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长空雁叫霜晨月
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怎么,右将军不打算解释一番难道是默认了”卓朱树训话问,继续咄咄逼人道,胸中块垒仍未消。
“卑职愚劣,未能占据先机,救驾来迟,请主上赐罪——”右将军有气无力地回应道,身体也有些箕踞。
“哼,这要是在白关,你跟老子出战估计我就殁了,这罪岂是你三言两语便能抵挡的!”卓朱树的声浪又高尖起来,似乎含带着无限激愤。
“得了,这回你要是再立不了功,这右将军之职你干脆也别当了,趁早卷些钱回你那老家养活你那腌臜老娘!”
卓朱树的话语字字诛心,片片喋血,让人不禁耳不忍闻,而在这油锅的中心,尔南昌的灵魂被炙烤的无地自容,连带最后一点自尊也无处安放。
“主上见教的是——”目前他只能这么回应一句,语毕见众人没什么反应,他抽身欲走。
“慢着——”似乎是专为找茬,卓朱树继续挑刺,当然他可不怕有人给他扣寻衅滋事的帽子。
“军情战略还没讨论呢,你就要走怎么,连最后一点政治素养也丢了吗?”卓朱树诘问道,言语中含讥带诮,极尽讽刺之能
“行了,你也不用在这议事了,回你的营部整顿去吧,有消息通知你,有战事你助攻就行了——”不待尔南昌出言谢罪,卓朱树冷不防地编排了他。
“主上,此事还得从长计议,贸然决策恐中他人反间计,我虽驽钝,但尚可…”尔南昌焦急起来,喋喋便便地说道。
现场却无一人出来为他求情,哪怕是半句附和。
“落井下石”在尔南昌黯然被士兵架走出去的那一刻,他的心里逐渐浮现出这四字,这种平时他看书时不以为然的字眼。
“枫明胸的计策果然好用,真可谓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啊——”才国方营帐内,刘仲不住地夸赞道,顺势为枫明斟满了酒。
枫明只是托腮,握着酒杯不语,半晌,他才缓缓开口道
“所有的阴损伎俩都使过了,现在奇技淫巧什么的已无用武之地,接下来的都是大规模阵地战,稍有差池,于今后的大不利啊——”他颇感伤地说道。
刘仲几乎失语,他知道枫明是谨小慎微,统筹全局,没有看轻他的那份意思,但这么一般话听下来,总觉得有些奚落。
“枫明兄毋要多虑,前线阵战我自有方略,虽然自古道北人骑马,南人乘船,但世殊时异,我们也经了些战斗,不比那苍翎毛老野鸡——”语罢杯酒库驰下肚。
“嗯,如此最好。只是目前军情支离,不知道赵蛐儿那可曾探到什么底细出来——”语罢他也仿效骁翎将模样,将余温之酒一口闷在五脏庙里。
“干爹,儿素听闻你的五仝天罡雷诀妙法,也不知道委实真假,今有幸侍奉膝下,不知道儿可有脸详看一番——”
雷府内堂上,赵蛐儿一边小心翼翼地服侍着雷霍,一边毕恭毕敬地小声问道,他现在尚是不敢越雷池一步。
“儿啊,世上哪有什么操雷法术,那不过是乃父诳人的把戏罢了,如果我真有如此通天本领,想也不会屈身在这了,你哥哥三子也不会…,当然,扯远了——”
雷霍轻扶着赵蛐儿的头,顽皮地扣着赵蛐儿小时候因为发育不良而未长好的囟门,赵蛐儿立刻不住地咯咯直笑,两个从前素不相识的隔辈人还真呈现出一种别样和谐的光景,颇能称道为父慈子孝。
“儿啊,你若真想看,须挑个僻静地址,我自演示与你看,保管教会——”像是换了个人似的,雷霍此时脸上的白疤反而显得格外英武大气。
“好,儿记下了——”赵蛐儿嘴上答应着,声音也没有太多异样,却低下头去遮住那盈眶的眼水。
这样的人,这个干父,真的要骗吗?
“啪嚓”随着一声裂响,右将军营内最后一根栓木也被尔南昌砍碎,刚刚还饱满的营帐迅速瘪了下去,与空气拥抱在一起。
“右将军稍安勿躁,如此砍了大营,怕传闻到主上耳中少不得又要责骂——”尔南昌的副将,先前劝谏他出兵的那位将军,颇负责地再次规劝道。
“责骂呵呵——”尔南昌冷哼一声,蓦地,尖利起嗓子着放声狂笑道
“哈哈哈责骂我还真是不怕,他昨天那一通要真是责骂,这大营也算是保住了!得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哈嘎哈”
“这一仗过后少时我便要被革职,在那之前我会写封公文向雷公引荐你,也算是做点实事弥补你了——”尔南昌的语气突然又克制起来,他情拍着副将肩膀说道。
“好了,我也将不是什么右将军了,你们有眼力见早点跳槽吧,我看那新军严肃齐整,是个成就人的好去处——”
发泄完自己决堤的火气怨念,想过味来的尔南昌开始收拾起废物料来,积极寻找着尚完好的帐篷部件。
“将军从前不弃,我们自当誓死追随;将军如果下野,我们也无恰当去处,现在沙驰国军界处处逼难,步步排挤,为今之计,只有——”副将不敢说完,怔怔地低下头去。
“造反——”尔南昌抬起头,轻咬嘴唇,口齿清晰地吐字出来。
“可是士兵志气如何可测,万一有一人哗变则会累及所有人,还是不可不可”
“将军,弟兄们已追随你十余年,这十余年您论功行赏赏罚分明,没有偏私兄弟们都是看在眼里,上下无不交口称赞,又何担心人心呢!”
“不行,风险还是太大,造反从来十有九败,我死事小,不能枉死了你们一班壮年!”尔南昌已然动心,但仍然在顾忌结果。
“请右将军大人明示——”副将屈膝下去,拱手作揖行状说道。
“请右将军大人明示——”一阵阵的声音从秋场里传来,尔南昌这才注意到训练归来的士兵早早自动排在一起,这会儿才一齐发言,可真谓人声鼎沸。
“传令下去,各部将士即刻回营着好甲胄,理好行装,然后原地俟命,夜时我自有定夺!”
“父亲,不是约定只有你我二人吗?怎突然多出如此生人”沙驰国边境内一处僻野山头上,赵蛐儿指着雷霍身边几个人问道。
“哎,无妨,无妨,他们都是我这雷法的必要帮手,也替我守了多年秘密——”雷霍笑意盈盈地说道,打消了赵蛐儿的疑心。
“还是我儿会挑地段,此僻处就是我也未曾到访过——”雷霍颇和蔼地摸了下赵蛐儿的头,又赶忙找补了一句“可以了,赶紧布置下去!”
赵蛐儿这才定睛去瞧那帮随从手中劳什的仔细模样,却见到一个大风箱,几段狭长的铁线,银丝线的,一口封装的大铁桶,伴几个他叫不上名的东西。
思索间雷霍已套了铁纤手套,走到一处山头前,那几段铁线也提前与大树绑好,在鼓风机作用下也随风飘荡,只见雷霍努力握持在一起,擦上铁屑,猛地抽动,铁线顿时擦出铁花,好不美观。
就是在这样的时节,赵蛐儿却并没有为“其父”喝彩叫好,他的内心极度焦灼,那晚原本答应坚决的信念也开始崩塌,他扭曲着,左右为难。
蓦地,他重拾起头,像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坚定不移地趋步到雷霍身前。
“父亲,让我试试看吧——”在他说话前,他趁没人注意丢掉了身上寄养的全部毒虫,向着雷霍绽出一道天真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