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这是假的
“下官拜见大司马。”
风萧身着宝蓝色云锦交领短袖袍,尽显武将之风,头上的玉冠和腰间的玉佩又衬得她温文儒雅。
即使征战沙场十几年,岁月在她脸上也没有留下痕迹。但只看她的脸,就能知道她是一位老成沉稳的大将军,和她的年龄确实有些不符。
她背着手走进了前厅,见陆绎站在那里,便抬手扶了扶他的胳膊,同时说道:“免礼。”
“坐吧。”她坐了下来,“风毅,上茶。”
陆绎跟着坐下。
前厅只有二人。
“陆大人不必害怕,我不会怎么样的。”
风萧轻笑了一声,喝了口茶。
“……下官是受宠若惊。”
陆绎老实地说。
他是指刚才风萧扶了他那一下。
风萧突然笑了,“我是看在同为武状元的份上,换别人我不会让他踏入这个大门。”
其实风萧是因为陆绎同她一样出身寒门,身上有她年轻的影子,才对他青眼相加。
陆绎有些意外,但他也是对这位大司马有一些了解的,所以并没有很惊讶。
大渊科举制度可以说非常完善,武举也不仅仅是考察武艺,而是谋略和武艺并举。
风萧当年的那篇军事谋略策论被先帝大加夸赞,亲笔御批,到现在还被当做范文传诵,甚至被称为“绝论”。
如此大名远扬,陆绎想不知道都难。
陆绎也是武状元,自然也看过那篇文章。
通篇行云流水,针对大渊当时的军队状况和军事政策见解独到,并且针对性地提出了解决之法,引用兵法论述,一气呵成。
在此之前他自认天才,直到读到此文后才深感羞愧,深觉震撼,佩服得五体投地。
“下官拜读过大司马当年的那篇文章,深觉震撼,一直都想向您请教。”
陆绎并不是顺着她的话继续说,而是真心话。
“事往日迁,不值一提。”风萧不动声色地说。
短短几字,就将自己的辉煌岁月一笔带过。
“倒是陆大人好像遇到了难题。”
风萧稳稳地放下茶杯。
“倒也不是难题,只是需要大司马帮忙。”
陆绎虽然也见过很多大场面,性子沉稳,但风萧的气场实在太强,即使她只是在旁边简单地喝茶,也让他倍感紧张。
“不必紧张,说就是。”
风萧似乎能看透他的心思一样。
“谢大司马。”陆绎平复了下呼吸,“下官奉命调查刺杀案,查出偏殿内有密道,而密道的出口……”
“是我这儿。”风萧打断他的话,“对吧,陆大人?”
陆绎有些迫于她的强势,但还是抬头与她平视。
“是。”
风萧得到回答,没有说什么,而是从腰间拿出了一个东西放在了桌上。
陆绎带着疑惑仔细端详,突然坐直了身子。
“大司马,这……”
陆绎目瞪口呆。
这是调动边军的虎符。
“你没有看错,这就是虎符。”风萧仍然气定神闲,“但这是个假的。”
“假的?”陆绎又被一惊。
“你可以回去问问皇上,她一定知道这东西是真是假。”
陆绎一头雾水。
皇上也知道?
但他不知道啊。
“想必你也听说了最近京城里的流言,说我要谋反。”
“这三桩事凑在一起,而且还是同时出现,陆大人就不感到奇怪么?”
陆绎也觉得有些奇怪,但苦于没有突破口,还是按照程序来了大司马府。
看着陆绎的反应,风萧就明白了。
“既然你也想到了,那我就跟你说说我的推测。”
现在越来越像是风萧在指导他查案了。
“下官洗耳恭听。”陆绎谦卑地说。
风萧点点头,就开始说了。
“这三件事矛头全部指向我,目的不只是诬陷,更是为了掩盖真相。”
“因我风头太盛,又手握军权,还是监国大臣,朝中的每一个人都可能对我有所怨恨。”
“但朝中实力最强的,无非就是那么几个。”
说到这,她转头看了一眼陆绎。
陆绎当然知道她说的是谁,只是不便挑明罢了。
“但这里面的水太深,并不是都像我一样愿意和你这么说。”
“他们可能会用刀剑跟你说话。”
“你确定还要继续查下去么?”
听到风萧这么问,陆绎没有犹豫地站起身来,眼神坚定地说:“陛下命我调查就是对我莫大的信任,下官不敢辜负。”
陆绎说话时的那种坚定不移的气节,让她仿佛透过时间看到了当初的自己。
她当初也是这样意气风发,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如今上了年纪,在这官场浸泡得久了,当时的木人石心竟也有些动摇。
她回过神来,“那就依你。”
风萧深吸了一口气,目视前方。
“这次刺杀我确实参与了。”
她的话犹如惊天霹雳。
陆绎想过她可能会有万般解释为自己摆脱嫌疑,却没想到她竟然自己承认了。
任陆绎再怎么沉稳,此时也不能立刻冷静下来。
他想开口问什么,却不知道从哪里问起。
风萧转头看了他一眼,“我确实派去了刺客,他们现在都还在府上疗伤,你要治罪,把他们带走便是,这样也有了证据。”
“若不是你今天来了,我也要去找你了。”
明明在自首,风萧还是神色不改。
“疗伤?他们……是被谁打伤的?”陆绎好像有意避开重点,他觉得还是弄清楚了再说。
“他们也不知是何人,当夜都身着黑衣,根本无法分辨。”
风萧有些意外他会这么问。
难道不应该是终于得到了证据抢着邀功吗?
她望着陆绎,眼神复杂。
陆绎却在认真思考,全然没有感受到她的眼神。
“大司马,您能再说详细点吗?”
“以及,您为什么决定自己说出来?”
“我选择自己说,是因为我不屑于做那种敢做不敢当的人。”
“至于细节,我把他们中的几个人给你找来,你问他们吧。”
“劳烦大司马。”
很快,风毅就把他们其中伤得比较轻的几个人带了过来。
“主人,人到了。”
风萧扫了一眼这几个人,转头对陆绎说:“陆大人,问吧。”
陆绎站起身,向风萧行了礼,就走向了那几个人。
他从他们每个人眼前走过,闻到了一股香味。
这香味不同寻常,他确定就是那清琉香。
看来大司马说的是真的。
他自顾自地点点头,问他们:“你们看到那些人是怎么逃走的了吗?”
几个人都摇头,只有其中一人点了头。
陆绎发现了她,立刻向她走去。
“从密道。”那人言简意赅。
陆绎一惊,难道自己的判断是错的?
他低头皱眉。
不对,如果他们是从密道里逃出去的,那为何密道里会没有血迹,甚至没有血的气味?
他实在想不明白。
于是他又问:“你可看清当时现场还有什么人吗?”
那人想了想,回了话:“并没有。”
陆绎再次陷入了困境。
见陆绎不再问,风萧就让风毅把他们带了下去。
风萧:“陆大人,在想什么?”
陆绎:“下官在想,带走舞倌的人到底是敌是友。”
风萧:“为何有此疑问?”
陆绎:“下官进去过现场的密道,而且还带了火把,但是没有看到血迹,甚至连气味都没有。”
“刚才那人却说,她看到那些人是通过密道逃走的,连大司马的手下都能受到重伤,那他们肯定也会受伤,那就肯定会留下血迹。密道空间封闭,肯定也会有气味留存。”
“这些,显然都不合理。”
风萧听他说完,也陷入了沉思。
“大司马,我还要进宫向陛下汇报,先告辞了。”
思虑无果,陆绎决定先走。
“陆大人请。”
紫宸殿。
“陛下,恕臣冒昧,大司马所言是真的吗?”
陆绎满怀疑惑地问。
裴瑾躺在床上,旁边坐着裴洵。
“她说的是真的。”
“那个虎符确实是假的。”
裴瑾不动声色。
但其实她也很迷惑,为什么风萧会选择自曝?
难道是因为她被威胁了?
不对啊,她堂堂大司马,这天底下有谁还能威胁到她?
陆绎得到了皇帝的回答,有些震惊地望着裴瑾。
“莫非陛下……”
“没错,朕是装病。”
裴瑾打断他的话,主动承认。
陆绎反应过来,说了一句:“陛下好计策。”
“没什么,这是大哥出的好主意。”
裴洵正好给她剥完了橙子,放到了她手里。
“陛下说的是,不值一提。”
裴洵站起身,“臣告退。”
裴瑾点点头,把橙子送进了嘴里。
裴洵走后,陆绎马上问道:“陛下,您是否知道那些舞倌被何人救走了?”
裴瑾愣了一下,他怎么知道?
但转念一想,她就明白了。
其实并不难猜测,晋王突然请求入宫,必是有要事汇报。
晋王作为先帝助手,其手下不只有杀手,还有大批间谍,无孔不入,无处不在。
陆绎猜测,晋王肯定知道什么。
“朕,确实已经知道了。”裴瑾吃着橙子,“但是朕觉得没必要把大哥也牵扯进来。”
陆绎再次震惊。
带走人的,难道是……?!
联想到在大司马府的问话,一个想法在他心里油然而生。
但他没有证据,裴洵又是亲王,污蔑亲王罪同谋反,他不敢冒这个险。
他倒是宁愿相信这是个巧合。
见他吃惊的样子,裴瑾有些疑惑。
“陆爱卿,你怎么了?”
陆绎回过神,“微臣没事。”
他又问:“陛下,大司马之事如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