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雨气咽愁肠
宗雷自己虽然是铁匠出身，却十分尊崇三教，对于青州境内学宫、道宗两大修行地都有长年的经济扶持。
若论宗家后人免试穿白袍是学宫的回馈，每年赠予十颗延年益寿的丹药则是道宗的礼尚往来。
寻川苏醒时，宗雷主动提出送固本培元丹给他补养，彼时宗盛抵触，寻川反对，这件事才没有做成。
“口口声声说要振兴青州的人，竟把那么多赈济款用来搞邪教、兴土木了么？逆子，都说知子莫若父，我却实在不知你究竟想要什么”
想到儿子，宗雷终于忍不住瞧向主楼废墟。几名体型庞大的兽人持刀客正在清理大块巨石，公孙扬陪着宗蕊满身尘土地打着火把在残砖断木间不懈翻找。
“丹药还有三粒，应该可以将药效延长到一个月。宗盛将人害成这样，我老宗没有拿药邀功或者换单家宽恕的意思。”威严老者长叹口气，语气近乎哀求：“川儿，等蕊儿娘亲下葬完了再去行吗？也许也许是双亲。”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两名熊背兽人推倒最后一块巨石，余下两片石板呈内八字形倒扣在仅剩的断墙上，形成一处狭小的三角洞穴。
“等下，里面有人！”宗蕊上前颤声问道：“爹爹，是你吗？”
石板底下正是宗盛的声音：“咳咳，蕊儿，是我，快救救我！”
洞穴左侧的石板边沿卡在右侧石板与断墙之间，仅靠两侧挤压阻力维持。
若仅搬开右侧石板，则左侧石板必然失力倾倒。要先扶住左侧石板，又找不到着手边缘。
洞穴空间有限，宗盛身体又胖，不论他怎么蜷缩，都绝无可能在左侧石板倒下时不被砸中。
宗蕊先用火把从地面仅有盆底大小的洞口处将内照亮，又小心翼翼地递进几件枪棍，道：“爹爹，你先用这些兵器把石板撑住，我们才好救你。”
宗盛声音甚是微弱道：“不不不，不行，哎呀，这石头一碰便要倒下来的。蕊儿，快把青鸾长老请来，他的双翼坚如金石，定可护住爹爹。”
宗蕊低声道：“爹爹，他们已经跑了。”
宗盛将信将疑，猛地伸手捉住女儿脚腕，惊道：“怎么会？难道三名大妖竟斗不过叶牧尘！”
过了一阵，又哽咽道：“终究还是竹篮打水，井中捞月…”
宗蕊轻轻挣了两下，看到父亲血肉模糊的手掌时又停了下来，柔声道：“你先照我说的法子做，咱们出来再说。”
宗盛缩回手，战战兢兢地擎起长矛，把矛头插入土里后，弓着腰用矛尾去撑石板。
哪知才刚够到，石板喀喇喇忽坠数尺，压得长矛倏然回弹，重重抽在宗盛脸上。
洞内空间更小，要将石板撑住已无可能。宗盛脸颊剧痛，跌在地上有气无力地说道：“我，我不行…”
宗雷已经赶到，沉声说道：“是宗家男儿，就硬气一点，别在这里扭扭捏捏惹人笑话。”
宗盛不敢相信老父在此，惊疑不定，猫在洞口四周环视，瞧完众人面貌，察觉在场没有一名幽月帮骨干，不禁又气又恼：“蕊儿，是你们将这些人引来的？不对，公孙扬，你先把寻川藏进来了，你，你们是这么背叛我的！”
咽了一口苦水，又道：“宗雷，你少在那里站着说话不腰疼。哼哼，我知道，只要我死了，你就永远是宗家主人，但你不怕绝后么！”
火光摇曳，将宗盛扭曲的五官照得忽明忽暗，枪杆砸出的疤痕从额边爬至嘴角，说不出的狰狞可怖，全然不复往日雍容。
宗雷不忍再看，转过脸说道：“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这样丧门的后人，老宗不要也罢。”
宗盛叫道：“是你说的，掌大权者要有雷霆手段，我做的有什么错！”
宗雷道：“雷霆手段是留给外人，留给上位者的。对别族唯唯诺诺，反过来剥削压迫自己百姓，那叫奴才。”
宗盛更加不忿：“你问问这些个兽奴，要不是我给他们饭吃，给他们治病，他们能活到今天？”
宗雷哼了一声，转向寻川不再说话。
宗蕊连忙抱住宗雷手臂说道：“爷爷，救救爹爹吧。”见宗雷无动于衷，又求石瑶道：“瑶妹，你能不能把赤金绳放进去支撑石板？”
交易关系结来的义妹并不买账，耸耸肩道：“除非世子特准，不然我可不敢帮助相柳宗的人。”
“寻川…”宗蕊央求道：“你和瑶妹说下，让她救我爹爹好不好？”
寻川摊摊手道：“什么时候轮到我这样的草包、窝囊废来救宗老爷了？再说你爹爹一出来，又要想着法子害人。”
宗蕊忙道：“不会的！爹爹，你快保证！”
宗盛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寻川问：“宗叔叔，你保证出来以后不会报复公孙扬和颜神村的人吗？”
宗盛又“嗯”一声，心里却想：“我若不将叛徒们折磨得生不如死，可真枉做帮主了。”
寻川又问：“也不会加害我和叶前辈？”
石板再度下垂，在宗盛头顶发出闷雷般的轰隆低鸣。宗盛吓得木然抱头，失声道：“帮便帮，不帮罢了，何必这样消遣我？”
寻川朝着宗蕊摊手道：“你看，毫无诚意，现在救了他，保不齐以后我再有个两短三长。”
宗蕊跺跺脚，气道：“爹爹，你就顺着他，答应他吧！”
宗盛听女儿如此说，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也顾不得害怕，张口便叫：“蕊儿，咱们不求他！”
尽管宗蕊近来已对寻川复生好感，认为与他成亲，似乎也“不会太糟”。
但宗家人一生要强，宗蕊实无法在这么多人面前表达她对寻川的态度，就像胆小如鼠的宗盛反不愿在众人面前服软。
宗蕊彷徨四顾，但见月溶如水，安安静静地落在母亲遗体和爷爷的满头白发上。
石板摇摇欲坠，表面已然结满寒霜，真不知里面的父亲还能坚持多久。
如果不是自己对抗婚约，暗助爹爹成立幽月帮，或许那个无比美满的家庭就不会变成这样支离破碎。
宗蕊忽觉天旋地转，哇地一声坐在地上，泫然道：“寻川是我日后的夫君，爹爹难道要让我做寡妇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