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不安
姜月棠当初看小说的时候就特别不明白，为什么作者要将陆商设为男主角。
对外他是清冷孤傲的高岭之花，作为陆家最受宠的小少爷，他出身高贵、受尽宠爱，也正因为如此，才眼高于顶，看似是不食烟火，其实纯粹就是将所有不放在眼里。
他在女主面前有多深情款款，在姜月棠这个女配面前就有多心狠手辣、原形毕露。
姜月棠厌恶他的虚伪，那副伪装在完美皮囊之下的冷血面孔，他与他的父亲陆和源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但男主终究是男主，拥有旁人无法企及的光环。
即便是最后变成反派大佬的沈聿川，最终也因为对女主起了恻隐之心，一时防备不当，被陆商整下线了。
最后陆商和齐知晚踏着所有配角的尸体，美美he。
就好像世界上所有人都要为他们的爱情让路。
姜月棠回班的路上脸色阴沉，她忽然顿住脚步，身后的人也跟着停住。
她回过头，仰起脸，看着眼前从书中走出来的真实的沈聿川，她轻声道：“沈聿川，无论如何，你都要做自己。”
不被小说束缚，不被既定的设定困在牢笼，哪怕一条路走到黑，也不要做别人的嫁衣。
她也应当如此。
沈聿川看着她认真的脸。
他当然要做他自己。
牢牢记住对陆和源，对白薇，对所有欺凌他的人，包括姜月棠，那份刻骨的仇恨。
他的眼神轻轻描绘女孩变得坚毅干净的面容。
即便她现在，变得如此不同。
“唔。”
姜月棠用笔帽抵着下巴，嘴巴无意识地撅着，那对好看的眉毛紧紧皱着。
她遇到了穿书之后仅次于和沈聿川打好关系的绝世难题。
摊在她面前的数学试卷，复杂的符号仿佛在雪白的卷面上起舞，舞得她头晕目眩。
现世的她也是和姜月棠一样拥有差不多身份的大小姐。
没有豪门那么夸张，但也是颇有底蕴、财力丰厚的书香世家。
只可惜，她从小身娇体弱，是个被困在豪宅中十八年无法自由行动的药罐子。
她从未进过校园，没有接受过课堂教育，即便是有请来的家庭教师一对一辅导，鉴于她的身体无法支撑她过于集中精力，老师们也都是放养教育，更多的是培养她的兴趣爱好，陶冶情操。
父母也从未将继承家产的心思放在她身上，在有了弟弟之后，就更加对她松懈。
不求她能够撑起姜家，只是将她养在深闺一辈子便好。
姜月棠枯燥无聊的生活里，偷偷在房间里看狗血小说和漫画，是她唯一的乐趣。
所以她才会在心脏病突发猝死之后，穿进这本小说里。
姜月棠偷偷瞥向旁边的人。
沈聿川端坐在她身边，修长的手指握着笔，随意在试卷上勾画，几乎是不经思考，龙飞凤舞的字迹潦草地在空白卷上写出简单的步骤。
姜月棠内心感叹，不愧是被姜城看中的人。
他足够聪慧冷静，足够隐忍克制，拥有一切能够成为陆家掌权人的潜质，而姜城这辈子做过最聪明的事情，无疑是将他这颗蒙尘的明珠从尘埃中拾起。
即便他还是任由沈聿川自生自灭，但不可否认，沈聿川还是记得他给予自己机遇的恩情。
到最后，他只是给了一笔钱让姜家人消失在夜城，从此不要出现在他的面前。
沈聿川握住笔的手微顿，浓重的墨水在试卷上糊成一团。
又是那种目光。
过于炙热浓烈，令他想忽视都难。
但莫名的，这样的目光与从前那种鄙夷不屑不同，而是含着纯粹的好奇试探，以及他读不懂的情绪。
这让他心生烦躁。
他宁愿她像从前那样傲慢无脑，折腾他到厌烦，还能让他有喘息的空间。
而不是像现在……
“喂。”
沈聿川的手指被她的指尖轻轻戳了一下。
他猛地抬眼，像遇见洪水猛兽一般朝旁边躲避。
课桌随着他剧烈的动作在地面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全班的视线纷纷投射过来。
“……”
姜月棠僵在原地。
反应这么大？
那一刻，朝后排投来视线的学生，眼里都掩不住对沈聿川的同情。
无论是上课的时候，还是考试时间。
大小姐姜月棠突然冲沈聿川发火是常有的事。
轻则将他桌面上的书本扔出窗外，再命令他捡回来，重则一脚踹翻他的桌子，让他滚出教室。
沈聿川这个人，其实班里的同学都不太讨厌他。
他长得过分出众惹眼，成绩优异，又在姜月棠面前忍气吞声，言听计从，难免让同学都生出一丝怜悯之心。
可，没人敢惹姜月棠那个疯子。
在权势面前，他们的愤怒是微不足道的。
教室里静得连洗手区水龙头滴下的水都能听见。
胆子小的直接转过头不敢再看。
沈聿川的指尖微微颤抖，姜月棠对他的触碰，令他的胃都在剧烈翻腾，几欲呕吐。
他的脸色变得惨白，捏紧了笔身的指尖却泛出一抹红。
“抱歉。”沈聿川苍白的唇间缓缓吐出两个字。
他太冲动了。
卷子还没写完，下一秒也许会被姜月棠撕碎。
他该忍一忍的。
双眼缓缓合上，浓密的眼睫无意识的颤抖。
姜月棠的手僵硬在半空。
她实在没想到，只是一点点触碰，都令沈聿川如此反感，像是被什么肮脏至极的东西污染，令他无法忍受。
心脏猛地下沉到谷底。
姜月棠的手掌撑着桌面，倏地站起身。
坐在她前面的人惊恐地颤了一下，不动声色地朝前移动，生怕被波及。
沈聿川依旧端坐在原地，等待审判。
“抱歉。”
少女低低的声音像窗外无意吹过的一阵风，轻飘飘地落在耳边，便散了。
姜月棠咬紧嘴唇，迈开腿朝教室外疾步走去。
背影像是落荒而逃。
哎？
所有人都愣了。
沈聿川骤然抬起头，他的视线只捕捉到她一闪而过便消失在拐弯处的裙角。
为什么？
他还在发烫的手指无意识地颤动。
她没有刁难他，他应该庆幸的。
可为什么……
沈聿川漆黑如墨的瞳孔里透出茫然，他会这么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