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世（上）
钟笙曾以为，今生的种种美好都是老天爷对她前世苦难的补偿。
身为星曜仙界界主——昀黎仙尊最宠爱的独女，钟笙拥有高贵的身份、顶尖的天赋、数之不尽的修炼资源，一出生就站在了终点线前，众星拱月万千光环加身。
这些都和钟笙悲惨的前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是啊，这些都是补偿给你的，你就是这个世界的天命之女。”
就连“完美女主养成系统”都是这样告诉她的。
系统说，钟笙前世本来能长命百岁，却因救人而意外早逝，阎王爷为了补偿她，就送了她一段完美的人生——啊不，仙生。
于是钟笙转生到了一个以她为主角的修仙世界，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她开心幸福而存在，所有人都会爱她宠她，她想要的东西一定会得到，她想做的事一定能完成。
得到的过程太过轻易，便会觉得一切都理所应当。
至少钟笙觉得她所得到的一切是理所当然的，苦尽甘来有什么不对吗？
所以，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钟笙呆呆地看着面前刻满符文的玄铁栏杆，恍惚地想着。
被世界捧在掌心里的她，为什么会被关押在禁牢里呢？
……啊，她想起来了。
为了找到系统所说的，能让所有人恢复清醒的宝物，她瞒着所有人，偷偷溜进了仙界禁地。
再然后……通过系统所说的办法，她成功破开了封印取得了“宝物”。
但她万万没想到，封印之下除了“宝物”，竟还有着连通魔域的空间裂隙。
这边的她才刚解开封印，另一边的魔族就察觉到了，几乎是立刻便通过裂隙闯了过来。
钟笙虽然不屑于研究仙界历史——反正她的系统无所不知，有什么问题找系统就足够了——但即便是她，也是知道三万年前发生的仙魔大战的。
众所周知，魔族并非寰宇世界生灵，它们乃天外之物，生性嗜血好战，肆意掠夺各个大世界的资源，所过之处哀鸿遍野，血流成河。
三万年前，魔族盯上了寰宇大世界，由魔神出手凿开了数道空间通道并妄图进行侵略。
寰宇大世界自然容不得异界侵扰，当即和魔族宣战，誓要将来犯异族剿个干净。
只是劫掠了数个大世界的魔族底蕴相当深厚，不仅实力与寰宇生灵不相上下，再生、繁衍速度又极快。
寰宇大世界虽然齐心协力英勇对抗，战绩斐然，却也无法彻底消灭它们，双方僵持不下。
长达两万年的战争险些将寰宇大世界拖垮，修仙界传承断层严重导致后继无力，积累了十几万年的资源也逐渐耗空。
无奈之下，五大圣人只能合力杀死、重创数位魔神，肉身化阵将两界的空间裂隙全数封印，休养生息以待日后再战。
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的钟笙人都傻了。
偷一件宝物和放出魔族是两个概念，前者以她仙尊之女的身份还能糊弄过去，更何况她是出于好心，事情解决了以后没人会怪她，可后者……就算是她爹来了也只能落得一个仙界叛徒、千古罪人的骂名！
钟笙头皮发麻，当即想质问系统为什么没告诉她封印之下是空间裂隙，可她闹的动静实在太大，转眼间就有人赶来查看情况，她甚至来不及抹去行踪逃跑，就被捉了个人赃俱获。
偏偏当时来的人还是她最厌恶的舒萤仙君。
系统曾告诉钟笙，舒萤是她的变数，会抢走她的气运，夺走她的一切。
毕竟完美的女主总需要一个恶毒女配来衬托，不是吗？
钟笙曾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不觉得舒萤对自己会有什么威胁。
可很快她就意识到系统并不是在吓唬她——结识了舒萤的师兄师姐对她赞不绝口，未婚夫开始长久地注视着这个从下界飞升上来的新晋小仙，就连无条件纵容钟笙的父亲师父等一干长辈也开始表达对舒萤的赏识……
曾经以钟笙为中心的世界似乎渐渐偏移了。
而钟笙的恐慌在舒萤进阶玄仙、打破她曾经创下的最快晋升记录后达到了顶点。
终于，钟笙忍不住问系统该如何解决掉舒萤拿回自己的气运，而这也是她来到禁地的原因。
系统告诉钟笙，只要她能拿到禁地里的宝物，气运就会回来，大家都能恢复原状，舒萤这个“恶毒女配”，也会理所当然地退场。
可是……看看利落地一剑将两个高阶魔族击杀并救下她的舒萤，再看看闯下大祸被魔族打得狼狈的自己。
到底谁是女主谁是反派啊？
曾经坚定不移的观念被动摇，美好的梦境终于被撕裂，钟笙站在开了一道门缝的真相面前，感到如坠冰窟。
果不其然，擅闯禁地还打开了封印，钟笙被关押进了大牢严加看管，没被立刻处罚用刑还是看在她爹昀黎仙尊的面子上。
可即使是一位仙尊也没办法洗清钟笙的罪过，而钟笙自己也知道结果已定，早就放弃了狡辩和反抗。
毕竟，除了优越的家世外，她最大的倚仗就只有刚刚坑了她现在又不再理会她的系统了，除此之外还剩什么？卡在玄仙境界迟迟不动的修为？还是一片狼藉的名声和人缘？
被关在牢里的这些天里，钟笙的师兄师姐和朋友们大多都来看望过她，可面对或关切或惊怒或不解的目光，她除了垂下眼帘闭口不言外什么反应都没有。
大概是见她已经自暴自弃，头几天还在外头对她冷嘲热讽的看守小仙自觉无趣，也渐渐没了骂她出气的心思。
幽闭的禁牢里，钟笙默默数着日子。
此次魔族进犯突然，五大仙界猝不及防，一点准备都没有，人手实在不足，就连禁牢的守卫都被抽走大半，原本轮流看守钟笙的十个小仙不到半个月已经只剩四个。
——现在是逃跑的最好时机。
钟笙看着眼前站在她牢房外面的两个守卫，默默想道。
此刻禁牢里只剩二十来个守卫，而她已经听到风声，介于前线忙碌，包括她在内的几个罪仙明日就要押回仙界腹地重新找地方关押，以防事变。
显而易见，等回到仙界腹地，她的逃跑难度将直线上升。
……不过，她明天也有很大可能不会被押回去，而是上处刑台。
对于钟笙的处理方式，五大仙界众主事者争论已久——她的身份过于特殊，两位仙界界主一个是她亲爹一个是她师父，家族和师门背后有超过两位大罗金仙——也就是仙圣大人的庇护，而她已经陨落的生母景宁仙尊人脉遍布五大仙界，至今仍对仙界留有巨大的影响力。
面对这样恐怖、如蛛网一般牵连无数强者和势力的家世，即使是最不近人情、严苛残酷的执刑仙尊也难以立刻做出决断。
对钟笙的处决哪里没判断好，就会引发五大仙界的大地震——这样的后果谁都承担不起。
可钟笙这次犯下的罪行实在无法宽恕，正常来说应该当场处刑以平仙愤，只是碍于没人愿意当那个出头鸟才让她多活了这些日子。
可随着昀黎仙尊和景渊仙尊的沉默——或者说是默许，这场争论的结果也已浮出水面。
……所以，对不住了。
钟笙看着眼前突然倒下的两名守卫，默默叹了口气。
——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笙儿，出来吧。”
嘶哑的声音于牢门外响起，幽黑沉重的玄铁大门被悄无声息地打开。
而在过道里巡逻的几个看守小仙像是完全没注意到这里的动静一般，仍在目不斜视地来回走动。
“莫姨……”钟笙鼻子一酸，压抑多日的情绪在这一刻涌了上来。
她想要站起身，却因长时间久坐又被抽空了仙力导致身体无力，脚下一个踉跄，狼狈地往前跌去。
“唉！”莫悔心疼地叹了一声，上前一步将钟笙接住，又往她眉心一点，解除了她体内的禁仙令咒。
来不及多说什么，莫悔背起钟笙，右手凭空一划，迅速构建了一个小型的单向传送符咒，不过两息，二人便消失在了禁牢里！
而随着她们的离开，原先遮掩住一切异常的幻阵也随之破碎，几名守卫察觉到仙力波动，脸色大变：“不好！有人劫狱！”
数千里外，钟笙和莫悔出现在了此处提前布置好的山洞里。
时间紧急，二人都明白现在不是叙旧的好时机——禁牢长期有一位金仙和数位玄仙镇守，莫悔一个半步金仙还是靠着一些特殊手段才能如愿带走钟笙，但肯定藏不了太久。
给钟笙喂下几颗加速仙力恢复的丹药，莫悔一边取出数个空间类符咒和仙器交给她，一边语速极快地嘱咐道：“北边现在有魔族肆虐，南边交界处肯定有人要去排查，你暂时不要过去，我把其他人往西边引，你先去东南摇河，你爹在那安排了人接你。”
钟笙用力点了点头，也不多说废话唧唧歪歪，当即用刚刚恢复了一点点的仙力引动了一枚传送符咒。
在被空间之力拉扯走的前一秒，她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从小照顾自己、现在又舍命带自己离开禁牢的莫姨，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但来不及了。
正在抹去空间波动以防来者追踪的莫悔愣了愣，心头一跳。
这是莫悔第一次看见这位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露出那样的眼神。
她下意识地感到哪里不对，强烈的不安笼罩住了她，可身后出现的人影已容不得她多做思考了！
因为来者正是镇守禁牢的那位金仙——青睚仙尊！
莫悔僵住了身子，无奈地闭上了眼——她虽然号称金仙之下第一强者，可到底，与真正的金仙有着不可逾越的差距。
此时此刻，她也只能庆幸及时将钟笙送走了。
不过，这位隶属天琊狱的执刑仙尊看向她后并没有立刻动手，只是惋惜地叹了口气：“……没想到来的是你，是吾等疏忽了。”
青睚仙尊当了几千年的大牢看守，劫狱的不知见过多少，自然对此有着足够的防备，更别提这次要守的是有着敏感身份的钟笙了。
几位执刑仙尊早在钟笙入狱的第一天就制定好了计划，暗地里把所有有可能会来带走钟笙的仙界强者盯了个遍，就连那两位仙界界主都有执刑仙尊亲自上门“拜访”。
却直到此时此刻，青睚才想起来他们漏了这位在空间之道上颇有造化的问心仙君——莫悔。
而他们之所以忽略了莫悔，是因为对方早在十年前就已闭关进阶金仙，不出意料的话此刻正是关键时期，离出关少说也要再等个十年甚至百年。
现在莫悔能站在这里，对方又还没有成就金仙，只能说明一件事——她强行提前出关了。
而这意味着莫悔日后几乎无缘金仙境，甚至极有可能留下无法逆转的创伤、境界跌落。
想到这里，青睚眼中的惋惜之意更浓：莫悔并非天生仙胎，能从下界一步步走上来登临仙界，天资、气运、心性自不必说，更别提她在空间一道上连无极仙圣都侧目夸赞的领悟力。
如果不出意外，莫悔登临仙圣之位也只是时间问题。
可叹的是，自景宁仙尊陨落，莫悔便为了照顾她的独女放弃了修炼和悟道，竟两千多年毫无精进，此时更为了保全钟笙自废仙途！
“糊涂啊……”万千思绪只能化为一声叹息，青睚摇了摇头，话语中意有所指，“而且你当真觉得，那丫头能从东南那边跑出去？”
正悄悄结印打算把人引走的莫悔脸色一白，心绪大乱。
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他们整个劫狱的计划，果真全部都在天琊狱的意料之中！
该说不愧是数万年来从没出过岔子、严谨到苛刻的天琊狱吗？
然而他俩都没料到的是——此刻正被很多人惦记着的钟笙，其实在往北边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