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他的道歉
星期六，闹铃没有如期响起。
姜月棠静静靠在床头，冰凉的毛巾覆盖在她的双眼之上，她一动不动。
连雯雯拉开厚重的窗帘，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户倾泻而下。
“雯雯，把窗户都打开吧，想吹吹风。”
姜月棠的嗓音沙哑得厉害。
连雯雯担忧地看了她一眼，依言将窗户都推开。
微凉的风一股脑地窜进来，将窗帘吹起，书桌上皱巴巴的试卷吹得哗哗作响。
姜月棠舒舒服服地睡在风里，安静享受。
好在姜家父母都习惯了她周末的懒惰，都没有打扰她。
“小姐，要不要换毛巾？”连雯雯上前问。
姜月棠将脸上的毛巾扯下来，微微睁开泛肿的眼睛，眼睛里像是有异物一般，格外难受。
她移动目光，落在连雯雯脸上。
她掩盖不住心疼担心的面容红红的，那双眼睛也红肿着，显然也没有休息好。
姜月棠忽然笑出声。
连雯雯懵懵地看她，不明白她在笑什么。
“我们俩，”姜月棠指向自己的眼睛，笑道，“一模一样。”
连雯雯先是一愣，而后“噗嗤”笑出声音。
“我饿了。”
“我去给小姐端早饭。”
“不用，我自己下去吃吧。”
姜月棠懒得换衣服，直接穿着单薄的睡裙下了楼。
姜城和白薇都不在家，客厅的佣人们见她出现，纷纷垂下脑袋，安静站在一旁。
袁姨一直留心着姜月棠的动静，重新做好的早餐每隔一段时间就拿去加热一次，见人终于下来，连忙将早餐摆放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天哭累了，姜月棠胃里空空的，饿得厉害。
她安静用餐，整个宅子里只听得见叉子触碰餐盘的声音。
用完饭，姜月棠站起身消食，不自觉晃到庭院。
阳光愈发温暖，金灿灿的光洒满了精致的院落，白色的秋千安置在花团锦簇中央，被风吹得微微晃动，一只白色的蝴蝶在花间驻足，不愿离开。
她的心情逐渐变得好起来。
缓缓移动的视线落在另一头，一群佣人们正在晾晒清洗之后的被单，而一个庞然大物格外显眼。
一只湿漉漉的棕熊。
它的四肢被夹子夹在绳子上，整个熊倾倒了过来，乌黑的瞳孔在光下亮晶晶的。
盯着她，像是在无言诉苦。
姜月棠的嘴角不自觉上扬。
笑着笑着，笑容又渐渐敛去。
她转过身，走到袁姨身边，沉默两秒，她问：“怎么没看见他。”
袁姨福至心灵，明白她口中的“他”指的是谁。
袁姨迟疑了一会儿，随后压低了声音道：“夫人听说昨晚少爷和小姐起了争执，所以一怒之下，把少爷关禁闭了，说是今天一天不准他吃饭，明天才能出来。”
关禁闭。
姜月棠垂下眼睛。
姜家有那么一处地方。
冰冷，漆黑，透不进一丝光。
用来关禁闭作为惩罚最合适不过。
受尽欺凌的几年里，也许禁闭是沈聿川最无法忍受的。
“小姐，你救救少爷……”袁姨的眼里流露出一丝希冀，“做错事确实该惩罚，但哪能一天不吃饭呐……”
姜月棠神色淡淡，她撇过脑袋，“是该惩罚他。”
随后朝楼梯走去。
袁姨的话戛然而止，默默看着小姐单薄的身影渐远，她发出无奈的叹息，而眨眼之间，小姐的脚步又停下。
“禁闭室，在哪？”
袁姨眼里瞬间亮起了光，“我带小姐过去。”
紧闭的铁门在光下泛出冰冷的光。
姜月棠静静看着门上的锁。
“只有夫人有钥匙，”袁姨在一边开口，随后又道，“大概是放在夫人的卧室抽屉里……”
姜月棠诧异看她。
袁姨简直有做间谍的潜质。
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袁姨不好意思道：“我只是比别人多个心眼，喜欢观察。”
“我知道了。”姜月棠点点头，却并没有想要去拿钥匙的倾向和举动。
她对袁姨说：“你放心，我会帮他的，你先回去吧。”
袁姨只得点头离开。
姜月棠仰头打量这个地方，像是荒废了的院落，杂草丛生，几乎要到她的腰部。
而这间禁闭室的面前，却像是被刻意清理过，只为了方便送人进来。
从十五岁那年，沈聿川来到姜家开始。
这里发挥了它原本的作用。
“噔噔噔。”
突然响起的敲击声令姜月棠吓了一跳。
她后退了两步，眼神锁定在那扇铁门上。
寂静了几秒。
一道模糊的声音在门后响起。
“……小姐？”
姜月棠眼眸微闪，没有吭声。
门后也安静下来。
一阵风掠过，杂草不停地摇摆晃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
“抱歉。”
那扇门后，完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
少年跪坐在门边，额头抵着门，干裂的嘴唇一张一合，喉咙干涩。
姜月棠愣住。
“是我没弄清楚事情就误会你，很抱歉。”
他的声音透过铁门，清晰地传达到她的耳朵里。
姜月棠静止在原地，风将她单薄的身体包裹，凉意从脚板底往身上窜。
她猛地后退两步，随后转过身朝屋内跑去。
沈聿川伏在黑暗之中，门后不再传来动静。
她走了。
他缓缓转动身体，后背贴着冰冷的门。
睁开的视线里，是将人完全吞噬的黑暗。
他曾经恐惧过，未知在寂静浓黑之中滋长，他听不见，看不到，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
直到他病态地不停犯错，不停地被关进这里。
强迫自己面对，不容许自己再拥有那种害怕被遗弃，无法适应黑暗的恐惧。
今天，他本来可以在这里从容地闭着眼睛，在脑海里做题目背单词的。
直到他听见了她的声音。
她没有回应他的道歉。
而是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沈聿川将脑袋埋进臂弯里。
也好。
她曾经对他做过那么多错事，也从未对他说一句对不起。
现在他不欠她了。
还能继续恨着她。
“咯吱——”
钥匙的转动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沈聿川猛地睁开双眼，还未抬起头，身后的门忽然被人拉开。
他的身体瞬间失去平衡朝后倒去，错愕之中，他的双肘撑住了地面，勉强避免后脑勺落地。
他仰起头，头顶的一片天被阴影覆盖。
少女微微低下脑袋，明亮的双眸猝不及防落入他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