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雪豹的自我驯服
灰毛也从开始的淡定，变得坐立不安。
那头花豹走了？不会，但这里是他的家。
难不成去找自己了？那也应该回来了吧。
想了几十种情况，又被他推翻。
不会是出了意外，死了？这个念头一出来，就被他下意识否决，那头花豹很厉害，一定不会出事。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加上自己的胡思乱想，灰毛变得有些不确定。
等到到了第三天，他再次陷入惶恐绝望的情绪之中，比之前更加严重，已经默认花豹的去世，灰毛清楚地意识到，这片陌生的地方，再也没有第二头花豹可以依靠，他彻底成了孤身一人。
原来自己敢独自离开的勇气，是他知道自己有地方可以返回。回的也不是遮风挡雨的岩洞，而是那头花豹的身边。
但现他什么都没有了，他成了这片森林里面最贫穷的动物。
没有记忆，没有能力，也没有了花豹。
靠着一窝老鼠撑了几天，灰毛又开始尝试野果，偶尔幸运，倒也能几只兔子，就这么将就着活着，他自己也不知道能够撑到什么时候。
所以当灰毛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后，看到挂在家门口的野羊尸体，他甚至怀疑自己的眼睛。
花豹回来了？！被这一认知冲昏了头，等迷糊间，真的把肉吃到嘴里，灰毛才后知后觉，这不是自己的幻觉，他激动地恨不得口吐人言，张口来个几千字的小作文。
在看到从洞里走出来的，心心念了好多天的身影，灰毛已经是热泪盈眶，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他真想痛快地吼几嗓子，只是嘴里塞满肉，没喊出来。
努力把自己填饱，灰毛躺在花豹身边，嗅着熟悉的味道，感受身边久违的温度，只觉得这些天的磨难都不算什么。
他终于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棠被背后面一直蹭来蹭去的脑袋，扰的睡不着，但是一想到那张狼狈的脸，又不忍心把他推开。
转了个身，让他缩在自己怀里，用四肢固定住，这才终于安静下来。
两头豹都很疲惫，就这样拥在一起，睡了过去。
再仔细看过去，那根蓬松的灰毛长尾，正卷着那根黄毛尾巴，怎么也不肯放开。
雨后的山林，泥土的沉重气息翻涌而上，和清新的空气融合在一起，生成一股奇异的气味，并不是很难闻。
春雨带来新的生机，草食动物纷纷从洞穴里出来，肆意的在丛林树枝间跳跃奔跑，悬挂在叶片上的玉珠被震落，又形成新的“阵雨”。
棠爬上树，被雨冲刷后的森林变得异常清晰。
从醒过来就一步不落跟在棠屁股后面的灰毛，开始揣摩棠的心思，看着他着迷的盯着那群猴子。
花豹想吃猴子？看着那群荡来荡去的野猴，灰毛想表现一番的念头被压下去。他没能力抓猴。
实际上，吸引棠注意力的，是那群猴子手里的果子。
花豹是肉食动物，除非是特殊情况，不会对素食感兴趣，但偏偏棠已经不只是头普通花豹。
捕猎很难，但是森林，尤其是四季不那么分明的森林，最不缺少的就是各种各样的果子。
眼力见技能点加满的灰毛，看到花豹竟然在挑果子，也不多想为什么他想吃素，而是有种，自己终于可以大展身手的兴奋感！
毕竟连续吃了几天素，挑果子这事，他可太熟了！
赶在棠之前，灰毛抢先扎进了灌木丛，仔细挑选。
青的小的不要，有虫眼的pass,精挑细选出来的果子，新鲜又大个，灰毛都没敢用力咬，只是虚含着，生怕留下牙印，影响品相。
棠看着摆在自己面前，通红诱人，沾满口水的果子，从昨晚到现在，终于肯正视他一眼。
与肉食动物不相匹配的狼狈，以及眼睛里透露出来的不安与讨好，甚至像狗一样晃动的尾巴，谄媚的令人心酸。
但是不可否认，棠还是心软了，既然回来了，那就搭伙过吧。
兜兜转转，棠最初群居的愿望还是达成了。
果子最后还是进了灰毛的豹口，不是棠不喜欢，而是面对口水洗礼过的果子，实在是下不去口。
等灰毛吃完最后一口，棠带着他的捕猎。他们可以一起生活，但是再想让他一个人养家，是绝对不可能。
一个小时前，棠是这样想的。
半小时后，棠有点质疑自己的决定。
一个小时后，棠决定和灰毛就地散伙。
棠马上到嘴的晚饭，在灰毛的多次“帮助”下，再次逃离豹口。更气愤的是，连自己也被他狠狠绊了一跤，摔了个狗啃泥。
他总算知道这笨比灰毛为什么会回来，原来是自己不会捕猎！
从地上滚了两圈，棠放任自己趴在地上，抬头就是一声怒吼，把想凑上来的灰毛呵退。棠喘着粗气，越想越是生气，照着他的头就来了几爪。
自知理亏，灰毛也任由他打骂，他自己也觉得有点委屈，他确实不是故意的，只也只敢压在心底自己消化。
已经彻底没了捕猎的兴致，棠决定回家，晚上再出来碰碰运气。看着还死皮赖脸跟在屁股后面的灰毛，棠扭头驱赶他，怒火烧昏头的棠，已经彻底丧失从容。
棠撵，灰毛就跑，棠回家，灰毛就继续跟。
驱赶了五六次，棠还是带着他没用的小尾巴回了家。
灰毛没敢进门，躺在洞口，头埋在爪子间，自己团成一个球。
等棠终于冷静下来，在看过去，才发现那头蠢笨的灰豹，竟然在哭？！
棠现在什么感受呢？就像是辅导自己孩子做作业家长生气，等自己火气过了，一扭头发现自己孩子哭了那样慌乱。
气是真的气，后悔也是真后悔。
棠凑过去，看那头正伤心的灰毛，脑袋一耸一耸的，小声啜泣着，再仔细看，头压着的前臂，毛发已经被打湿成一绺一绺的，好不可怜。
“嗷呜？”棠无措的凑上前，小心碰触灰毛的脑袋，想安慰却无从下嘴。
这一碰不要紧，像是打开了什么不得了的开关，灰毛原本还是啜泣，现在直接哭出了声，嗷嗷乱叫，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你见过豹豹哭泣吗？棠没见过，树上的猴儿也没见过，闻讯赶来的邻居老虎也没见过。
眼见围观的动物越来越对，棠越发无措，这哪里是花豹应该处理的事情，又是搂又是抱，好说歹说，才终于止住了灰毛的嚎叫，劝进了洞里，把那些八卦的视线挡在洞外。
棠只觉得身心俱疲，带娃不易，豹豹叹气。明明自己才刚成年，就感觉已经老了十几岁。
这边灰毛止住了哭，但还是不理他。棠也没法子，看着天色不早，还是决定先去捕猎。
另一边，就在发泄完自己的委屈之后，灰毛就已经感到了后悔，他能隐约感觉到，各个角落都有视线在打量着他。
只好装作被花豹说服，顺着花豹给出的台阶，灰毛垂着脑袋，挪进了洞里，没了那些视线，灰毛面对着石壁，已经尴尬的想用脚脚抠出个三室一厅。
内心狂喊，他刚刚干了什么？为是么要哭啊！！
灰毛没脸去看花豹的反应，只敢支棱起耳朵，偷偷听他的反应。听着听着，就觉出不对劲，怎么走动的声音越来越远？
嗯？察觉到不对劲，灰毛蹭的一下从地上爬起来，被抛弃的恐惧远大于无用的自尊心。
只来得及看到花豹离开的身影，灰毛不敢耽搁，赶忙跟了上去，生怕被拉下。
棠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回头一看，是灰毛。眼睛还带着哭后的肿胀，毛发也有些凌乱，棠舒了一口气，但好歹恢复了正常。
担心在惹他不愉快，棠也没敢开口让他回家歇着，甚至连缠着自己尾巴的另一条长尾都没有拒绝，两头雄豹就这样，以及其亲密的姿势前行。
晚上的捕猎顺利很多，灰毛很自觉的没有去“帮忙”，而是安静的趴在树上，乖顺的像是放学后，等自己父母来接自己回家的小朋友。
棠也一扫上午时的憋屈，把鹿群霍霍的四处乱窜。狩猎结束，棠不着急进食，努力平缓自己的呼吸，一边伸出舌头，清理嘴边的血迹。
朦胧的月光之下，衬托得他神秘又强大。
第一次围观花豹狩猎，从潜伏，追击，撕咬，直到结束，这充满暴力美学的狩猎过程，已经让灰毛彻底呆住，一双兽瞳睁得圆圆的，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震惊与向往。
他觉得自己被彻底征服。
弱肉强食的森林，能征服另一头雄豹的，只有实力。
从亢奋状态中脱离出来的棠，恢复平日的沉稳，抬头看向树杈阻隔间趴伏的灰毛，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温柔，招呼他下来吃饭。
“喵呜~”
灰毛从震撼中回过神，听着树下传来的叫声，这是花豹第一次这样唤他，灰毛觉得自己的小心脏，有些不受控制的砰砰砰乱跳。
像大多数家长一样，棠向“孩子”认错补偿的方式就是叫他吃饭。别人不知道，至少棠觉得这招很管用。
看着灰毛狼吞虎咽的样子，棠只能在心里默默感叹，奶爸这份工作，怕是脱不了了，知道这头豹根本无法生存后，他根本不忍心驱赶他离开。
好在棠看得开，既然舍不得，那就自己教，带成年豹总比带幼崽要简单。
回去的路上，棠分心给灰毛制定教学计划，丝毫没有注意到，紧贴着他的灰毛，像是娇羞的新媳妇，垂着脑袋，不好意识抬头，尾巴却暗戳戳的想要缠上他的。
摇晃着尾巴，装作不经意的碰上，然后又顺势勾搭上去，没被拒绝，无疑让灰毛有些窃喜。
灰毛用看着地上的影子，亲密无间的融合在一起，就好像，他再也不会被丢下，这样的感觉，让他打心眼里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