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相恨不如潮有信
君不见左纳言，右纳史，朝承恩，暮赐死；行路难，不在水，不在山，只在人情反覆间。
“枫班主，赵蛐儿特来领罪——”枫明行营里，赵蛐儿按照之前的约定秘密前来通信。
“哦，何罪之有啊？”枫明跟刘仲默契地眼神交流了一番，饶有兴趣地发问道。
“我，我办事不力，未能动手行刺杀掉干父，不，雷霍，致使战机贻误，酿成大祸——”赵蛐儿伏在地上，诚惶诚恐地说道。
“哦这个先不提，那个什么五仝天罡雷诀妙法的虚实打听清楚了？”枫明宕开一笔，巧妙地转移了话题。
“看清楚了，其实就是打铁花，至于雷轰电劈的，则是场地特意布置的效果”赵蛐儿忙应答道。
“这样子任务不算是完成一半了嘛，换做其他人早来吹嘘领赏了，怎么你到来请罪”刘仲一番打哈哈，打消掉多少尴尬与违和。
“骁翎将军说的在理，更何况战机千变万化，与具体的人打什么干系这点并不能招罪。”枫明干脆顺藤摸瓜，三言两语化散了烟霾疑云。
“可是，可是这样真的不影响吗？”听完解释，赵蛐儿仍不解地问。
“无妨，何况我们今日傥得天幸，得一强援，局势有利于我——”说话间背后屏风处闪将一人影出来，其人正是尔南昌。
“尔南昌次第率部来投，不知是否有诈降之嫌啊？”几小时前刘仲与枫明在秋场道旁计议着。
“正面战争尚未开始，哪有主帅直接跳墙诈降的道理尔南昌如此这般，大概是受了排挤，恐主上降祸于己，故而来投”
枫明顿了顿，似乎是联想到什么，又开口道“不过也不能完全否定这种可能，计绝莫过间，还是得对他设防。”
“这是自然，只是如今形势又发生了变化，再死打硬拼就太得不偿失了，不知枫明兄有何良策”
语罢刘仲和枫明已走到秋场尽头，他循蹈着枫明的步子也掉转过来，开始往回走，枫明也不先答，他试探地反问道
“不知仲兄有何高见愿听来合计合计，也好圆融圆融我的思考”
“哦，我计议着大军兵分四路，先各自包抄了四营，尔南昌受人排挤，右营定不会有援兵速救，他处可只设一小股人马，佯装作战即可——”
“其余营部，南北两营为新设行营，抵抗性不强但愿意勤援，直接进攻大抵会不战而退，并不上算。到时候我亲自领大队猛攻左军处，南北必派兵来救，我再巧设伏兵截住，一点点围点打援，耗掉他们生力”
“战场形势甫一胶着，立刻通知尔南昌部火速夹攻，这样内外一联动，敌军立刻土崩瓦解，纵他们善于遁逃，也再难反盘，然后再依枫明兄计议追击”
刘仲毫无保留，将他的战略和盘托出，同也证明了“将门无犬子”这样一句话，果然，才国四柱将还是有真材实料的，枫明暗忖度着。
“骁翎将高瞻远瞩，考虑周到，那枫明也有话直说了，仲兄的计策有一关键节骨，那便是预设尔南昌定会回马来助，倘他不是来助而是来攻，则一切功亏一篑，我们反成了瓮中之鳖”
“如今悱恻的就是尔南昌了，设若现在调换他的旧部，难免打草惊蛇，放纵不理前途也未可知，只能动用那着妙法了”枫明边分析着边把底细连带着说出来了。
“什么妙法”，刘仲忙问道，微蹙着眉头，一脸不可置信，“未知生，焉知死”，作为才国大将他从不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造物。
“仲兄从前枫林苑肄学时是武科吧？不晓得我们明科所学很正常，总之也就是个心理暗示，类似催眠，只是蒙了个虎皮罢了”
枫明的思绪飞到了槐花县，当年他向三阁老坦白时就用了此妙法，茶杯的乳晕儿晃动着，三阁老的心声也荡漾着，真情也随之吐露。
当然，也有不灵的时候，比如对峙吴泽龙那次，那时吴父暴毙，对泽龙打击很大，故而妙法失效，看来缘分也择人。
“父亲，两军即将开战，不知父亲有何见解”雷府内堂上，赵蛐儿伏在雷霍膝边，毕恭毕敬地问道。
“哼哈，能有什么见解啊，我只是个虚职，在后方坐镇意思一下就行了，稍有不测会有人通知我们的。”雷霍慢悠悠地说道。
“父亲果真安心于此吗？这样，这样，早晚会被替啊——”赵蛐儿惴惴不安道。
“嗯…”雷霍长顿一声，用手抚了下那白疤，轻叹道“天行有常，新旧罔替，自然之理，我早晚下野，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汝父会安排好你的事体的——”
“父亲——”赵蛐儿也不跪坐了，他挺起了身子，拱手施礼道“父亲认为这蛮夷之人果真能横行一时吗？殊不知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啊——”
雷霍眯起双眼，站将起来，眼神飘向虚空，半晌，他太息一声，才开口道
“我岂能不知啊，当年我亦视蛮夷之族为仇敌，也有一腔冲天杀敌志，恨那时乖命蹇，才至于今日田地，不过木已成舟，事已至此，又有何办法呢？”
“父亲——”赵蛐儿索性豁出去了，他张嘴说道“才国当今当轴八代用人唯才、不忌门类，如今才国也兵强马壮，到处开边拓土，我们投了进去，加上骁翎将作保，定能改邪归正，回归常人啊”
静寂得好像深山老林，仿佛远处侍女的呼吸也能听见，一片死气过完，雷霍仍没言语，气氛违和到了极致。
赵蛐儿立定身子，他打定主意好坏就凭着一锤子，尽管事实上枫明压根没给他安插这出反间戏。
“呵呵，看来这就是你的目的啊，也对，不过也是意料之中，人老了就是容易动情，呵呵——”
雷霍背对着赵蛐儿，再次看向那堵白壁砖瓦，上次就是因为看到它勾起三子的往事，不晓得这回还应不应验。
“来人——”雷霍噤声说道，如若蝉鸣，“押他下牢去，少时再作理会”，言语中透着多少心塞。
“父亲，孩儿这几日多有得罪，望父亲日后珍重——”依旧是复刻了上次话术，不过这回赵蛐儿不再心机，也不再抱希望。
“枫明将军这时节还来请我是何用意讨敌对策已经商量完毕，再晤面恐走露风声呐——”伴着几分不情愿，尔南昌面露难色地坐在了枫明对面。
“呵呵，事以密成，言以泻败，尔将军考虑的在理，来——”枫明边说边捧将上一碗茶，阵阵清香沁人心脾。
“尔将军率部来投，枫明自然是喜不自胜，只是…，枫明也就打开天窗挑明说了，此战的关键节点都系于将军身上，希望将军明鉴，不要做对不起将士对不起自己的事啊——”
语罢枫明啜了一口香茶，尔南昌也不自觉地饮了一口，新装的茶，烫口无比，滴溜一气下去，直把心口拉出一条线。
“枫明将军多疑了，我虽原属沙驰，但并不是蛮人，也是有着一半炎黄血缘的，只不过从小生长于边境罢了，吾虽驽钝，岂不知‘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的道理，枫将军若仍然不放心，尽可抽调走我的旧部——”
枫明看了眼那空茶杯，又盯梢了尔南昌几秒，嘴角露出快意的微笑，没有问题，不会错的，眼前这个人，可以一用。
“好，如此以来，万事俱备，只欠战场上的东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