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今日是六月初二
“男子本就应该帮助男子。”
这句话温柔而充满力量,在这牢房里,在这县衙里,在这个女权世界里,虽微不足道,但震耳欲聋。
陆绎看到雨月的瞳孔似都在震动,他半蹲着,继续说道:“雨月公子,我们愿意帮你。”
望着陆绎温柔的笑,雨月有些恍惚,他又抬头望向沈宴,发现沈宴也在坚定地望着他,他攥紧了拳,良久才说道:“我说。”
前因后果雨月都在公堂上说过了,所以陆绎让他直接从当晚的情况说起。
那晚,雨月行刺被章柯引发现,被她用力掐住了脖子,眼看要没了呼吸。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雨月突然发觉脖子上的手逐渐松开,头顶的匕首也掉落在地,而他自己也浑身发软,头脑发晕。
那一瞬间,他又看到了生的希望。
他倒在地上,扶着胸口大口喘着气。
雨月从眼缝里看到窗外的黑影,很快,章柯引就闷哼了一声。
雨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到章柯引在呼救,出于害怕的心理,他并没有立即过去,但是章柯引一直在喊,他怕招来人,于是拿起了匕首,用尽全力从她的身侧爬到了她的头顶,却看到章柯引颤巍巍地指着床,瞪着眼,断断续续地说:“床垫下面……有证据……”
说完她就断了气,抬起来的手随之重重落在了地上。
雨月顺着她的手看向床,又紧张地看向章柯引,发觉她再也不能反抗,就举起匕首朝她的胸口重重戳了一刀,然后他就没了力气,躺在地板上昏了过去。
雨月的叙述和陆绎的推测相差无几,他们认真地听完,陆绎还在思考着。
而沈宴一直在盯着雨月。
他的脸庞清俊,明明是朗目疏眉,如今眼里却夹着碎冰,发出生人勿近的气息。
他在这之前从未见过雨月,可是他总觉得眼前的雨月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他想问,却不知该怎么问,问什么,于是心里的疑问只能凝固在微微张开的嘴上。
雨月的余光瞥到了沈宴的注视,他有些奇怪,但他把这种注视只当成了平常的仰慕,没有说什么。
此时,陆绎问道:“你说你只看到了窗外的黑影?”
雨月点头,“对,隔着窗户,我看不到她的脸。”
“你们当时应该是中了迷香。”
“迷香?”沈宴问道。
“我在观察现场时,发现窗户纸上有一个小洞,这个洞除了能射出毒针,还能发出迷香,章柯引突然失去力气便是证据。”
雨月点头,“大人说得没错,我当时也意识到自己中了迷香。”
沈宴似恍然大悟,其实心里在埋怨自己——这么简单的问题都看不出来?
看着沈宴在那捶胸顿足,雨月有些奇怪,刚想问问,就听到陆绎又问:“她说的床垫底下,你找过了吗?”
雨月摇头,“并没有。我醒来已是清晨,思考过后我就决定去县衙自首。我不知道她说的是否为真,就没有去查看。”
原来尸体左手的指向是这个意思,难怪先前遍搜那张床也不见有可疑之处。
陆绎笑了笑,“今日多谢雨月公子。”他站起身,低下了头,“公子的愿望我们定会努力实现,公子也莫要担心了。”
雨月站起身,向陆绎和沈宴行礼,手铐都跟着发出悦耳的声响,“小男子多谢二位大人。”
他的眼神中充满感激,陆绎扶着他,微笑着说道:“公子不必多礼,除去朝廷官员这层身份,我们同是男子,也应该这么做。”
“是啊,公子放心就是,我们一定会让真相大白!”沈宴伸出手臂握拳,坚定地说。
牢房里没有阳光,可是陆绎能看到雨月含泪朝他们点头。
雨月站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两人的身影为他带来了希望,带来了生的火种。
两人离开了雨月这里,又动身去老鸨的牢房,出来遇到正在等他们的孟青,孟青跟他们两个小声说了玲珑跟他说的情况,陆绎点点头,就想让孟青继续回去照顾玲珑,沈宴突然说道:“让季英去吧,都是男子,还能方便些。”
陆绎和孟青一愣,孟青看向陆绎,陆绎想了想,点头道:“就听沈公子的。”
转而对孟青说:“你进宫和陛下报明现在的情况。”
“是。”孟青转身离开。
金方时回来后不久,竹叶就来请裴瑾过去,说那个贵人清醒了。
裴瑾因为惆怅而快要闭上的眼睛瞬间亮了些,“总算有件高兴事儿了。”
“快,去看看。”
金方时跟着她再次走进了贵人的寝殿,看到赛乃慕正在给他喂粥,而上官透正守在一边。
她抬起手,让金方时不必通报。
她看到赛乃慕把一勺粥喂给贵人,动作温柔,像在照顾自己的小弟一般耐心。
裴瑾回想起风天逸照顾自己的场景,同时也想到了裴洵——大哥小时候也是这么照顾自己的。
想到大哥,又想起先前她的怀疑,她的心莫名刺痛了一下,搭在桌上的手随之紧握。
直到裴瑾已经坐在桌前,赛乃慕才发现她的到来,立即放下碗,起身行礼。
贵人注意到他的动作,也看向裴瑾,愣了下,也欲下床行礼,上官透也站了起来。
裴瑾一挥手,“都免礼吧。”
“谢陛下。”赛乃慕三人同时说道。
“怎么样了?”她问上官透。
“回陛下,贵人已经恢复。”
裴瑾的眼光转到贵人身上,眼神怀疑,缓缓开口道:“朕想知道什么,你应该清楚吧。”
众人都紧张地看着贵人的反应。
贵人像一个实验品被盯着看,可他如今唯一的价值就是说出真相,他别无选择,也由不得他选择。
贵人低下头,裴瑾的眼睛立即眯了起来,同时握紧了袖子里的手。
那次的发狂还历历在目,她不能不小心。
她身后的金方时也紧盯着贵人,生怕他发疯打到皇帝身上;而上官透手里拿着银针,准备随时制止他;竹青也摆出了架势;竹叶虽然不动声色,却站在赛乃慕的身前;只有赛乃慕,担心地望着他,站在床边随时准备抱住他,避免他伤害别人。
贵人又开始头痛,同时紧抓着被子。
片刻后,他松开了手,抬起头,神色平静,目中无光。
赛乃慕越过竹叶,小心地靠近,轻轻地唤他:“赛罕?赛罕?”
裴瑾惊讶地望着赛乃慕,他竟然能知道他的名字,看来肯定是交过心的,这说明他们的计划很成功,这下她可以真正相信这个贵人真的恢复正常了。
她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暗暗松了口气。
接着她就听到赛罕说,“我……臣妾,臣妾是看到了不该看到的,才被追杀至此。”
听到他能正常说话,其他人都松了口气。
裴瑾眯起了眼,观察着赛罕,发觉他的声音还有些发抖,命令道:“继续说。”
“那晚,也就是兰贵君说臣妾独自离开的那晚,我是想出去报信,结果……”赛罕说到这,突然抱住胳膊,眼神扑朔,“结果看到有人在杀人……!”
裴瑾皱起眉,“你要给谁报信?另外,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在宫内杀人?”
赛乃慕看到他如此紧张,不停安慰着,“赛罕,我在,别怕。”
“臣妾……臣妾当时,当时要给,要给丞相报信。”他紧抓着被子,支支吾吾,“后来追杀的人,也是他派来的,他想杀了臣妾!”
此言一出,在场的其他人无不震惊,只有裴瑾觉得不出所料。
赛乃慕看着他,安慰他的眼神变成了惊讶。
她继续听他说着,“可是,可是不知为何后面有人跟了上来,然后,然后我就听到看到有人倒在了地上。”
赛罕呼吸急促,似乎那个可怕的场景就在眼前。
“夜里太黑,臣妾……臣妾看不清谁杀了人,也……看不清谁被杀了。”
裴瑾的大脑迅速运转,突然小声问金方时:“今天是什么日子?”
“回陛下,今日是六月初二。”金方时几乎是立刻回道。
有问必答,是作为首领太监的必修课之一。
裴瑾眼神幽幽地望向床上发抖的赛罕,冷冷地说,“你可想好,欺君之罪可不是开玩笑的。”
赛罕害怕得一激灵,在床上转过身向裴瑾行了叩拜礼,“……臣妾不敢。”
赛乃慕看着他,心里莫名不安。
裴瑾盯着他,良久才说道:“若是有了麻烦,就找金方时,也可以直接找我。”
说完就起身走了出去。
“恭送陛下。”
随后,上官透叮嘱了几句,留下几张药方就离开了。
寝殿内又剩下了他们两个。
心中那种不安促使赛乃慕更加不安,于是他忍不住问道:“赛罕,你说的真的都是实话吗?”
赛罕目光空洞,眼神发直,只是一个劲地重复着,“他要杀了我!”
赛乃慕看问不出什么,叹了口气,端起药要喂给他。
勺子刚伸到嘴边,赛罕就一下子抬手打翻了药碗,嘴里嘀咕着:“不,他还要救我,他还要救我……”
赛乃慕收起地上的碎片,重新坐在床上望着他。
他知道刚才赛罕一直在压抑着,因为他也想找回正常的自己。
“他还要救我,他还要救我……”
赛乃慕没有听清,就把耳朵凑近了些,听到他一直在重复,“他还要救我……”
他抬起头,疑惑地望着他。
直觉告诉他,赛罕有事瞒着他,还有皇帝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