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待李驿丞出来后,问起这事,他脸上堆起了笑:“县丞老爷请了三位大夫,稍晚些时候会来疠所给伤患治伤。”
“可有伤特别重的?”
李驿丞摇摇头:“暂时没有。就是有些伤患看着吓人。”他想起前头见到的那位弈朴道观的道长,半张嘴没了。
他交代完,就等知州大人下令,等了会没反应,他就偷偷觑了一眼。便见沈知州正同身旁的玄衣男子在低语什么,看他样子闲适中又有几分恭敬,倒不知这玄衣男子身份了。
“本官会让孟知县再拨些人过来守着。”沈文新又看向他,“若人齐了,叫人去知州府知会一声。”
李驿丞自是喏喏。
等沈文新一行人走了有一会,文程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好些护卫与伤患。
李驿丞很震惊:“不是叫你去请杨家闺女吗,怎的请了这么多旁的……”见几个伤者身上多多少少都包扎过,他脸色一白,“又……又出现了?”
文程心有怨气,板着脸点头:“杨家闺女疯了。”
李驿丞倒吸一口凉气,亏得他没去!
等人都记了册子,又陆续安排进了几间大通铺,李驿丞便把文程拉到一边,叫他说说到底发生了何事。文程便又细细说了一通,及说到祝将军时,李驿丞脸色一紧:“祝将军是哪个?穿黑衣裳那位?”
文程点头:“你连这都不知道?那孟老爷、吴娃子,还有今日的杨家闺女,可都多亏了他才没出大事。”
“祝海春那嫡孙?”李驿丞又反问了一句。
文程点头。
“旁边那女子是谁?”李驿丞盯着文程,“样貌挺清秀的那位。”
“是祝将军的家将。”
“那想来是妾室了。”
文程瞪眼:“说了是家将。”
李驿丞白他一眼:“你不懂。”他皱着眉头翻了翻册子,“这都二十九人了。早前府里那皂班小吏何时过来?不是说也被咬了吗?”
“方才知州大人底下的人把他带走了。”
“带去干嘛?”李驿丞压低了声音凑近,“可听说什么了?”
文程对他存了怨气,木着脸退了一步:“不晓得。”
整好孟致民新派遣的四位兵丁到了,李驿丞便同其中一位招了招手:“你去长街的医馆问问那邱大夫,几时带人过来,这里头好多伤患需要治呢。”
兵丁脸色难看:“李驿丞你还不晓得呀。”
李驿丞一愣:“我晓得啥呀?”
“邱大夫他们不肯来。”兵丁道,“说怕沾染了邪气,不得好死。”
“……”李驿丞脸色一紧,这事可马虎不得,他可是在知州大人跟前撩过话的,“大老爷怎么说?可有旁的法子?卫所的大夫是不是能先请过来治治?”
“大老爷还不知道……”兵丁犹豫了会,“卫所的人都调去望州戍边了,城里就剩个陈把总带了二十几人,不日也要动身。哪里还有什么大夫?”
见李驿丞一脸茫然,兵丁又道:“县丞老爷说了,他已遣人去滨河县请大夫,让你稍安勿躁。”
自通和县去滨河县,马跑得再快也要一个白日,眼下都午后了,这会子出发,怎么也要明日午后才会来人。
李驿丞想着,要不便去一趟知州府衙,知州府上总有几个大夫吧?转念一想,自己前头撩了话,这会子又跑去要人,还得罪县丞老爷,何必呢。
他这般想着,便将这事先搁下了。左右不过一个晚上,疠所里的人又都是初诊过才进来的,能出啥事。
疠所二楼,张连富所在的通铺连他在内原只睡了四人。相互一唠嗑,发现没有一个是真的被咬伤的,有一个为了以假乱真,甚至在自己肩膀上划了道小伤口。几人原就只想着来白吃白喝,见大伙都是同道中人,皆是看破不说破。
未时过后,李驿丞安排了珠楼的管事住到他们的通铺来。
珠楼管事进来时,脸色微白,整个人好似惊弓之鸟,直愣愣地坐在自己床板上,左肩被白布包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看得人心慌。
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上前问话。
最后还是张连富摇了摇头,起身走至管事面前问道:“新来的,你这伤……被谁咬的?”
管事闻言,一张脸彻底白了,浑身也抖了起来,他摆摆手,扯开被褥钻了进去:“你莫管,你莫管。”
张连富碰了壁,也不恼,讪笑了一声回到了自己床板上。
晚间入睡后没多久,张连富听见了些异常的声音,他起身查看,发现珠楼管事在被褥里发抖。
他心下起疑,索性爬上|床去看他。
月色下,管事闭着眼睛,一张脸雪白,浑身抽搐着。张连富忙伸手碰了碰,发现他额头滚烫。缩手时碰到了被褥,又觉湿漉漉的,心下一惊,掀开发现床板上皆是暗沉沉的血。他心知坏事,怕是要出人命。
他忙推了推紧挨着管事的那人,那人翻个身不理睬。
张连富暗骂了一句,出门去寻李驿丞。
李驿丞刚接待完知州大人派来的人,被再次叮嘱了几句,说若是伤患病重,必要将他单独关起来,并及时叫大夫候着,并去知会知州大人。是以他特意给每个房间都挂了把锁,以防万一。如今他才刚沾上枕头,就听说有人病重,吓得外衣都没披,径直跟着张连富去了二楼。
寂静的夜里,才至房外,就听见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啃骨声。细微,又沉闷。
两人被声音吓住,对望了一眼,屏息看进虚掩的门里。
被苍白月光裹住的床板上,管事跪趴着伏在另一人颈边,茹毛饮血似的,专注而瘆人地啃咬着。
躺着的那人想是还在睡梦里便遭了毒手,怕是连叫唤都未来得及。他脸色惨白,眼神涣散,身子随着疯管事的啃咬轻轻晃动。浓稠的血在暗夜月色下闪着葳蕤的光。
李驿丞只觉被人兜头浇了一脑门冰水,浑身都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