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 章 圣使
月亮隐于云层之中,只留下微弱的月光洒在路面,显得车内格外幽暗。
马车急急地行了两个时辰,寻川片刻不敢松懈地捏洒火药,拇指尖上火辣辣的,指肚皮肉疼得似乎要与指甲分离。
到了后半夜,车厢顶上滴滴答答地响起雨声,寻川心道不好:“要是下起雨来,这一宿的功夫可白费了。”
好在那雨只下了片刻便停,孟极拉开车窗,立时就有一股沁人心脾的凉风夹杂着泥草芬香扑面而来。
孟极探出头问道:“还要多久?”
车夫恭敬道:“照这个速度,天亮前就能到。右使,小人这次通讯有功,帮您阻止吴江闯祸,待到了上面,还望您秉明帮主,嘿嘿。”
原来这车夫就是吴江家里那名倪姓管家。他虽拿着吴江的俸银,却事无巨细地将与吴家有关的一切情报事先告知幽月帮。
为的就是得到幽月帮的青睐,有朝一日吴江倒台,他好取而代之。
孟极打个哈欠:“好,山路湿滑,驾车小心。”
寻川连忙接话:“咱们这是上山?去哪?见叶前辈么?”
孟极不答,寻川又问:“右使,是你在幽月帮里的职位么?”
话音刚落,大腿外侧重重挨了一脚,孟极威胁道:“再多嘴,将你舌头割掉。”
寻川笑道:“这么凶的女人,可难找到夫家。”
孟极又踹一脚,不再说话。
“桀桀桀桀…”凫傒的尖啸在空中响起。
那怪物来得好快,未待众人反应,车身猛地晃了一下,丈余巨鸟便落在了车厢顶上。
轮压骤增,车子猛烈地颠簸起来,不堪重负的木轴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外面车夫惊道:“左左使,您怎么来了?”
凫傒在车顶挪了两步,车厢便震动两下:“我怕咱们右使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所以过来看看。”
孟极恼怒道:“你毛多,你牢靠,怎么把浩然阁丢了呢?”
“李道全,你堂堂青州宗氏的总工,背地里却为这见不得人的邪教卖命,你对得住宗爷爷的栽培和信任么?”寻川听出两人不和,仰头说道:“如果你良心尚存,就将叶前辈放了,从此退出幽月帮,我便不向宗爷爷揭发你,如何?”
咔嚓一声,锋利无匹的利爪捅破车顶,朝着寻川面门抓来,劲风扑面,刮得寻川脸颊生疼。
说时迟,那时快,寻川感到危险来临,将头一侧,堪堪躲过爪击。
方才坐过的地方已被凿穿,冷风呜呜灌了进来。
孟极咯咯咯笑道:“不劳你费心,那老登给脸不要,又嘴臭得紧,已经被凫傒大卸八块,扔到山涧里喂狗啦。”
寻川闻言,胆战心惊,大叫道:“此话当真?你…你把叶前辈害了?”
过了片刻没有等到凫傒答复,只当他是默认,更加悲愤难当,豆大的汗珠沿着额头滴落下来,寻川自行挣开绳索,取下眼罩,瞪大双眼喃喃道:“要不是我今天逼叶前辈现身,他明天仍可以去旧巷里隐姓埋名地说书卖茶,是我…我害死了他。”
恍然间,凫傒又是一爪击落:“既然这么舍不得,我送你去陪他如何?”
寻川口干舌燥,呆呆地看着利爪落下,却是再难凝神闪避。
“凫傒,你做什么!”只听见一声惊呼,车厢内气流涌动,孟极揉身抢上,用双手接住利爪:“这人是我拿的,你少插手!”
凫傒道:“应龙是宗门大敌,人人得而诛之。你护着他,莫非是看上了这个小白脸?”
孟极道:“夫人命我将他带来时,可没说要死的。”
“少废话,是帮主要他死。”李道全爪下力道渐增,孟极难以支撑,被按着坐进寻川怀里。
隐身破去,孟极逐渐现出形状,转过头来,赫然竟是一张吊睛白额的虎脸:“还不帮忙,等死么?”
寻川惊骇间恢复神智,双手托住孟极臀股,抽出腿来,然后掣了宝剑在手,咬牙道:“听风,咱们一起为前辈报仇。”
刷刷刷,白虹疾闪,对着凫傒腿上刺去。
凫傒忌惮此剑厉害,也知道寻川今非昔比,急忙振翅向上飞去。
孟极就势爬到车顶,此时她已完全变成丈余猛虎,身姿优雅,皮毛如雪,一对绿眸如烟雾飘散:“凫傒,既然帮主要杀,夫人不杀,咱们就此罢手,把他带回去交给那两位裁定咋样?”
凫傒鼓舞双翅悬在半空:“以帮主的性子,被夫人三言两语地哄一阵,岂有不听的道理?他狠不下心,我来做这恶人。”
孟极弓起身子,铁锏般的尾巴高高翘起:“既然这样,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鬼鬼祟祟的小妖女,你凭什么做我的对手?”凫傒怪叫一声,俯冲啄下。
孟极腾跃起身,一对虎掌斜刺里拍向凫傒脖颈,同时笑道:“就凭本仙女这边是两个人!”
话音刚落,孟极身后寒光一闪,听风剑从孟极身后拐道弧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扎进凫傒右翼。
这一剑得了叶牧尘蛟影剑法二分神韵,势如雷霆,在黑夜的掩护下一击命中。
凫傒猛然负伤,身形一滞,便被孟极铺在车顶。
与此同时,寻川绕到前方,翻转长剑钉住凫傒翅膀,又施展八卦掌中的艮山劲,将其牢牢压住,从靴筒中拔枪抵住凫傒脑门,沉声说道:“李道全,我听你提到为了临淄牺牲自身时,也曾敬你是条好汉子。可是叶前辈勤耕不辍,不知为青州培养出多少人才,你杀他做什么?”
凫傒动弹不得,呼呼喘着粗气:“我最近见你开窍,也曾高看过你一眼。谁知还是竖子的幼稚心态,被那妖女挑拨一句立时上当。”
“我是妖女,那你是什么?”孟极踩住凫傒长喙,不再给他说话机会。
寻川恨恨道:“再加上你再三想要害我性命,决计留你不得。”
正要抬指扣动扳机,忽听马儿嘶鸣,行驶中的马车猛地向右急转。
车顶三人骤然失稳,齐齐朝着左侧滚去。
寻川一枪打空,骂道:“姓倪的,你搞什么鬼?”
黑暗中,马车夫手忙脚乱地操纵着缰绳,嘴上叫道:“山路湿滑,马匹受惊,请各位见谅!”
孟极滚了两滚,叫道:“老倪,若你驾驭不了马车,便勒马停住。”
倪管家道:“右使,小人此刻也是身不由己,停不下啦。”
话虽这么说着,却没人看见他嘴角咧到耳根的得意神色,刚刚出卖过旧主吴江的叛徒心里想着:“这凫傒也太过没用,那么大的个头,连孟极的皮毛也没伤到。”
一鞭挥出,马儿吃痛,复又向左奔去,三人随即滑向右侧,倪管家无声叫道:“打呀,继续打呀,打到两败俱伤,不不不,还是同归于尽得好,到时老子也去讨个大妖魂灵,弄个圣使当当,免得像那吴江,继续做条任人宰割的狗。”
在昨天之前,吴江是管家倪海见过最凶恶,最残暴的人。可一旦孟极要吴江死,吴江连说出一条狠话的机会也没有。
见识过孟极的手段后,本能的恐惧让倪海更愿意选择凫傒来做日后共事,或者敌对的人。
有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想法,倪管家恨不能立时爬到车顶帮助凫傒脱困。
他自知眼下得罪不起任何一人,便索性驱车乱窜,试图给凫傒创造机会。
三人争斗许久,谁也不曾想到竟然被这毫不起眼的车夫左右了局面。
终于,马车再难承受两只妖物的重量,轮轴咔嚓一声断成两截,车厢出于惯性,带着三人轰隆隆地砸向道旁,沿着山路滚将下去。
混乱中,凫傒张开双翼,借助林木缓冲稳住坠势,而后带着喷血如注的断翅,摇摇晃晃地飞了起来。
寻川心中只有“报仇”二字,心道:“绝不能又放他跑了。”
咬紧牙关,对准凫傒连连点射。
凫傒飞不多高,便身中数枪,身上随即爆出几团血雾,呀呀怪叫着跌了下去。
随着巨大后坐力的连续反推,寻川自觉越坠越快,草木沙砾暴雨一般蹭过体表,转瞬之间已与上方白虎错开十丈有余。
不知滑了多远,寻川只觉颅间嗡的一声,后脑撞上某处石块的剧痛瞬间掩盖了周身刺痒。
寻川眼前一黑,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