女孩呛出一口水，惊险过后重重地喘着气，她感激地望着眼前同样湿漉漉的女生，“谢谢你，你是——”
头顶天空很蓝，阳光和煦，湖边的桃花开满枝头。
等待许久，女生轻轻地掀起眼帘，露出一双墨色的眼眸，嘴唇一张一合。
她说，“我叫虞禾。”
在这一刻，她们视线相汇。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