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咎由自取之人不配提条件
章柯引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雨月瞳孔放大,奋力挣扎着往前扎,却被她攥着手腕不能动弹。
章柯引夺下匕首,把玩着说道:“本官看清了公子手里的东西,也看清了公子这出荆轲刺秦。”
她左手攥着他的手腕,右手用匕首的刀背刮着雨月的脸,鼻尖几乎和他相碰。
“这匕首和你一样锋利。”
雨月侧目看了眼在自己脸上游走的匕首,又看向章柯引,笑容已经消失,只剩下眼中的坚定。
“你该死。”
他感受到脸颊上的匕首停顿了一下,然后就是章柯引温柔的声音:“你说什么?”
雨月紧握着袖子,重复了一遍:“你该死。”
话音刚落,原本她攥着手腕的手已经掐住了他的脖子。
“呃……”雨月挣扎着,双手扳着她的手,双膝在地板上摩擦,大口呼吸着。
“你的眸子如此美丽,不如留给我欣赏吧。”
章柯引对准他的眼睛,慢慢举起了匕首。
雨月再也无法镇静,他想喊人却被扼住了喉咙,只好睁着眼睛迎接死亡。
即使他做足了准备,也知道这是虎穴,可真到了生死关头,他还是无法控制生命的本能。
在她手里,雨月就像一只要被宰杀的鱼,被按在案板上,任人宰割。
他拼命扑腾着,眼里已经充满血丝,脖子被掐得生疼,可他眼中只有悬在头顶的那把匕首。
他想喊出来,可是已经被命运扼住了脖颈,于是所有的情绪都汇聚到了眼睛里。他眼里都是不甘心和后悔,他不甘心自己的刺杀失败,后悔自己死后恐怕无人再会反抗眼前的这个禽兽。
柳云生得知白昭没有继续追,她不顾形象,冲开了护卫,直直地闯进了白昭的房间,没有行礼。白昭只当她情绪激动,没有责怪。
但是柳云生开口就问:“尚书为何不派人继续追?如此我们的计划全白费了!”
“你懂什么!”白昭一下子打断了她,“现在追上去只会暴露我们!”
“暴露?”她气笑了,向外振着胳膊,不知指向何处,“尚书,做贼心虚的应该是她章柯引!”
“失信于下官无妨,可是尚书如今作为,已经失信于天下人!”
白昭低着头,沉默着。
她当然记得自己答应柳云生的话,可是如今她却放弃了追查,她也觉得自己窝囊。
“尚书难道是怕追查下去会被人抓到把柄,从而破坏你完美的形象吗?”
被说到了痛处,白昭拍案愤然而立,瞪着眼指着柳云生道:“柳云生,诬陷朝廷重臣,你可知该当何罪?”
柳云生没有被吓到,只是嘲讽地笑了笑,“下官一直尊敬您,是因为您清正,敢于对抗,勇于进谏,却不知您竟是如此干名采誉之人!”
说到最后,柳云生的声音里已经透着失望。
白昭瞳孔一震,紧握着拳,强装平静地说道:“本官知道你对章柯引心存怨恨,可这是办案,不允许掺杂私情。”
下一秒柳云生就开始大笑,白昭不知道她笑什么,只觉得自己心里的防线正在瓦解,逐渐被她的笑声震碎。
她笑完后又大声质问,“难道名声比真相还要重要吗?”
柳云生脖子上的青筋都紧绷着,她的质问振聋发聩,她险些站不稳,扶住桌边才慢慢坐了下来。
柳云生的胸口起伏得厉害,一时无法平复。
“你先回去吧。”白昭思考了良久,终于开口,抬头看到柳云生,又补充了一句:“本官会妥善处置。”
柳云生很意外,白昭竟然没有因为她的无礼犯上而处罚她。
她弯腰行礼,转身慢慢走出了门。
白昭望着她失望的背影,头又开始痛了起来。
是夜,裴瑾去了偏殿。
偏殿原本就有重兵把守,上次的刺杀时间过后,殿前的侍卫又增了许多。
裴瑾原本是防着别人来杀他,结果她自己差点被他杀了。
赛乃慕的右手腕被打了石膏,包扎起来吊在了肩膀上。
他坐在窗边,往外望着,背影透着落寞。
他的眼里没了光彩,只有漆黑一片。
竹叶竹青守在一旁,看着自己的主子这么消沉,心情也很失落。
“主子,您多少吃点吧。”竹青劝他。
赛乃慕仍然倚在窗边,一动不动。
两人对视一眼,看着赛乃慕的背影叹了口气。
“皇上驾到——”
两人一愣,竹叶立即拉着竹青小跑过来迎接。
“奴婢参见陛下。”
裴瑾扫视了一眼,看到窗边的赛乃慕,对他们说道:“起来吧,把你们主子叫过来。”
“是。”
裴瑾在桌边坐了下来,竹叶连忙给她倒上了茶。
“我都听到了。”竹青刚要说,结果被赛乃慕抢了先。
他起身向她行礼,“陛下有何吩咐?”
“坐下说。”裴瑾微笑着说道。
坐下后,他就听到裴瑾说道:“吩咐谈不上,朕想请公子帮个忙。”
赛乃慕自嘲地笑了一声,“外臣如此失败之身,陛下竟还认为有用处?”
“天生我材必有用,况且公子身份贵重,又志向远大,何愁无用武之地?”
裴瑾说得认真,赛乃慕也没有被打动,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外臣浑俗和光,陛下还是另寻他人吧。”
看着主子说话如此强硬,竹叶竹青都为他捏了一把汗。
裴瑾却对他的话置若罔闻,继续说道:“这个忙,唯有公子可以帮朕。”
裴瑾说得神秘兮兮,勾起了赛乃慕的好奇心,但他仍然装作漠不关心的样子,轻淡地问:“什么忙?”
裴瑾笑了笑,知道自己的计划成功了一半,就把那个贵人的事跟他叙述了一遍。
“他是案子的重要人物,务必要让他立刻清醒过来。”
“就因为他与我同为清琉人,所以陛下就认为我能让他恢复?”
裴瑾点点头,“朕以为,一个人的心结说到底都会寄托于思乡之情,即使不会,也多少会跟思乡有所牵连。”
赛乃慕想了想,“若外臣帮了陛下,那外臣有何好处?”
“朕能保你性命。”裴瑾立即回道,眼神凌厉,“但代价是公子的自由。”
赛乃慕顿时无话可说。
他千方百计想要杀的人,到最后竟然是保护他的人。
他当然知道,皇帝饶他不死,还派人保护他,根本不是外面传的对他有意,而是因为他是刺杀的参与者,他不能死。
“外臣定会尽力助他恢复。”
“好。”裴瑾微笑着,瞥到了他还包扎着的手腕,“手腕怎么样了?”
赛乃慕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愣了下就回道:“陛下派来的太医说是脱臼,已经帮外臣复了位,但还须一月才能恢复。”
裴瑾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竹青看她如此不在乎,本来就因为主子的手腕对她印象差,现在恨不得马上冲上去。
竹叶先他一步,一把拉住了他,还给他使了个眼色。
竹青只好重新站直身子,但还是充满怒火地盯着裴瑾。
裴瑾的余光看到了一切,但没有责斥他们,只是说:“你的人还需好好教教规矩。”
“贵人之事,就定在明日上午,望公子莫要忘记。”
说完就起身离开,赛乃慕行礼道:“外臣遵旨。恭送陛下。”
直到裴瑾走进了殿,竹青才反应过来,“她……陛下什么意思?!”
“既知何意,又何必再问?”赛乃慕神情淡然。
“可是主子,你的手腕都是拜她所赐,她刚才还不以为意……”
“住口!”赛乃慕瞪着他,“你难道不知隔墙有耳吗?”
受到主子的训斥,竹青立刻闭上了嘴,竹叶递上一杯茶,说道:“竹青是关心则乱,主子莫要与他生气。另外,太医也嘱咐,主子须静心养伤,不可动气。”
赛乃慕低头看着手里的茶,叹了口气,水面也跟着波动,看似在说给他们听,实际更像是自言自语,“咎由自取之人不配提条件。”
裴瑾的话让他如梦初醒,彻底认清了自己的处境。
他先前自不量力,妄想挑战困住自己的笼子,却不知正是这个笼子才给了他安全。
他不想死,因为他总认为还有报仇的机会;裴瑾也不会让他死,因为他还有用。
天穹里闪着星星的光芒,它们看似在无边无际的天穹里遨游,其实是被束缚在了天穹里,也正是因为被困在了天穹里,才能免受彗星坠落之苦。
他透过四方的窗户望着天空,不知自己应该做星星还是彗星。
第二天一早,长安县令就接到了一桩案子,还是犯人自首的。
雨月跪在公堂里,神色平静,身前还摆着一把匕首,上面的知府却一脸为难。
外面围了一群百姓,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这时,一个捕快从一侧快跑进来,抱拳说道:“禀县令,白尚书来了。”
县令闻言立刻小跑着下了高堂,见白昭走了进来,马上跪下行礼道:“下官见过白尚书。”
一接到案子,武县令就派人去请了白昭,让她亲自来审,避免到时候出了事怪到自己头上,当然,这也是为了表达对白昭的尊敬,都是官场上心知肚明的“规定”。
“起来吧。”白昭走过雨月的身边,坐在了堂下一侧的椅子上。
“谢尚书。”
县令起身,谄媚地问:“尚书不如亲自审问……”
白昭立刻抬手打断了她,“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武县令是要本官僭越不成?”
“不不不……下官绝无此意。”武县令一惊,立刻否认。
“那武县令就开始吧。”
“是。”
武县令走回高堂,一拍惊堂木,大声问道:“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小男子是凌云阁艺倌雨月。”
雨月抬着头,不卑不亢。
白昭惊叹于他独特的气质,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身量纤弱的男子竟然杀了自己的学生。
“将你刚才所言重复一遍!”武县令继续发令道。
“是。”雨月应下,就开始说:“昨夜章官人点名要小男子侍奉,小男子设计,将她迷晕,然后用匕首杀了她。”
“但在整个过程之中,她拼命挣扎,”他扯开衣领,露出了脖子,“这便是证据。”
外围的百姓好多都跳起脚往里张望,都被捕快挡了回去。
雪白脖子上的掐痕已经发紫,有几处还有狰狞的血痕,武县令看着,暗暗吸了口气。
“你所说的匕首就是你眼前这把吗?”武县令问。
“是。”雨月一边整理着衣领,一边回道。
白昭看着地上的匕首,上面确实有血。
“武县令,本官有几个问题,不知县令能否解答。”
武县令一愣,“白尚书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