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一去，不返
时间往前追溯一段。
在陈不恶回到【常界】的时候。
王城中央王座的会议厅内。
苏协正提着老周剑，望着面前的老友。
神色黯然。
老友已不像当年初见时英俊、充满朝气和抱负。
此刻看起来，像是一尊被蛀虫啃食殆尽的朽木。
木上翠绿的枝叶已无法再生长。
只留一些疏松的枯枝，看起来好似残兵老将。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须感伤离别……”
苏协握剑呢喃着。
对面五米开外。
披头散发、裸露腹腔且怀带胎儿的疯王轩辕，一步一步走过来。
身上刺鼻的红血正淅淅沥沥顺着王袍向下滴落在会议厅的石板上。
啪嗒啪嗒作响。
“又在嘀咕你从那些破书上看到的东西……”
轩辕王面色轻蔑，用小拇指扣了一下耳洞。
指甲过于尖锐，竟从里面抠出一块肉。
鲜血当即顺着耳洞流出来，他却好似浑然不觉。
“苏协，来来来，和本王说道说道，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到底读出了什么？书中可有你想要的良药？你看看眼前的景象，书中有告诉你，该如何做吗？”
轩辕王怪笑着。
另一只手伸进腹部，抚摸着里面的胎儿。
苏协看着眼前之人疯癫的模样，一时间像是在做梦似的，说不出话来。
半晌，他向后一仰，竟跌坐到中央王座上。
握着老周剑，以剑撑地。
轩辕王脸色古怪的变化一下，笑不出来了。
“老夫这辈子读书，确实没读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苏协疲倦道：“但看看你，老朋友，你倒还不如我呢。”
“我不如你？哼！”
轩辕王冷声挥斥王袍长袖，面带怒气往前走来道：“我是王，万民敬仰，我在东方国度留下来的传奇，可你比多，苏协，你以为多年后人们会记住的人是谁？”
“是一个读了一辈子臭书的老东西？”
“不不不，人们会记住的将是某个时期，某个时代的王！”
“我比我爹当年如何？”
轩辕王说到这里，怪笑间，他仿佛想起了一些过往的事情。
苏协的眼睛渐渐眯起来。
上一任轩辕王吗？
他当然记得。
在死之后留下王位，因安排不够妥当，引发了夺嫡之争。
若不是当年争夺，轩辕王恐怕也坐不到如今的位置，他可是亲手杀死自己的兄弟才有了今天。
只是眨眼之间，好像做梦一样。
苏协还记得，当初的轩辕王意气风发，为国为民几乎是倾尽性命，曾几何时东方国度是四大国度里最强悍的存在。
“当年你平易近人，时常在忙碌结束后，会来和我喝上几杯。”
苏协回忆过往道。
“那时候你说，你欣赏老夫的为人，并且坚决认为一个王朝的覆灭和兴衰，不能少了我们这种人的存在，你要为我提供一个舞台，让我在去实现自己的抱负和理想。”
“后来你就把变革师的位置给了我，尽管我知道，那些推演师的存在是一种权力制衡的手段而变革师的身份，已经充分表明你寄希望与我。”
“只是令我没想到的是年月之下推演师反倒成了你身边的智囊。”
“是你老了，你老了，就不聪明了。”
“放屁！”
轩辕王突然怒吼一声。
紧跟着，他脸色开始变化。
变得像是孩子一样担惊受怕。
瞳孔之中布满惊骇，望着周围的一切。
好像并不知道究竟发什么了。
狞笑的表情逐渐被恐惧取代。
“苏协！”
突然，他跌跌撞撞跑过来。
脚下一个不留意，摔跪在王座前。
腹中入睡的胎儿差点被甩出来。
似乎受到冲击，缓缓睁开了眼睛。
轩辕王一把抓住中央王座上老人的手。
他浑身是血，双眼骇然惊恐般道：“阻止我快阻止我！我没办法回头了”
眼前突如其来得一幕，苏协整个人愣住了。
“你”
还没等回神。
忽然，轩辕王声音停止，一把伸出手狠狠掐住了他的脖子。
脸上的表情像是换了一个人，发出阴森的怪笑声
“你觊觎我的王座？”
“松手！”
“我为了得到这一切，究竟付出过什么，有谁知道？”
他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
以至于苏协开始感到呼吸困难。
终于，他抬手挥剑！
老周剑的锋利程度已经到了常人完全无法想象的地步。
纵然轩辕王躲开的很快，但仍旧在没有触碰到剑刃的情况下，手臂上被砍出一道血痕。
皮肉被割开，本以为会是血液飞溅的画面。
然而苏协却看到
从裂开的伤口处，哗啦啦掉出一堆血肉模糊的断指。
好像碎石一样，不断从体内滚出来，落到地面上。
这些断指长短、大小不一，其中甚至有些看起来像是孩童的手指。
“你”
苏协看到这一幕，握着剑身子控制不住颤抖了一下。
他脸色惊恐，好像猛然想到了什么。
表情变得相当难看。
“嘿嘿被你发现了我的秘密。”
轩辕王怪笑着用手捂住“伤口”，阻止了体内肢体的掉落。
“是的你现在应该猜到了，杀死这些人并不是最终目的，他们可不白死苏协，我吃掉了他们的尸体”
“当然，不是用嘴吃，毕竟成千上万的尸体在这里，要吃到什么时候？”
轩辕王的声音越来越狰狞。
苏协的脸色苍白至极。
他或许是想到轩辕王已经是一个疯子。
却没能想到竟然疯的如此彻底！
轩辕王不是在单纯的杀人，而是用尸体来当作实力共和生命的延续！
这是邪佛信仰的修炼方式之一。
但一般信徒，根本做不到这一点
可恰恰，轩辕王不是普通的信徒。
而是一名拥有王族血脉的信徒。
苏协对五大信仰体系了解并不多，但加入【诡神】之后，他确实看了一些相关方面的书籍。
邪佛信仰中，有一种可怕的修炼方式。
信徒可以自行选择圈定一块场地，叫做“阿鼻场”。
“阿鼻场”可大可小，甚至可以只是一个饭碗。
然后，信徒只需要不断朝“阿鼻场”里放入尸体。
尸体又被称作“念”。
它可以是人类的尸体，任何一个部位，也可以是动物的尸体。
用这种方式修炼。
当“阿鼻场”消耗的“念”越多，信徒本人也就越强
苏协之所以感到恐惧是因为他意识到。
轩辕王是将整座王城选定为“阿鼻场”！
以王城内的所有民众为“念”，开启了邪佛的修炼方式！
只要王城内有尸体存在，他的实力就会不断增长。
随着尸体越来越多，轩辕王自然也会变得越来越强。
“这些民众都曾是你的子民”
苏协提着剑，感到胃里翻腾，一种说不出清楚的恶心感，让他差点吐出来。
“我的子民现在都在这里啦！”
轩辕王指了指断裂的伤口，脸上露出可怕的笑容。
一根断指，从里面掉出来。
让人心理产生强烈的不适。
此刻，他的体内已被尸体塞满。
轩辕王
已不是人类。
“历史上从古至今，从来没有任何一位邪佛修炼，能拥有如此庞大的念和阿鼻场，古往今来，我是第一人！”
他疯癫的笑起来：“既然做，就做圈天下人都做不到的事情！苏协，这还是你当年和我说过的话，可还记得？”
“记得”
苏协像是被抽空了力气。
垂下脑袋。
连回应都感觉是那么的无力
当年那个和自己并肩前行一心为国的王，今日竟已成这般模样。
光阴似箭，人生总爱开玩笑。
“这是命运吗？”
他抬起头。
“命运？”
轩辕王怪笑道：“你读书，信命？”
然而，当这句话落下的那一刻，他又突然像是变了一张脸，满脸惊恐的举着手喊起来。
“苏协阻止我！快呀”
可话没说完，又突然狰狞怪笑起来：“今日起，我轩辕王也将并列神座！”
“不阻止我！苏协！老朋友，我只能靠你了救救我的子民救救东方国度吧”
轩辕王声音哽咽哭了起来。
哭着哭着又怪笑起来。
疯疯癫癫，情绪阴晴不定。
“多年的夙愿，苏协，你确定要和我为敌吗？”
“老朋友结束这一切吧”
望着眼前时而痛哭，时而狞笑的王，苏协怔怔说不出话来。
好像在看一个精神分裂的患者和自己斗争。
但良久后，他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
喟然长叹一声。
坐到地上。
“我懂了原来如此”
他将剑用力插到地板上，闭上了眼。
“你走错了路，对吗？”
“你知道自己做错了，只是已经无法回头，你阻止不了自己，便希望我能阻止你？”
“可我一介书生，哪来的实力能阻止你这疯子？”
“人是善是恶，往往都是一念之间。”
苏协深呼吸，闭着眼道。
“罢了既然如此，那老夫就用自己的命赌一把。”
“用此生所读之书，所见之字，赌你还是当年的那个王。”
说完，苏协睁开双眼。
这一刻，瞳孔变成金色。
“我读书是为了拯救人间。”
苏协，读书几十载。
未曾松懈一日。
始终相信书中藏有拯救人间的办法。
今日，他用几十年来从书中悟出的道理。
并以命为辅助，在诡神力量的帮助下，原地羽化成仙。
书生握剑，刺向王。
此一去，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