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来时路亦是归途路
苏协双瞳闪动着金光。
身体前倾，好似掠地雨燕疾驰而去。
手握长剑。
剑尖摩擦着地面，串联出阵阵火花。
他表情平静。
仿佛眼前的一切都变得不再那么重要。
“苏协！来的好哇！”
轩辕王看到这一幕，狰狞狂笑，迎剑而上。
腹中的胎儿哇哇大哭，声音凄惨刺耳。
自其脚下，开始涌出大量的鲜血。
血液好似从地底升起的山脉，不断增长。
竟渐渐形成一道厚重的血墙。
蓦然。
从内部伸出密密麻麻的肢体纠缠拧在一起。
肠子、内脏、手、脚、腿部、人头。
大杂烩般被血绳拧在一起，庞大、诡异。
如同一张用尸体编织而成血腥之网，骤然扑向面前的读书人。
无数的尸体在嘶吼。
轩辕王站在尸网后，肆谑狂笑。
“苏协，你不自量力！”
疾驰而来的苏协，闭上双眼。
耳朵，好像听不见太多声音。
但又好像有某种音调在颅内隐隐跳动。
嘶哑，震耳。
当年那一夜的画面，再度重现眼前。
青烛昏灯下，父亲抓住他的手，脸色苍白。
“读书何所求？”
“为万世开太平。”
“可是我的孩子，这个世界它并不正常，作为你的父亲，我已无能为力去改变世界，却又害怕有一天你长大以后也要去面对这样的世界，书里，没有想要的答案。”
父亲昏暗的面颊，在烛光下看不太清。
他声音嘶哑道。
“我不想骗你，可我想让你知道，也许等你长大后要对面的世界，其实是残酷的，血腥的，它充满了黑暗和死亡，疾病，痛苦，并不是童话书中看到的美好。”
“而你只是其中一个小小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这一切都没有意义，你还会去坚持读书吗？你还会认为读书，是有意义的吗？”
“苏协，你当年又可曾料到过今日王城这一幕？看看那些死去的人，人命在这里值钱吗？”
他好像听见了父亲的质问。
“没有”
是的，他确实没料到。
因为他并不能预知未来。
“但也许这就是我读书的意义。”
“我已知世界是黑暗了，可我仍然选择读下去。”
尽管
在这一切事情发生之后。
书和文字，仍旧没有帮助解决掉这黑暗的一天
一切是那么无力。
父亲说的没错，我确实只是个普通人。
可普通人，也有羽化成仙的那一天。
就是今天！
我将用这把剑，证明我苏协读书一生，不是个错误的决定！
“纵使人生再来一次，老夫依然憧憬为万世开太平！”
苏协睁开眼。
骤然停下身体，在空气中，挥出一剑。
轩辕王心头跳了一下。
他几乎是下意识绷紧身体。
然而
却什么都没反应。
是的，苏协只是挥了一剑。
仅此而已。
就像随后甩剑那样，轻轻甩动一下。
没有任何敌意。
没有任何杀气。
尸网在不断逼近，变得越来越庞大。
轩辕王再也忍不住狂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苏协，你读书读傻了吧？真以为靠几本破旧，就能突破肉身成仙？我还以为你这一剑，能惊天地泣鬼神，说到底你只是一个幻想着那些不切实际理想的老头子罢了，你”
轩辕王还在说。
可突然，他脸色一怔，蓦然停了下来，瞪大双眼往前看。
因为他此刻注意到，苏协站在原地，手握长剑，剑尖轻轻点地。
可在这老家伙挥出一剑之后。
他面前的空气中，不知何时竟然多出一排小黑点。
就好像芝麻一样，漂浮在空气里。
轩辕王以为是自己眼睛花了。
他下意识急忙揉眼。
然而并没有看错。
在苏协挥剑的空气之中
确实有一排密密麻麻的黑点。
好似人脸上的麻子。
并且诡异的是
数量似乎在增多。
速度相当快。
这是什么东西？
轩辕王歪着脑袋，皱起眉头。
他看不出来这黑点是什么。
但渐渐
随着黑点的数量不断沸腾增长，向两侧蔓延张开。
他终于清楚那竟然是文字！
没错，密密麻麻的黑点竟然是一个个字体！
轩辕王好像见鬼了一样。
这怎么回事？
苏协一剑
竟然凭空劈出一行文字？
他还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
直到
文字的数量开始迅速攀升。
并渐渐形成一个庞大的月牙形状
苏协睁开了眼。
这一剑斩出的文字不断生长。
从一个、到十个、百个、千个、万个、十万个、百万个、千万个
越来越多。
他声音平静道。
“老夫几十年读过的书，看过的字，都在这一剑里了，老朋友你敢接我这弱书生的一剑吗？”
话音落下。
骤然。
文字剑气。
狂风般向前掠起！
由无穷无尽的文字组成的剑气，宛如排山倒海的巨浪压迫而来。
旁大的气息笔直掠过会议大厅两侧的墙壁，直接连同整座宫殿一同斩断。
轩辕王瞪圆双眼，好像忘记了呼吸。
那由尸体组成的庞大尸网
此刻在密密麻麻的文字前，竟然显得弱小不堪！
你可还敢说
文字无用？
当剑气掠过会议厅，掠过轩辕王，笔直挥舞出去，沿着成王大道一路向前，连同铺满大道上的军团士兵和尸体一起，像是割草般排排斩断时，已无法阻拦。
它仿佛一个文弱书生几十年来的愤怒，几十年来的隐忍。
誓要用这一剑，开出太平盛世！
剑气一路直驱王族宫殿。
拔地而起。
千米之外，将庞大的东方宫殿从中间硬生生劈成两半。
远处，宫殿在坍塌。
连同天地读书馆一起，像是倒塌的巨人、遗落的文明
失去半边楼宇的会议厅内。
轩辕王眨巴几下眼睛，感觉视线不太对。
他只能看到天空了。
而且感受不到其余任何的存在
低头看了一眼。
轩辕王感觉仿佛要窒息。
他身体，全部碎裂。
整个人竟然只剩下一颗丑陋的头颅掉在地上
躯体连同器官，全部不见踪影烟消云散。
但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轩辕王怔怔盯着破开的会议厅，天空在眼前。
透过阴暗的云层，他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双眼骤然血红，发出凄厉的怒吼，声音几乎贯彻整个上空。
“苏协！！！！”
是的，他感受到了空虚。
苏协这一剑。
除去斩杀军团士兵之外。
竟然连同那些原本铺满地面的尸体，一同斩消。
大量的尸体在密密麻麻文字的推击下，一点一点化成粉末消散在空气之中。
苏协他用毕生所读之书，以文字为剑，还王城一个安宁。
只要没有大量尸体供应，轩辕王能如何？
纵然是邪佛，又当如何？
咕咚。
这一剑结束。
苏协瘫坐在地上，脸色苍白。
仿佛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
他用剑支撑着地面，神色看起来相当疲倦。
眼中的金光在渐渐消散。
抬头望着不远处只剩下一颗头颅的轩辕王，透过头颅，再望向狼籍不堪的成王大道。
还有更远处倒塌的宫殿。
苏协脸上露出苦笑。
这一剑，斩的真好。
“老朋友，老夫这书读的如何？”
“苏协！我要扒了你的皮！将你挂在成王大道上！”
“嘿嘿”
苏协似乎并没有被唬住。
而是轻轻调皮的笑了一声。
他放开老周剑，将剑插进身旁地面中。
随后一屁股倒坐在地上，像是一个喝醉酒的老头。
从怀里
竟然悠悠掏出一本书来。
这本书没有名字。
外观看起来皱巴巴的。
并且书页已然泛黄，边角破损严重。
显然被人翻阅过很许多次。
苏协拿着书，随手翻动，自言自语般道。
“当年父亲去世后，我埋掉村子里三百多户人家，便一把火烧了房子，孤身离家前往王城。”
“那时候全部的家当，就只有这一本书。”
“这本书，当年看不懂总觉得里面有一些弯弯绕绕的东西，年少心狂，厌烦大道理。”
“可不知为何，这么多年来，竟然唯有带着这本书，心里才觉得踏实，以至于后来不管走到哪里，我都会把它揣进怀中。”
“闲来时，便翻一翻，只是没想到，这一翻就是几十年。”
“老朋友，你看我来时和去时，有何不同？有过抱负，坐过高位，可在这世间带走的，始终还是只有一本书而已人生最终的归途其实就是当初的那条来路。”
“老夫今日羽化成仙，也算是为天下的读书人树立了一个榜样吧？出息了，希望以后有他人，能比老夫走的更远，希望有人能找到为万世开太平的良药”
苏协笑了笑，向后仰躺到地上。
用书盖住脸。
看不见他的表情。
那样子像是夏日里躺在树下看书的悠哉少年。
而不远处，轩辕王的头颅还在地面上蠕动着。
看到他这副样子，内心的仿佛愤怒已经无法控制。
尽管这一剑，斩去绝大部分尸体。
但并非整个王城全部，只要还有尸身存在，他就能活下来！
想不到吧苏协
就算你羽化登仙又如何？
这一剑，也没能杀死本王！
在苏协用书盖住脸的时候，轩辕王内心开始作祟。
一点一点
汲取着王城尸体的营养。
从他断裂的头颅下，竟开始缓缓生长出一副崭新的躯体
鲜红的肉身在一点一点重新生长
由于担心会被苏协察觉到动静，所以他倒是很聪明，一边遏制生长速度，一边偷偷保持安静。
直到
整个身体全部长出之后，轩辕王如获新生猛然从地上跳起来，发出疯癫的笑声。
“哈哈哈哈！苏协，你以为这样就杀得了我吗？来来来，再战！”
说着，不等对方反应，他便趁机扑向那用书盖着脸的书生。
打算用偷袭给对方一记重击。
一把抱住苏协的身体。
正要动手，忽然，轩辕王身子一僵，整个人怔在原地。
他忘记呼吸。
大脑一片空白。
原来苏协
已经离开了人间。
这一刻。
轩辕王披头散发，嘴里不断发出疯癫的笑声。
似乎因为敌人死去而开心。
可脸上的表情，却又骤然僵硬。
转而
开始放声痛哭。
“谢谢你”
“死得好！死得好！”
他哭着道歉。
又笑着拍手。
“老朋友我再送你最后一程”
“我要扒你的皮！”
中央王座旁。
轩辕王抱着既是老朋友也是敌人的尸体。
一会疯癫的笑。
一会悲痛的哭。
他像是个疯子一样，死死抱着尸体不肯放开。
而那立在地面上的老周剑已在无声无息间悄然离开。
也许是曾经同样羽化成仙引发的共鸣，让它仿佛也领悟到此刻悲伤的情绪。
为此而发出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