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她放学了，背上书包回家。
她快要毕业了。
班级里举办活动。
之前跟她约好说要一起上台的人找到她，说你不用去了。
她坐在自己的课桌后面，靠着墙看着别人的活动。吃着零食。等放学。等考试。等考试结果。等毕业，等假期。她又进学校了，这次是初中。
她在初中也过得不太好。
要我说本来是好的。
可是她换了一个学校，换了一个班，也换了一批同学。周围的人都换干净了，好像什么熟悉的东西都没有留下。
她看起来好像很喜欢，很适应，很高兴。
但是她去学校的当天，就被人骂了一顿。
因为别人正在打扫卫生，当时是午间。
一群学生都拥挤去食堂准备吃午餐，而她在教学楼中间找不到自己的路。她毕竟是新来的，并不知道从哪条路出去，也并不知道从哪条路更近，更容易找到自己熟悉的人。
她在教学楼里团团转，上上下下。
然后在楼梯间打扫卫生的学生就对她甩脸色，理直气壮用眼睛瞪她，用脏话骂她。
她从前虽然也有被人骂的时候，但从没人用这么脏这么恶心的话。她从前根本没听过这样脏的话，她从前甚至是个根本不会骂人，不会用脏话的小学生。
她其实一直跟周围的人格格不入。
别人有手机，她没有。
别人有电脑，她没有。
别人有朋友，她没有。
大家都参加运动会。大家都有夸奖，她没有。
班上有一个同学和她在同一段时间受了伤。
别人都有安慰。但是班上的同学看见她，那些同学都说，活该！
就算全是她的自作自受。
其实这本来没有什么的，我是说受伤的事情。
但是这些声音就很讨厌。
因此那些发出声音的人也变得讨厌起来。
全都这样讨厌！
小学的时候是这样。
初中的时候也是这样。
她的同学找她。因为大家都不愿意参加运动会。
于是就说轮到她。又说她高高瘦瘦，应该合适。
确实。
如果只从外形来看，她大概是可以跑的很快的那种人。
但很可惜，她跑的一点儿也不快。
她的运动细胞不太好。
她的运动能力也不行。
她跑了一点儿都不快，跳了一点儿都不高。
她不是特别生气的时候，骂起人来都只会先自己闭嘴。
甚至稍微大声一些，就会像一根被从中间劈开成两段的竹节。
听起来并不好听。
她是对自己很有自知之明的人。
她很清楚自己的运动能力不行。
她本来毫无打算。
她没有计划过要去参加什么比赛。
她的任何运动项目都敬而远之。
在她平常的时候，她几乎不去锻炼。
在学校的时候，她总是坐着。
老师上课总要拖堂。她就算去厕所也来不及。
所以大多数情况下，她会尽量让自己在已经拥有比较长的一段时间里，才去蹲在厕所。
课间的时间要么被老师拖堂，要么坐在教室，在课桌上写作业。她并不怎么动弹。对比身体，她也不比别人好到哪里去。
她不是先天壮的那种人。
要是说她是先天弱，又不太形象。
毕竟她没有一直请假去医院吃药，打针，输液。
她只是不喜欢那些人。
也不喜欢那些学校。
更不喜欢那些学校里的事情和所代表的意义。
她什么都不想知道，什么都不想懂。
但事实是，她总是会知道的。
而知道那些讨厌的事情之后，她不仅讨厌那些人，连自己也讨厌起来。
因为如果她之前没有在这所学校里，她就还可以像从前那样。好像一切都可以很好。好像并没有什么变化。好像她还可以平步青云。
她从前是最不喜欢按部就班的人。
但是她现在连按部就班，也不能奢望了。
她有一次生病。那会儿还是在学校上学的时候。
但是因为她生病了，可以请假。
生病并不好受。请假也不是什么值得光彩的事。
但是请假之后可以离开学校。她很高兴。
她很想离开那里。她并不是喜欢别的什么地方。
她只是觉得在那里的时候，只要能出去一步，哪里都好。她并不介意究竟是哪里。她也无所谓，出去之后有没有立身之所。
她是不喜欢长远的。
她对那些东西都没有打算。
所以她一点儿也不敢想之后的事。
好像这辈子都没有快乐的事。
她好不容易在学校里学完了。
她从初中毕业了。
紧接着又是高中。
这一次跟以前不一样了。
小学毕业，还有一个假期。
她的初中没有认定，所以那个时候还可以想玩就玩，老师没有布置作业，也并不需要补课。
她玩儿得很好。
她是不喜欢补课的。
以前不喜欢，现在也不喜欢。
我看她以后也不会喜欢了。
不过无所谓，时间还早。
我可以看很久。
她应该也可以活很久。
以后的事情谁都说不准。
她小学毕业那会儿的假期，不能说过得很快乐。
因为她那个时候前半段玩的还好，后半段什么意思都没有了。没有手机，没有电脑，又没有新书可看。虽然是放假，可是放假之后要学的东西更上一层了。
她这会儿虽然玩的开心，结束之后还不知道怎么样。
更何况，只看书完全是无聊的。
就算有很多书摆在面前，该无聊还是会无聊。
她在的那个地方，有一个可以走路去的图书馆。
她经常去，早上出去，晚上回去。
去看书，看很久。
她小的时候，我在这边看见她去了一个小摊。
这个形容不太准确。
那是一家店面。
只是摊子摆得比较往外面走。
开店的是一家人。
男主人，女主人和她们的孩子。
她们有两个孩子，一个女孩子，一个男孩子。
女孩子是姐姐，男孩子要小一点儿。
但是按我当时看见的情况来说，我觉得她要比另外那两个孩子都大些，从身高模样态度来看，我的感觉是这样的。
她也没有问另外那两个小孩子有几岁的年纪。
我也就不知道。
她小学的时候，经常去那边买东西。
后来初中就不太去了。
年纪大一点的人，时间没有那么多了。
学校又不是小学的时候了。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很穷。
虽然她以前也并没有什么钱，但是现在她觉得自己更穷了。她之前对自己的穷也有一点认识。现在她以为自己根本没有花钱的机会。
因为她永远也还不起那些债务。
倒不是她家或者她欠了谁的高利贷。
只是她在私下里对自己有个计算。
她是很不想欠谁钱的。
但她确实欠了别人的钱。
就是养她的那一家人的钱。
这也并没有什么狗血的事情。
她们的血缘关系是能从肉眼上看出来的。
也并不需要特意去怎么样鉴定。
但是她很小的时候还可以无所谓，长大一点就觉得不能这样了。她是早早的就想要是能一个人过就好了的人，在她更小的时候，她还想出家。
她从电视剧上看见和尚，她觉得那些事情都很好。即使不能吃荤辛，不能杀生，不能喝酒，不能骂人，她都觉得很好，她以为自己完全可以遵守这些戒律。
毕竟她确实是一个比起荤腥更喜欢素食的人。
她小时候不喝牛奶，不吃鸡蛋，也不愿意吃肉。
她有时候坐在桌子上，看着面前的碗里的菜。她都想，要不还是不吃了，干脆饿死好了。
她当然没有在众人面前说过。
但是她私下里是不忌讳的。
而我恰好是可以看见她私下里的样子的人。
所以我知道。
说起来，我还有点儿自豪。
我知道很多事情虽然并没有什么机密大神，但是对于她这个人来说，我知道的很多，大家都知道的事情，没什么可说的，但大家都不知道的事情，我也知道。
她可能一点儿也不想让别人知道。
但是我又不是别人。
这话可能有些过于狂妄自大了。
但确实是这样。
我跟她又不在同一个世界。
虽然我知道她的事情，她不知道我的，这听起来看起来都一点儿都不公平。可是我又不会在她面前出现，我又不会在她的世界里活着。
我也不会跟她相处。
我也不会跟她说话。
我也不会对她身边的她讨厌的那些人告密。
我知道她，仅此而已。
所以我觉得她应该不会太在乎。
当然了，如果有一个人知道自己大部分的事情谁都会在乎的。时间越过越久，她好像越来越在乎了。
如果我们哪一天真的见面了，我不会到她的世界里去的。
这我看见的这些事情而言，我觉得她那边一点儿也不好。我完全没有想法。我觉得我这里就很好。如果哪一天我们真的能见面，我会请她到我这里来。
我会好好招待她的，如果算是招待的话，我跟她越来越像了。不知道究竟是因为看得久的缘故，还是因为我在无意识模仿她。
虽然过于相似，可能有些问题。
但是截然不同，相处起来恐怕更有问题。
所以我现在也觉得很好。
就算见面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