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 章 后会知何处
宗家关上大门,低调举办了一场葬礼规格隆重的秘密丧礼。
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出殡这天,由老太爷宗雷、大小姐宗蕊、世子寻川亲自扶灵的一具女棺使不少人暗暗相信了那个宗家老爷激动杀妻的丑闻。
拥戴寻川者为他纡尊降贵,以未来女婿身份参加准岳母葬礼的行为感动不已;憎恨寻川者则更加确信这是个上赶子吃软饭且四处招祸的灾星。
商贾家庭虽然没有守孝三年的讲究,服丧期间不能嫁娶的规矩却断不能破,所以寻宗两家的婚约终是不能如期履行了。
有多少梦想成为宗家赘婿的青年郎君重拾希望,排在宗府门前“披麻戴孝”,就有多少无视着宗老爷丧心病狂的风险渴望为其续弦的单身娘子委托媒婆叩门说亲。
一场飞蛾扑火冲刺豪门的闹剧愈演愈烈,搅得尸骨未寒的宗夫人不得安宁。
所以过了头七,长明灯里的最后一滴灯油刚刚燃尽,就有位白发红瞳的魔女拉开大门,指挥一众凶恶护院涌出来将扑火飞蛾们打得翅折腿断。
临近年关的一场瑞雪消融后,两架马车并肩朝着临淄城外驶去。
公孙扬骑了一匹枣红大马夹在两车中间,意态阑珊地想着心事。
“小花猫,怎么闷闷不乐的?”寻川双脚一蹬跳离副辕,飞身跃上马背。
大马蓦然多承一人重量,受惊之下四蹄乱踩,公孙扬稍微倾斜,正巧靠中寻川胸膛。
她性子发作,右肘横击身后,却被寻川反手捏住,左手一抬,又被寻川拦腰抱住。无奈之下蛴腰轻扭,胸脯起伏,喝道:“你撒开!”
寻川待到公孙扬不再挣扎,问道:“怎么生这么大的气?小花猫,你不声不响地送这么远,是不是不放心单岩?”
公孙扬道:“有药王陪着他,雪婷照顾他,我哪有什么不放心?”
寻川道:“那就是舍不得和我分开?”
公孙扬垂下眼帘,心口不一道:“才不是!”
寻川轻叹一声,认认真真地说道:“小花猫,跟我们一起去吧。”
公孙扬睨了一眼车厢,石瑶与白芷清正在里面拥着暖炉相对而坐,不知聊些什么。眼眶一红,心道:“咋的,还想大被同眠不成?美死你!”
她舒展玉手,将寻川手掌缓缓挪到自己小腹,然后回过眸浅笑嫣然道:“我先留下陪陪小姐,等她心情平复了,我们一起去找你呀。”
寻川心尖漪动正要答应,突觉一阵疼痛,低头看时,只见手腕已被公孙扬五片指甲掐出血来:“小花猫,你…”
这个“你”字还没说完,又觉掌风迅疾,带着一股大力扑面而来。
车厢内的石瑶见识广博,她甫见公孙扬一手反撅寻川手腕,另一手托向他的下颌时,便提防了她要使出关外摔角中“扭头摔”的技法。
及至寻川掉下马背,朝着车厢跌过来时,石瑶正巧推开窗户,伸掌一拍,横托在他腰里,掌力吞吐间,已将劲势抵消。
寻川两牙磕中舌尖,含糊问道:“你干什么!”
公孙扬回马转身,冷着脸撂下一句:“你要是真的有心,就早点滚回来!”
说罢“嘘”了一声,红马撒开四蹄,哒哒哒地跑远了。
寻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捂着嘴巴悻悻钻进车厢。
白芷清立时上前,轻轻拨开寻川下唇,见数颗牙齿已被鲜血染红,轻呼:“啊呀,怎么下这么重的手!”
取丝帕从车檐上包了几块细冰递给寻川道:“莫说话了,先把这个咬住止血。”
驾车的赵德柱看在眼里,灌了一大口酒说道:“宗小姐表面专横,内里却是一副小女儿的婉转柔肠,浑不似她这位义姊喜怒无常,泼辣狠厉,小子,你与她缠上,才要真正谨慎小心了。”
白芷清道:“女子的喜怒无常泼辣凌厉多是因为情郎负心薄幸,也不知道世子怎么招惹了人家。”
石瑶笑想起颜神村的种种,笑道:“何止招惹,这二位多半已经同居过了。不过嘛,要不是这位泼辣狠厉的义姊骇退闲人,咱们出城这路已不知被扔了多少臭鸡蛋。”
赵德柱道:“噢?你竟会帮她说话?”
石瑶道:“反正我觉得这位公孙姑娘宜嗔宜喜,还挺可爱的。”
邻车单岩一觉方醒,趴在窗户上懒洋洋地说道:“什么宜嗔宜喜,我可受不了公孙扬那臭脾气。喂,白大美女,怎么你也跑出来了?”
雪婷轻轻捶了单岩两下:“世子和公孙姐你情我愿,咱们少掺和。你快回来,莫再受了风寒!”
石瑶隔着窗户远远回道:“嘻嘻,芷清姐怕咱们这些粗手粗脚的武夫照顾不好寻大世子的起居!”
“哎呀,乱说什么!”白芷清慌忙掩住石瑶嘴巴,然后温声细语地回道:“不瞒单官人,徐滢对香铺业务已经十分熟悉,妾身把铺子托管给她,再有令堂和各位乡亲帮衬着,这就十分放心了。临淄城里生意接近饱和,妾身想借这个机会出来考察一番。”
眼下官府趁幽月帮垮台,打着清缴邪教余孽的名义大肆捉捕、贩卖转灵者。
有背景的捉不起,实力强的捉不动,最终被明码标价送进兽奴市场的还是些外围荒村里失去靠山的灾民。
白芷清应徐滢之请将颜神村的人悉数聘来打理店铺,更多是为他们提供庇护,免除寻川的后顾之忧。
单岩心领神会哈哈一笑,说道:“大伙儿头回接触制香,难免有做不好的地方,白大美女多多担待。”
白芷清回道:“作坊里用蒸汽机批量生产,只要按照配方调好比例就出不了什么岔子。令堂擅于管理,徐滢精打计算,委实替妾身省了不少心思。对了,自打换了带滚珠的琉璃瓶子,不少客人也来夸赞香水高级了许多。”
赵德柱回头看两眼白芷清,又道:“白姑娘蕙质兰心,居功不矜,与世子倒真是良配,可惜…”
他本想说白芷清风月出身,当不得正妃,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
驾驶邻车的叶牧尘嘿了一声,说:“这道士,二两黄汤下肚,胡说八道婆婆妈妈的毛病又犯了。世子愿与谁好便与谁好,你在这点评什么?”
白芷清这时也说:“赵先生你又喝酒,世子不是说了喝酒不驾车,驾车不喝酒么?”
赵德柱驳了一句:“咱们没开机车出来,马车有什么打紧?”
寻川吐出丝帕,面色不善:“坐马车是为了低调,不是方便你偷酒。”
赵德柱自知理亏,旋上酒壶,弓着腰不再说话。
与单岩同车的小瑾熙探出脑袋,朝着公孙扬离去的方向说道:“爹爹,那位大姊似乎…”
曲乙虽瞧出一点端倪,也知女儿天赋异禀,此事干系重大,总不敢任她童言无忌:“嘘…咱们行医诊号,望闻问切缺一不可,千万不能仅凭第一个望字来下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