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贺蜀(三)

    汉江穿过郧阳境内苍翠连绵的山地，在崇山峻岭间迂回辗转，拍打过一道道岩岸，冲刷过一处处石滩。

    在汉江流淌而过的深谷中，在碧水萦绕、乱石堆积的河湾边，稀稀拉拉的人群小心翼翼地来到江边。竹排滑出了河湾，小木船荡到了江心，一些女子在细沙铺就的水滨摊开了衣服，阵阵捣衣声若有若无地飘扬在江滩和青山之间，和着人们平静的谈话声，以及孩子的嬉闹声。

    “娘，仗打完了吗？”

    “打完了。长安人走了。”

    “他们还会回来吗？”

    “不知道。”

    “如果他们回来怎么办？”

    “我们再躲起来吧。”

    “阿妗，你说他们还会不会回来？”

    “我也不知道啊。”

    一切都如往常一样安宁，但不久之前，这里还发生过一场恶战，支持澄江王李来雍的郧阳节度使在此和支持华原王李来衣的汉中防御使交战，郧阳节度使方赟殒命汉江，西北军队长驱直入，威逼襄阳。但不久之后，汉中防御使贺氏家族割据汉中、四川以脱离长安势力并自立，为了避免被夹击，贺家主动撤出郧阳，换取武昌方面对成都新政权的支持。

    于是，在这段连绵的由青山绿水组成的如画走廊中，硝烟突然散去，大地又恢复了和平。

    新任郧阳节度使方赞是前任节度使方赟的弟弟，他们兄弟的祖父方奉三，是永昌初年白旺麾下的官员，方家人担任郧阳节度使者，至方赞，已经是第四人。

    方赞在数十名兵卒的护卫下，在江边漫步巡视。方赞本就是和富贵窝中养大的小公子，习惯了安逸的生活，从没想过危险和混乱会降临，兄长的阵亡已经使他吓破了胆子，当澄江王李来雍要求郧阳出兵参与和华原王抢夺南阳时，方赞和一众亲信都不敢去，只是派了临时组建的一伙炮灰去应付，却意外使出身房州山区的举人张训立下大功，一跃成为陕西节度使。

    “中丞，陕西张中丞来信，前方军队正向汝州方向推进，请我们及时通报郧阳的兵粮征调情况。”

    方赞没有回话，闷闷不乐地继续走着。

    一名幕僚阴阳怪气地说:“他算是个什么中丞？一个进士都没中的举人，贪天功为己有。”

    另一名幕僚赶紧跟上:“就是，若不是方中丞运筹帷幄，调理粮饷，命令得当，怎么可能打赢？哪有他张某人的功劳？他不过就是走到了淅州城里面，上面赏罚不公啊。咱们方中丞亏就亏在善战者无赫赫之功上。”

    “这家伙居然恬不知耻地指挥我们。他如今虽然小人得志，可最多也就是个陕西节度使，而且就是空头差遣，治下没有一寸陕西土地，待在淅州那个又小又偏的城里，反倒天天以前线需要为名指挥我们正经的郧阳大省。”

    “是啊，凭什么。他张某人家里人算是山野村夫，他自己运气好中了个区区的举人，他究竟哪方面切中了澄江王的心意？竟然被殿下这样快地提拔。”

    方赞此时悠悠地说了句:“澄江王让我当节度使，是郧阳惯例不得不从，而殿下如此喜爱张训，看中的恐怕就是他没有世家背景，白纸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