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秦珩的苦恼
礼部发了明文的那日，秦珩又去了一趟宋宅。
不过这次，他是从正门进来的，而且是正儿八经的递了长公主的拜帖，见的是戈山。
戈山随小厮出来，在前院的一片竹林旁边见到秦珩。
戈山请他往竹林深处走，没等秦珩说什么，戈山就笑着解释道：“小王爷放心，在下在这宋家住了两个月，这宅子里的严谨，不比你们定国公府差，咱们顺着竹林往山上走，那里有座亭子，一边看景一边说话。你放心，长公主给我递了拜帖，为着是从前我叔父的名，我知道，我叔父曾经做过她的老师。长公主的问题，这满天下若是还有人能解，那就只有我戈山了。”
“好。”戈山的话音刚落，秦珩就爽快的答应了。
他来过宋家两回了，回回都是翻墙，去了宋妙小院旁的后花园。
想来这前院的风景，更加不会差了。
戈山在前头带路，秦珩的那些心腹护卫自动在竹林里散开，自己则带了阿从，跟在戈山身后，一起上了山顶亭子。
戈山只留了杨老大伺候，杨老大十分淡定，看见秦珩就跟没看见一样，来来回回的跑了几趟，红泥小火炉就煮上了茶水，又提了几只冰桶，以及拿冰浸的刚刚好的醪糟汤圆，还有洗的水灵灵的几样瓜果。
亭子上头早就搭了天棚，不会有蚊虫侵扰。
秦珩也不客气，和戈山对面而坐，闷声不响，端起解暑的绿豆汤先喝了半碗，只觉得浑身舒畅，笑道：“不错，戈山先生好享受。”
“我这一辈子，也就为这点口腹之好。小王爷来这里，”戈山顿了顿，上身微微前倾，“因为陆青云？”
“是。我当时只想引靖王入局，可靖王的折子递回来后，阿娘点出来，说这件事陆青云他似乎过于上心了。才叫我来问问先生，他想干什么？”秦珩看着戈山问道。
“我也没想明白，现在只能瞧出，他是打算扶靖王另立门户。”戈山既不藏私，也不避讳。
“有这么明目张胆另立门户的？靖王手底下要什么没什么，陆青云就先替他把老三和老四得罪个干干净净，别到时候门户没立起来，先招来了杀身大祸。”秦珩冷笑。
“是啊。”戈山一声长叹，“我也没想明白，要说蠢，瞧着他也不至于蠢成这样，令人费解。”
“陆青云这个人，你怎么看？”秦珩看着戈山，心里想着另一件事。
“这个人……”不知道为什么，一说到陆青云，戈山的印象十分怪异，他头一次见这个人，是在智空寺的讲经大会上。
但是那次，戈山唯一的感觉，就是陆青云这个人中邪了！
而且还很严重！
“他说他早知我的才名，头一回见面，他就当着长庚的面，邀我去他府上做师爷，十分无礼，十分倨傲。”
戈山说着自己的看法：“文远伯府再怎么落魄了，也到底是百年勋贵世家，教养还是该有的！而且他早先既然同意跟宋家结了亲，又怎么能当众如此轻视李家？姑娘说陆青云此人，他觉得宋家的一切都是他的所有物。可是他凭什么？那长庚虽然年纪小，可到底是宋家的男丁！如今虽然断亲小王爷和长公主最好让人盯一盯他，我总觉得这个人他后头藏着什么。”
“嗯。”秦珩眼睛微眯，也许他身后藏的，让他这样让人想不通的东西，正是他想找的东西。“我知道了，多谢戈山先生。”
秦珩站起来，戈山先生随口说了句不送，继续吃他的冰碗。
秦珩出了竹林，熟门熟路直奔宋妙的院子。
阿从这回倒是规矩了，赶在秦珩面前传了一句话，“……我们爷说路过此处渴了，请姑娘赏杯茶。”
宋妙无语而失笑，吩咐小梅去准备茶具，银壶泉水灌进水壶放在红泥小炉上，等着烧开。
秦珩仍是靠在那亭子里的柱子上，微微侧头，看着宋妙，看着她坐在那不知何时放了软垫的石凳上，往杯子里放了茶叶，拎起滚开的银泉水就要沏茶。
秦珩一个翻身，往石桌前靠近了几步，在宋妙之前拎起银壶，先往宋妙面前的杯子冲进滚水，再冲进自己的杯子里，放好壶，在宋妙对面坐下。
“这花园白日也如此好看……”秦珩环顾四周，“就是花开的单一了些，回头我叫兴伯把我家园子里的海棠给你移几棵过来，这就错落有致了。”
宋妙看着他，笑起来，“这话的意思，王爷是准备常常来这小花园里同我说话了？”
秦珩好像没想到宋妙会这么说，一个愣神，笑出了声：“姑娘倒是和寻常女子不一样，十分的豪爽。”
“看开了就没什么扭捏了。王爷这趟来什么事？”宋妙端起茶杯轻嗅了茶香，只觉心旷神怡，看着秦珩问道。
“确实有事，不过，”秦珩顿了顿，“问你也是给你添堵，没什么事，你就当我脑子转不过来弯了，来找你喝杯茶说说话。”
宋妙端起杯子，慢慢啜着茶，没答话。
“我像小五这个年纪的时候，姑母总带着我一起玩。”秦珩晃着手里的杯子，“我头一回骑马，你猜是谁带我去的？就是我姑母。姑母让我骑小马，我不听她的，偏要爬到匹大马背上，冲到一半姑母发现了，发现也晚了。”
秦珩笑的很愉快，“后姑母气坏了，回来罚我跪祠堂抄家规，阿从帮我一起抄的，姑母其实知道，她就装没看见！”
宋妙听的想笑，昨日还说自己的是装的呢，今日就说漏嘴了，原来他小时候就是这么的混不吝。
可是听他说这些话，竟然有一种十分温暖的感觉。
“后来祖父要给姑母定亲，定的是和姑母两情相悦的裴家四爷，我还记得他叫做裴朗，是裴申的小叔叔！裴家一家子武将，只有这个裴申是念书的，我小时候还很不喜欢他的，觉得他长着一副小白脸模样，怎么保护我姑母？可是他后来送了我一把我最喜欢的鞭子，说要是他对我姑母不好，就让我拿着鞭子去抽他！我想了想也就同意了。”
秦珩的声音一路走低，“后来裴家都要来下定了，可宫里太后说要姑母嫁给皇上，我那时候不懂事，不懂大家为什么一脸愁容，也不懂为什么都这么不高兴了，还说是好事……”
秦珩的话突然哽住，微微仰头看着亭子外，好半天才接着道：“后来宫里又下了一道旨意，把裴四爷发配到西疆去了！我看到姑母哭，姑母说她哭是因为要出嫁了，舍不得我……”
秦珩的话再次哽住，低头转着手里已经空了的杯子，宋妙站起来，从秦珩手里拿过杯子，重新添沏了茶推到他面前。
“唉。”秦珩端起茶，重重叹了口气：“我都还没有带小五划过小舟，骑过马。”
“以后有的是机会。”宋妙将话题从无奈上拉开。
“以后，以后他都要长大懂事了。”秦珩这一句声音极其低落：“小时候都没人带他玩一玩。”
宋妙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在七八岁的年纪，也是贪玩的，那时候母亲从来不会说什么女儿家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之类的话，会得空就带她去街上，买糖人，看走街串巷耍把戏的，还带她到铺子里，叫她看账本，跟人打交道。
后来长庚大一点了，就更不娇养着了，虽然不像秦珩那边肆意玩乐，却也是跟着铺子里的掌柜伙计见过不少世面的。
“想什么呢？”秦珩看着怔怔出神的宋妙问道。
“想长庚。”宋妙将杯子里凉了的残茶倒进茶海里，重新给自己沏茶。
“长庚？你阿弟？”秦珩接道：“听说你阿弟也是打算秋闱过后就出去游历吧？那可要多看看外面的世界，好记下来。”
宋妙看着他，忽然道：“你若是放心，我叫长庚带他去通河上玩一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