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表妹
“还是没吃饭吗?”永宁侯府的一处小院落,永宁侯夫人问站在门口的丫鬟。
小丫鬟恭敬回道:“小姐自从知道消息后,就没吃过东西,也没喝过水,已经两个时辰了,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夫人,您进去看看吧。”
永宁侯夫人沉默半晌,这才叫人把门打开,慢慢走了进去,只见一个身着青梅兰花纹的青衣女子坐在榻边,手中拿着一块玉佩,双目赤红,腿上还趴着一只狸猫。
面若桃花的少女即使是伤心,也仍旧坐的端庄,花一样的年纪,真真我见犹怜。
见着自己母亲来了,小姑娘抱着猫起身行礼,未曾言语,永宁侯夫人走上前与她一同坐下,她低着头,仍旧未曾言语,看着猫看着那块玉佩,委屈的,又任泪流了满面。
那狸猫抬头看了看低头的她,偶尔喵一声便不再闹腾,安静的陪着她。
永宁侯夫人轻轻的把她搂入怀中,柳常欢开始颤抖起来,忍不住抽泣哽咽,任自己靠在母亲的肩上。她与陈建平从小青梅竹马,芳心暗许。
……
那年府中凉亭下,他温眸言笑:“我母亲说,我把这块玉佩送给谁,谁就是我最重要的人……常欢,你可愿……做我重要的人。”
她受宠若惊,不知该如何言语,只痴痴的望着他,害羞的接过玉佩,他退开七八步,转头望着远方,笑得像个傻子。
她知道他在笑,欢喜到羞愤欲死,恨不能现在就走开,双脚却好像扎根在地上,一步都抬不动。
想着这是难得相处的机会,她忍着害羞,无声把那块玉佩偷偷藏好,缓步斜斜走上前,隔着十来步的距离与他并肩,看着远处的风景。
两个人一句句的闲聊着,虽都不曾侧目,可眼角却时不时往对方身上看去。
陈建平他们这次来送了很多人礼物,后来派人送回礼的时候,柳常欢在箱子里夹带私货放了块手帕,就此定情,日思夜梦,盼着自己赶紧及笄。
柳常欢记得,前些年表哥出征的时候,是俊朗高瘦的世家子,最近回来看着晒黑了许多,也更显硬朗威武。
时光飞逝,她一直等他,常与母亲他们一同祈福。
及笄那年,有人通报说陈家出事了,她当着母亲的面前失态,好在母亲提前开了口:“出什么事了?”
得知是姨父伤了腿回京,并不是有人死了,柳常欢这才微微松了口气,又替表哥感到难过,后又为在前线的表哥们感到担心,日日祈祷他们平平安安凯旋。
当然,她最关心的还是那个送她玉佩的表哥,那个曾经问她愿不愿意的少年郎。
待字闺中的姑娘到她这般年岁,早已成婚生子,这几年永宁侯府的门槛都被踏破了,却没一人说媒成功的。
世人只当是永宁侯的女儿心高气傲,唯有知情之人才清楚,这是姑娘在等情郎凯旋。
后来陈建平的三弟陈建安废了手回来了,柳常欢更加的心神难安,去寺里烧香祈福的频率越发高了,满心满眼期盼着建平表哥能够平安的凯旋。
陈建平这些年立了不少战功,在军中威望越来越高,听闻陈建平这些年步步高升,柳常欢却越发心慌,生怕他哪一天出意外便再也回不来了。
每当柳常欢脑海中偶尔浮现出这般想法之时,她都会懊恼的小声骂自己杞人忧天,然后保佑表哥平平安安的凯旋。
许是老天保佑,两个月前,她心心念念的表哥终于回来了,她虽是后几日才知道的消息,可她知道消息那天,表哥便来了,说是拜访姨父姨母。
她是女子,不好与外男单独相处,只在家宴上与他见了一面,话都不曾说几句。
她只觉昔年白白净净的表哥被晒得有些黑了,手越发的粗糙,而且似乎变得沉稳了些,不像以前那般洒脱了。
“多年未见,这是见面礼,望大家不要嫌弃。”陈建平在吃饭之前,就把准备好的礼物一一送了,唯有柳常欢的礼物里除了那些首饰头面之外,还有些许红豆。
当柳常欢私下打开盒子来看,只觉万分欢喜。
“那里风景不错,夫人我们去那边看吧。”
家里长辈哪不知小孩子的心思,柳常欢的兄嫂邀着她和陈建平到凉亭那边聊天,而后又找理由走开了,只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含笑言语。
这些年陈建平在军中为将,虽然磨了磨性子,可对这个表妹,怀化大将军却有总比对别人温柔些许。
只是多年未见,确实生疏许多,可看着眼前越发水灵的人儿,他想娶她的心思便更浓了,他还记得昔年她还只是个小孩子,如今却已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小姑娘羞红着脸越发窘迫,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陈建平却已抱了自己昔年曾送给她的毛团子,那毛团子极通人性,陈建平一弯腰它便走了过来,毛团子喵呜喵呜的撒起了娇。他含笑片刻,双手捧着毛团子,轻轻的掂了掂重量,点点头道:“毛团子,被你养的越发壮实了。”
女子闻言,嘴角含笑,想起昔年自己家里养的猫死了,表哥为哄自己开心,于是就把他最心爱的狸猫抱了过来:“表妹别哭,我把毛团子送给你,它很乖的。”
小姑娘当时看着比自己高许多的表哥泪流满面。
那一日,她的表哥逾矩的拿着自己随身携带的手帕,缓缓替她擦泪,温声软语:“不哭不哭,常欢要坚强些。”
自那以后,那只狸猫她便好生照料着,爱惜如己。
回过神来,她浅笑答:“自是要好好照顾的,表哥一番心意,我已,铭记于心。”
两人隔着十几步的距离,各自坐在石墩上,含笑间望着对方,又陷入了沉默,顾虑着远处有人,显得有些拘谨。
最后,陈世子问了句:“那块玉佩你还记得吗?”
此时的小姑娘早已满面酡红,一副羞愤欲死的模样,袖中双手握的紧紧,却还是不自觉的轻轻“嗯”了一声。
陈世子见她这般,红了脸,他母亲在世时便觉得表妹极好,时常让姨母带着人过府来玩儿。他也觉得常欢表妹极好,如今母亲不在了,他想完成母亲的遗愿,也想随了自己的心。自己,早就该成家了。
……
柳常欢放在毛团子旁边的一只手不自觉的握紧,心中越发不甘,自己本来能与他准备成亲了,自己马上就能成为他的妻,为什么?怎么半路杀出来一道圣旨?凭什么?!
永宁侯夫人抱着她,双眼赤红,微微叹息,既心疼自己女儿,又叹,这就是命。
英国公府和永宁侯府之前原是想定好这亲事,可当时柳常欢还小,永宁侯夫人又怕陈建平从军会有什么意外,于是两家便没定好这门亲事,心照不宣的等来日。
如今人回来了,永宁侯夫人愿意了,可这些年陈建平在军中步步高升,英国公见自己儿子平步青云,生了别的心思,想要去跟上官家攀亲戚。
上官家是皇后的娘家,若是能跟上官家搭上关系,那日后便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以后就不必只挂着这看似光鲜亮丽的国公爵位坐吃山空。
能招一个在军中有威望的大将军为婿,上官家那边自是同意,两家欢欢喜喜。
陈建平往常里都是父亲怎样就怎样,可碰到了婚事他却直接炸了毛,跪在父亲面前反抗:“常欢等儿六年,儿此生非她不娶,儿在母亲灵前发过誓,父亲,您看着办吧!”
他无法接受,柳家和陈家联姻也算门当户对,自己也是真心欢喜表妹,父亲为何就非要去攀附那上官家?
“儿知晓您的顾虑,您的抱负,可陈家早已大不如前,您老了就歇歇吧,儿不想去费那心思,儿是想做官,但并非上官家的狗,日后哪怕不在京中,儿只要一日是官,便会做好本职,这便是儿的为官之道,还望父亲见谅。”
英国公听着儿子平静无波的说完,看着儿子一副宁死不折的样子,气的手指颤抖,你你你了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最终,这件事情以陈世子被罚跪灵堂三个半时辰,最后以国公爷妥协而收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