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十字路口
晨光微熹，熙熙攘攘的仁川国际机场内。卫宁扶了扶宽檐帽，生无可恋任由南俊一行拉着，在各种嘱咐和轮流拥抱后，好不容易才脱身过安检——再不走就赶不上飞机了。
终于办完手续坐定，卫宁摘下帽子，不自觉想起昨晚的经历。
下午，接到库克从美国打来的越洋电话，他马不停蹄赶回家，行李刚收了一半，门就被砸的哐哐响，不知道的还以为谁上门催债。
“又要去美国？”
“去几天？干什么？不会又像上次那样吧？”
真不是大家小题大做，上次这么多人陪着，卫宁都差点出事，这次实在不放心让他一个人。万一又把自己搞出毛病怎么办？
“真没事。”他11岁就独身出国留学了好吗？上次不过是情绪失控的小失误。
卫宁按住一边碎碎念一边往箱子里投掷物品的号锡，合上盖子，对着一张张将信将疑的脸庞认真发誓，他一个人可以，真不用人陪。
结果就是，一早就在楼下看见了公司商务车，上面坐满了昨天才听完自己发誓的人。
【卫宁：其实我已经约了车的，但我不敢不上】
有点可怕——卫宁后怕的揉揉脖颈，决定在空荡的大厅里转转，时间很早，折腾了那么久，现在也不过清晨七点。他靠在巨大的舷窗上，飞机在跑道上滑行，迎着晨光奔向天空。
如果人也能飞该多好，就能自由自在的，徜徉于这个世界了。
“卫宁先生，请跟我来，现在可以登机了。”
漂亮的礼仪小姐满脸笑容，把卫宁送到了廊桥前。一上飞机，他就问空乘要了条毯子，由于早起导致的困意汹涌而来，他打了个哈欠，蜷缩在舒服的座椅里沉沉睡去。
“pdnim，小十一这次又有什么事？”
“为什么哥哥总是去美国？”
方时赫生无可恋，一边开车还得被孩子们不停追问。他一边感叹人生无常一边努力组织语言，确保不撒谎也不说全——毕竟答应过卫宁，关于算法师的一切都要向他们保密。
“啊……这次是去朋友的葬礼来着………”
话音刚落，副驾驶的南俊了然的啊了一声，恍然大悟道：“结合上次的事，看来我没猜错。”
他解开安全带转身，调出相关网页，把手机举向后排的人，黑色大字标题赫然写着【天才陨落！苹果ceo乔布斯已于10月5日在美国病逝，终年56岁】
“哇………小十一竟然……和乔布斯是朋友，他到底是什么人啊？”
车内一片寂静，每个人都各怀心事的思索着，泰亨的问题勾起了他们心中的不安。
他们似乎对卫宁，一点都不了解。
十多个小时后，飞机平稳降落在旧金山。卫宁一出通道，就被重重闪光灯和摄像机包围。他踉跄着躲避，眼看就要摔倒，手臂一紧，周围忽然变暗。他揉揉酸涩的眼眶，发现几个黑衣人正簇拥着他往前，走向地下停车场。
上了车他才知道，媒体不知道从哪听来的消息，一早就蹲守着等他，所幸库克及时预判，并派出了足够的安保才成功把自己带到车上。
“节哀顺变。”卫宁侧身与同样着黑西装的库克拥抱，又在胸口画了十字，双手合十，虔诚道，“上帝保佑，他一定会上天堂的。”
从机场去墓园的路上，不断有黑色小轿车汇合，逐渐形成了一条长长的车队
“宁，你看看周围。”
库克的助理乔恩柔声道，一直垂头沉思的卫宁闻声抬头，发现路边站满了夹道迎接的人。他们举着乔布斯的巨幅照片和黑底白字标语，朝头车鞠躬画十字，含着淡淡哀伤的视线映在车玻璃上。
他忽然想起，自己从看守所出来，被关入监狱时，路边也有很多人“夹道欢迎”，顺便附赠一些诸如烂香蕉，西瓜皮之类的“礼物”。
算了，想这些干什么，都过去了——他看着车窗上自己苍白的脸，无力的笑笑。
卫宁手捧一朵白菊，站在人群中，看着黑色棺木从车中被缓缓抬出，放入早已挖好的矩形墓穴。一瞬间，周围四处爆发出压抑的哭声和安慰的低语。胸口发闷，他从西装内袋中，掏出一张泛黄的老照片
1998年，许久未归的乔布斯重新出现在wwdc的舞台上，带来了颠覆未来的macos系统。会后，他和主研究员之一，也就是自己的父亲，和4岁的他拍下了一张合照。
对这件事，他完全没印象，只记得13岁开学典礼上，乔布斯作为嘉宾到场发言，会后还和他一起吃饭，很亲昵的拍拍他的肩膀，说了句【好久不见】，眼神却是在通过他，看着已经逝去的父亲。
之后两人的联系愈发密切，直到卫宁出事，又断了联系。原本以为这次终于可以重新开始，却没想到死亡先一步的降临，断绝了一切可能性。
没人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卫宁暗暗发誓，今后一定要好好珍惜和重要的人在一起的时光。
“小宁，好久不见。”
葬礼结束，卫宁越过人群和乔治拥抱，又单膝跪地亲吻轮椅上劳伦的手，他的头发更稀疏了，眼神也不复明亮。浑身布满了将死之人的气息。
老师，你也要离开我了吗？
心脏隐隐作痛，卫宁捂着胸口喘气，他低着头，眼眶红了一大圈。
“小家伙，别哭啊，我这把老骨头还硬着呢！”
话虽如此，声音却像是从破旧的风箱里传出来。劳伦双手撑着拐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腿一软又坐了回去。卫宁一顿，眼泪要掉不掉的，来回打着转
“哥哥不哭！给你擦擦！”长高不少的小团子们踮起脚，摸着他的脸，又安安静静牵住人冰凉的手，试图捂热它们。
“哥哥，我们去吃好吃的吧？开心点好不好？”
墓园旁的白色教堂里，两排长长的餐桌一字排开，放满了各种精致点心和彩色饮料，为了让参加葬礼的人们平复心情。阳光穿过顶部十字架，洒落在地，平添了一丝圣洁和雅致。
放手让孩子们去玩闹，卫宁擤了擤鼻涕，稳定情绪后，也拿起盘子左顾右盼，很快被灯光下精致的水果挞吸引了。
“右下方45度角是最佳拾取点。”
他正拿着镊子，思索着如何下手，一个男声猝不及防的响起。卫宁立刻收回手，背靠餐桌，定睛注视着面前一身黑色燕尾服的漂亮青年，阳光在他的金丝眼镜框上一闪，折射出一道浅浅的彩虹。
见人一脸警惕，青年也不恼，伸手轻松夹起一块诱人的糕点，手腕轻放，稳稳落在卫宁的盘中。又直起身，好笑的看着抿着唇，有些愠怒的人儿。
“放心，食物没毒，还很好吃呢。”
优雅的喝完手中的果酒，青年见卫宁依旧一言不发，眼神锐利，手中的盘子也被放到一边。心中又好气又好笑。
他从小参加酒会，次次都是宠儿和焦点，多少人拥挤着想和他说上一句话，如今他主动攀谈，对方不仅不领情，还如此戒备，难不成，被他发现了？
“没事，来日方长，我们见面的机会多着呢。”见人实在不打算开口，青年只得作罢离开，眼中却闪出势在必得的光。
“秘书，把卫宁的资料全部发到我邮箱。”
“少爷，卫宁先生的资料全部被加密，无法破解。”
青年停下脚步，怒气冲冲回头道：“那就破解！不管用什么方法，不然要你们干嘛？！”
转头，饶有兴致的舔了舔牙尖——很好，不愧是我看上的人。
“怎么了？一副尾巴被踩的样子？”
乔治终于寒暄完，抽空挤到卫宁身边，对方正皱着眉，显然心情不佳。
“这是什么？”他上前一步，从人胸前抽出一张洁白名片，手指摩挲着边缘，扫了一眼了然道：“啊，英特尔现任ceo的孙子，和你差不多大，怎么，被找麻烦了？”
“他的眼镜，内置了测试芯片。”卫宁闷闷的回应，心中十分不爽——被摆了一道，什么时候放的名片？他竟毫不知情
“可以啊，这你都看出来了。干得不错嘛。”
“所以我刚才不说话。”
即使被夸，卫宁也面不改色，重新盛了满满一盘食物，坐到窗边开始大快朵颐——飞机上就没怎么吃，刚才如果不是那谁来骚扰他，早就吃上了。
“慢点吃，这是几天没吃饭了。”嘴上嫌弃，乔治却默默离开，又替人打了一盘热乎乎的面。看人埋头吃的很香，原本烦闷的心情也变好了些。
“你不吃吗？”将食物扫荡完毕，卫宁一抬头，就见乔治愣了一下，然后捂着嘴哈哈大笑，他正不明所以，人忽然凑近，唇边也传来柔软湿润的感觉。
“吃的小花猫一样。”面前是乔治专注的视线，他正拿着湿巾一点点的擦拭。卫宁脸腾地红了，尴尬的不行，一把夺过，声如蚊蚋：“我自己来。”
饭后，两人并肩走着，来到后花园，远远的看见库克正笑着和一群人道别。
“嘿，天河xi！”他回头，与卫宁对上了视线，便招招手示意他过去。
乔治识趣的离开，留下空间给两人。卫宁在库克面前站定，静静等待着下文。果不其然，对方沉思几秒后开口：“我希望您能加入苹果的技术团队。”
上次wwdc结束后，乔布斯就拜托卫宁担任技术顾问，负责icloud最后的调试，想着顺便陪号锡柾国，他就答应了下来，留在苹果总部做了一个月。
“他……也是这么希望的………”
【他】是谁，两人心照不宣。卫宁回想起之前和pd的谈话，心里不免有些纠结。
他如今也像之前的南俊一样，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上了。
“我能不能，回去先想一想？”
对方过于诚恳，让卫宁有些愧疚，但他目前没法给出确定的答案。
“没问题，那我就等您的答复了。”
库克倒是松了口气——刚才听说英特尔的小少爷加比去找了卫宁，他心里不免开始打鼓。还好人还没被挖走，自己还有机会。毕竟这样抢手的人才，想要的人不少啊。
“给您添麻烦了。”
卫宁鞠了一躬，又和人客套了几句，就转身朝树下等候的乔治走去。原本到嘴边的话硬是被他咽了下去——乔治的答案，一定是支持自己回去吧。
但如果是号锡他们，一定会给出相反的答案吧。
那他自己呢？
究竟该怎么选？
除了自己，没人能给他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