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好好念经
阿从面露惊讶，一步向前，挥刀砍在一个直冲上来的黑衣人胳膊上。
另一只手接住飞起的胳膊，反转向手，递向秦皇后，另一只手同时调转往前，一刀砍在黑衣人脖子上。
秦皇后接过紧紧握着刀柄的半只胳膊，用力拧下血淋淋的胳膊和手，将刀拿在手里握着掂了掂，还行。
车厢里，素平抱着五皇子，看着秦皇后中跳下车，和卫凤娘一左一右，背对着车子里的素平和五皇子，挥刀砍杀。
“别往外看！”素平伸手挡在拧着头往外看的五皇子眼前，五皇子掰开她的手，“让我看看，我不怕。”
素平低头看了眼一脸紧张，还真不怎么害怕的五皇子，笑着拍了拍他。
秦家血脉果然不一般，个个都这样，路都走不稳就敢拎着刀往战场上冲。
秦皇后夺了把刀，反手扔给素平，素平接过刀，抓了件斗蓬将五皇子裹住，握着刀，半跪着护卫在五皇子前面。
五皇子动了动，拖着斗蓬站起来，伸长脖子，从素平肩膀上往外看。
车厢外刺耳的刀剑撞击声渐渐稀疏。
“姑母，上车！”秦珩的声音里听不出异样，秦皇后退后两步，跳上车，阿从动作极快的套上马，一鞭子抽在马屁股，车子猛的往前一冲，颠起落下，辗过满地的尸体，直冲往前。
秦皇后一身血水雨水，一只手紧紧抓着车门，一只手握着刀守在车厢门口。
车子颠起落下的幅度没那么大了，更加稀疏的刀剑撞击声已经被抛在车后，秦皇后舒了口气，将刀放在脚边，转了转脖子，十几年没厮杀过了，手生的厉害。
素平放下刀，上前先给秦皇后脱下脚上已经一团泥泞血污的袜子，秦皇后转头看着大瞪着双眼看着她的五皇子，“怕吗？”
五皇子紧紧抿着嘴，不停的摇头
“下次就……”秦皇后话没说完就咽了回去，他不是秦家人，他是皇子，这样的场面，不能再有下次！
“阿娘，我没害怕，出了智空寺，我就是大人了。”五皇子看着秦皇后，神情郑重认真。
“阿娘知道。”秦皇后伸手抚了抚儿子的面颊，有她在，有秦家，她一定要杀出一条生路，让他长大成人。
漆黑的夜色中，车子沉默的往前飞奔，雨渐渐小了，路也越来越平坦，离京城越来越近了。
遇到第一个赶夜路的商队时，车子缓缓停下来，秦珩下了马，掀起车帘，探头进来，“小五没事吧？”
“没事。”秦皇后答道。
“表哥没事吧？”五皇子的声音紧接着秦皇后响起，秦珩收愣了下神，“小五真懂事，表哥也没事。”
“怎么样？”秦皇后沉声问道。
“对方一百多人，皆是死士，刀刀致命，咱们的人也没手软，全杀了，没留活口。”秦珩看着姑母，“咱们这边死了二十三个，没有重伤。再有一刻钟就能进城了。是就这样进城，还是洗一洗，换换衣服？后面车上有水。”
“洗洗吧。”沉默片刻，秦皇后答了句，秦珩嗯了一声，他也是这个意思。
这场劫杀，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动的手，可他一时半会拿不到证据，就算拿到证据，杨贵妃刚死，皇上正难过的恨不能跟着杨贵妃死了算了，这会儿对杨家，只怕是什么都能包容。
就算他捉到一串人当人证，皇上也不会怎么样杨家。
对皇上来说，秦皇后和五皇子的死活，无关紧要，更无所谓。
这会儿大张旗鼓闹起来，只会惹的皇上更加厌恶秦皇后和五皇子，这会儿，至少不能惹皇上厌恶。
阿从等人点上车子四角挂的琉璃灯，素平等人下车，从后一辆车里拿了盆、水、沤壶等，侍候秦皇后洗漱干净。
车子里一应俱全，都是些做起来十分快捷便当的东西，素平用鸡汤下了碗银丝面，秦皇后和五皇子一人吃了一碗吃了个大半饱，等到宫里，也就到大礼开始的时辰了，宫里不知道什么情形，不能太指望能有吃有喝。
也就一炷香的功夫，秦皇后至少表面上洗干净了，换了另一辆车，秦珩吩咐阿从将挨过刀沾了血的沈妙那辆车，送回宋宅。
秦珩亲自驾车进城往宫里去，秦皇后透过车窗，看着阿从驾着车往另一条路上飞奔而去，算了，这件事过几天再问吧，她这会儿顾不上。
一车几人到了宫门口，秦珩跳下车，牵着马继续往里，素平等人跟在车后。
宫门内，六部以及门下、中书等处的官员到的比往常早，也比往常齐。
站在窗下，门里门外，看着那辆京城最常见不过的大车不紧不慢的进来，不紧不慢的往宫门过去，看着牵着马，昂首阔步，走的虎虎生风的秦珩，看着秦珩踩过的地面上水渍中的殷红血迹……
杨贵妃的灵堂设在了永安堂，车子停下，秦珩一步上前，掀起帘子，五皇子先跳下车，转过身，踮着脚尖去扶秦皇后，秦皇后下了车，牵着五皇子，缓步往永安堂里走。
文殿殿内，早到的命妇，内侍宫人，挺立的侍卫，鸦雀无声的看着昂着头，神情淡然的秦皇后，和紧绷着一张小脸，迈着大步努力跟上秦皇后步伐的五皇子。
常太监一路小跑迎出来，离秦皇后和五皇子四五步，停步跪倒，三磕九拜行大礼。
秦皇后牵着五皇子，笔直站着，看着他磕好了最后一个头，示意五皇子，“常太监在你父亲身边侍候多年，有才有德，你去扶他起来。”
“是！”五皇子郑重答是，往前几步，去扶常太监，常太监听到秦皇后的话，急忙站起来，冲五皇子躬身却步，连声不敢。
“娘娘一路上辛苦了，皇上在后殿，娘娘，五爷，请这边走。”常太监引着秦皇后和五皇子，进了永安堂后殿。
永安堂后殿内，皇上神情憔悴的歪在榻上，离榻稍远些的锦凳上，坐着眉头紧蹙的宁国公和双眼红肿的宁国公夫人。
常太监引着秦皇后和五皇子进来，宁国公夫人两只手撑着膝盖，站了下，没站起来，常太监急忙给旁边的小内侍使了个眼色，小内侍上前一步，扶起了她。
秦皇后牵着五皇子走到榻前，曲膝见礼，五皇子跪在榻前，行三磕九拜的大礼。
这是他头一回见到自己的皇帝父亲。
皇上的注意力都在五皇子身上，愣愣的看着五皇子，这个他几乎完全忘记的儿子。
五皇子行完大礼，皇上声短气弱的招呼他，“过来，让朕瞧瞧。”
五皇子往前走了几步，紧挨榻沿站住，好奇的打量着皇上，皇上迎着五皇子清澈的目光，看着他那张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心里软软的生出几分亲近和暖意，“坐到这里。”皇上露出丝微笑，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些。
五皇子规规矩矩的坐在榻沿上，迎着皇上的微笑，露出笑容。
“你还没生下来时，空念那个大和尚说你是佛子转世，非要让你住进寺庙里去。”皇上伸手握住五皇子的小手，拉了拉，上上下下看了一遍，“这些年没见，你开始念书没有？”
“念了一点点。”五皇子很努力的要像个大人那样，皇上脸上的笑容比刚才又浓了一些，“你有佛缘，不念书怎么念经啊，往后还得好好念书。路上累了吧？先下去歇着吧。”
“是，谢父亲关爱。”五皇子站起来，拱手长揖，退了两步，小心的看向秦皇后，秦皇后微笑示意，“让素平带你去好好歇着，这几天好些，别再累病了。”
“是。”五皇子这一句是里，声气有些上扬，透着股子压不住的愉快。
宁国公一直斜着和皇上一答一句说话的五皇子，听到皇上说要五皇子好好念经时，不自觉的心里一松。
“老夫人只管坐着，都不是外人。”皇上才发觉宁国公夫人一直站着，忙抬手示意她坐，宁国公老夫人先谢了皇上，“……有小十年没见娘娘了。”宁国公老夫人一边说，一边往下跪，秦皇后急忙上前，伸手托起宁国公老夫人，“杨老夫人是长辈，又有了年纪，不必行这样的大礼。”
秦皇后一边说着，一边托着老夫人坐回锦凳上，皇上满意的嗯了一声，秦氏一向懂事，这一条最让他满意。
“皇上，娘娘，时辰到了。”看到外头司礼官示意，常太监上前一步提醒道。
常太监的提醒瞬间让皇上回到了杨贵妃死了的悲痛中，眼泪几乎冲出来，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抬手示意常太监，“扶我起来。”
常太监忙上前一步，伸手扶着皇上，扶着他往前殿过去，秦皇后递了个眼色给素白，素白一步上前，伸手胳膊，秦皇后扶着素白，以和皇上差不多的悲痛程度，往前殿过去。
前殿，巨大的棺木前，分了两边，已经黑压压跪满了人。
内外命妇这边，长公主最靠前坐在锦凳上，一身素衣，看着柔柔弱弱进来的秦皇后，迅速红了眼。
秦皇后迎着她的目光，松开素白，手往下滑头往下垂，郑重的见了个礼。
长公主强忍着泪水，移开了目光。
隔了一道麻布帘子，帘子那边的皇上哭的肝肠寸断。秦皇后松开素白，到灵前上了柱香，长公主眼睛眨也不眨的瞄着秦皇后，看着她上了香就转身走到旁边的锦凳坐着，默然看着黑沉的棺椁，不随司礼官的喊声哭拜起伏。
长公主轻声道：“知岚，你可算是回来了。”
亲皇后眼眶红红，低低的回了句：“此番还要多谢长嫂筹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