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 大河滔滔(一)

    腊月来临的时候，陕北的塬墚早就被白雪覆盖，黄河边，有军民冒着严寒在劳作。

    “林公公，又冻上了。”

    西京神策军司右中尉兼祖陵留守太监林全亲自来到河边，查看他眼下最要紧的工作。

    “再凿开。”林全下令。

    军人和民夫拖着瑟瑟发抖的身体，来到河岸。眼前的黄河河面已经被冰封住，洁白光滑的冰面向着天际延伸。

    林全来到河边为众人打气:“昔者，周齐东西对峙，每岁大河冰封，宇文氏为防止东军踏冰越河，命人破冰开河。如今，我们效其故事，定能击败东朝，一统天下！”

    这时，一名驿卒匆匆跑来。

    “林公公，西京的密信。”

    林全拿过信来，取出来看毕，对左右说:“马上回天保府。”

    林全赶回天保府城的途中，迎面奔来一名骑快马的驿卒，望见神策军的旗帜，立刻大喊大叫:“有急信给林中尉！”

    林全立即让马停住，那驿卒下马捧信过来。

    “林中尉，延安急信。”

    林全取过信件，心中顿时一惊。信中说在延安的恭王系两名国公自行出了城，不知去向。

    恭元王李自敬的后人中，废太孙李来亶以及全部郡王、国公中与李来亶关系密切者都被废为庶人，监禁在九宫山孝陵。国公级且与李来亶关系疏远者被安置在天保居住，这类人有两名，就是恭元王李自敬之孙宜国公李来衷、果国公李来交。

    林全焦急不已，因为先前他在黄河边接到的西京密信，就是要求他把二国公送入西京，李来衣有东西朝分庭之意，但华原王自己从血缘上与太祖皇帝没有联系，必须迎接真正的顺室宗亲。

    不过，毕竟这数月经历了这么多的大风大浪，林全还是很快就镇定下来了。林全对左右淡定地说:“我们继续赶路，回天保府城。”

    策马奔驰在千沟万壑的黄土高坡上，天地很宽广，人马很渺小，林全时而仰望耸然韩峻的山梁，那一层洁白的积雪为它洒上一层神圣的光彩。

    林全心想，当年年轻的太祖皇帝，也许就曾纵马于此，在奔腾的黄河、急流的洛河之间纵情飞驰。天地是无垠的，但这无垠的天子之间，存在着这样一位英雄，他曾经很渺小，很无力，在昏暗的世道中随波逐流，在士人的嘲讽和摸黑下艰苦生存。他曾是一只平凡的螳螂，但他奋臂了，他让日月更换了颜色，让洪水浇熄了烈火。

    林全沉浸在这样的思考中，这是大顺朝的宏大叙事，它让一个又一个生长在这个时代的年轻人为之心潮澎湃，哪怕是林全这样的身残之人。

    猛烈的风从林全耳边刮过，林全仿佛听见乱世中天下的呻吟。他心想:国家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们这些宦官，本应该是单纯的。我们应该忠于天子，帮助天子恢复盛世啊！

    他继续想:为什么二位国公离开了？是逃走了？是提前得到了华原王要迎立真宗室的风声？是不愿意附逆？

    林全心中百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