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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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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半人俱睡下时,锦裳坐于溪边,垂首看向静静的水面。

    掩在一片葱郁中的小院,桂香馥郁,一白发白须老者晃了晃手中的酒葫芦,状似无意道:“安儿,爷爷带你四处游历可好?这桂花佳酿终是家里的更好些。”

    随安手上一顿,慢慢转过头来:“不用再守阵眼了吗?”

    她不敢相信,幸福来得实在太突然了。

    好记得两年前,自己发现爷爷的秘密,爷爷是这样对自己说的:“恩师命我守住此地,四十年无恙便可保得华国百年安泰。若否,南境必溃如蚁穴沙堤。且战火一旦起,便再难息。届时必会祸及更多。”

    是以一十四年,随安自出生到现今从未离开此地——掩云关。

    脚下是华国南境最不起眼的一座小城,说弹丸之地也不为过。所以任谁也想不到此地竟是华国南境阵眼,而街头一摆摊算卦不着调的老头儿随戊实为坚守阵眼之人。

    “哈哈,那也不能得着我这糟老头子使劲薅啊!”爷爷一扬颌下倔倔的山羊胡儿,抖着肩逗笑道。

    见爷爷如此恣意放松,随安一把拽住老者衣袖,急急问道:“这么说来,真的不用守了?”

    “辛苦吾安了。”笑意漫过慈爱的眉眼,随戊点点头:“我原也以为这辈子怕是等不到了。不想……也好,三十年了,换个人也好。老喽!须眉皆白,吾安都长大了,的确是时候带安儿过两天好日子了。”

    说到此处,老头儿面上似是落寂地恍了一下,但旋即笑着又道:“想我来时风华正茂……”

    随安被爷爷“须眉皆白”弄得心中一痛,其他的也就嗖的过去了。

    “三日后,我们就启程。到时带安儿去看看故乡,再去东都牡丹花开之地看看爷爷修行的山头儿。少小离家老大回,到时候刚好逗逗……”随戊见小孙女的模样,这孩子只怕是又为自己委屈上了,赶快切了话题。

    听爷爷连时间和行程都想好了,随安这回终于觉得像真的了,她忙喜笑颜开地不迭点着头。

    “易氏满门忠烈仁德,这一辈又出了三位公子,传言都是人中龙凤。想当年……”

    远处传来议论之声,爷爷转过身去,先前幸福的话头自然就被打断了。

    有被打扰到,随安颇为不爽先就皱起眉来。这易氏是从地缝里钻出来的不成?今日一早不知道怎么就莫名其妙一下子街头巷尾都在说什么“安守六合”“百年易氏”“定国公”。

    “大道废,有仁义;国家昏乱,有忠臣。”比起随安的不悦,老头儿随戊的反应却是更怪。

    爷爷念的这两句,此时怎么听都不像是什么好兆头。

    是夜,格外寂静的小院中,随戊一直低头擦着怀里胡琴。

    但随安却莫名觉得这架势就好像在等一朝号角声响,便要奔赴沙场了。她的心也跟着紧了,连继续白日爷爷挑起话头的念头都没有了。

    那时就是因为这个突然蹦出来搅合的易氏让随安起来不详的感觉,先入为主的就生了厌恶之心。

    第三日早,随戊手掌一合,面上却第一次在这三日里松了下来。

    “吉?”边上等着的随安见状终于敢放声问了。

    随戊将铜钱收起,转脸看向身旁凑过来的那张眼睛睁得圆圆的脸:“害吾安提心吊胆,对不住。大概是要离开,我糟老头子想多了。”

    小姑娘长出了一口气,她现在其实不管什么走不走的,只要爷爷不要天天一副天要塌下来一般就好。

    许是为了弥补,爷爷满脸歉意地摸摸随安的头,又道:“今晚回来收拾好咱们就走。”

    “真的不要紧吗?”

    “逢凶化吉之象,安儿莫忧心。”

    原来是虚惊一场,随安拍着前心,好好安了安自己这颗脆弱的小心脏,让它归了位。

    忽然她想到什么,笑着一跳而起应道:“好,晚些我去多打些桂花佳酿,然后就回来收拾行李。”

    “好孩子,也不用那么多,这次是真的能回家了。”

    然后她们就在行市遇到了易疏,生了那么大的祸端。

    可爷爷明明说逢凶化吉啊?他卜卦从不会错的。

    还有阿夜说的白衣裳到底是谁?阿夜娘为何要说……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现在想想自己是被仇恨蒙了双眼。

    爷爷既是神算子,又怎会如此笃定以身相救要害自己之人?他老人家明明一早便说“此子一身正气,心有仁义……”

    好一会儿,锦裳才抬起头看天。今夜倒是未有乌云遮月,点点星光撒在万里苍穹,忽而天边像是一闪滑过。

    “爷爷,你是也化为天上星辰了吗?”

    问罢她复垂首看下脚下流水,伸手抚了抚,又叹道:“安儿更愿爷爷入水做了闲散小仙。岂不快哉?”

    说到这里,她拭了拭眼角,少有地端正起身理了理衣衫,双膝跪地道:“这是安儿那时与爷爷打的桂花佳酿。您泉下喝些,回家看看。您莫怪安儿,不是我忘了,也不是舍不得。那时我一心想手刃了仇人再送与您痛饮,如今虽然……”

    说到此处,她就要拔开塞子,却突然余光中似见火光一跳

    锦裳忙机警的往军营之处望去,果然那边倏然亮起火把,星星之火燎原之势越来越多。

    哪里还敢怠慢,她忙盖上塞子仍系在腰间,脚下行“踏云”至营地,又改运“浮雪”入帐。见萧玄还在睡,一切无恙,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折腾了一天也乏了,再去水边也来不及了,锦裳索性倒身先睡了。

    夜里睡得正沉,她却猛然抖了一个激灵——不知梦到什么骇人之事,居然生生吓醒了。

    她迷迷糊糊地坐着,下意识四周张望一下,原本一颗蒙头再睡的心却凉了半截。天竟然就亮了!

    锦裳垂头丧气地叹了口气,才挣扎着打定主意爬起来去帮老乔头儿提水。毕竟再睡下,一会儿更爬不起来。

    确定好身上的衣物,她又给萧玄掖了掖被子,强打着精神就出了帐子。

    她这才发现并不是天光大亮,而是外头的火把照得四处亮如白昼。不仅如此,而且远处易家营帐,进进出出俱是粗布白衣。

    如沉沉的石块“嗵”一下坠入谷底,锦裳大惊。她隐隐觉得不好。

    她想也不想,就脚下运浮雪潜身过去,藏在一顶帐篷后面暗中打量。

    此时,大概有十余人牵马正欲出营,俱是白衣。为首的正是昨日她才见过的易恒易疏。

    只见易疏似是说了句什么,忽然双手郑重一拱行礼,复“噗通”一下双膝一弯,跪倒在易恒身前。

    一向如三月春风的易恒此时表情也甚为凝重。他即刻弯腰伸手相扶。但好像地上之人重有千斤,他不但没扶起来,反而也单膝跪与易疏面前。

    易恒像是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只单手深深压在自己三弟肩上,极难过又极男性地拥着端了一下弟弟,复艰难无力松开胸怀,又按了按易疏左肩,腮帮子一鼓站起身来。

    跪地之人易疏不但还不起身,反而重重的将头往地上一掼。

    昔日含情的双眸似水光一闪,易恒闭了眼点了点头,而后一扭身决然飞身上马。

    他于马上单手牵着缰绳又扭身看了眼头抵着地依旧跪着的三弟。

    一人马上,一人马下,皆是神情悲怆,如天上之水一去再难复还。

    禁不住探出头来的锦裳正与收回目光望向营门的易恒对上。她再藏已是来不及,只能干巴巴立在原地,像冰封了一般。

    尽量看起来极倦极痛,这位易氏二公子仍打了些许精神微微向她点了下头。

    此时其他一众人等皆已上马。易恒终是在马上双腿一夹,奋力一打马——立时马铛銮铃猝然响起,一众人飞驰绝尘而去。

    易疏跪在原地,双手扶地,头仍磕在地上一动不动。

    锦裳更不敢动,怕被发现更加尴尬。便就形成了另一个怪异的一跪一站。

    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双脚都要麻了,易疏才缓缓踉跄着起身转身欲往回走。

    倒霉催的,锦裳又一次被抓了个现行——易疏转身之际的木然目光与她复杂的眼神又对上了。

    “对不起”,锦裳半张了口,半晌总算是轻轻呼出无力的一声。连她自己都暗骂自己,前朝欠的昨天都还没理清,今天又偷看了不该看的,还偏偏这么尴尬地看到人家这么难过的伤心事。

    易疏却没有任何反应,行尸走肉般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回走。

    不用说,锦裳也麻利灰溜溜地跑了。

    她心中有事,自是不会回去再睡,遂径直去了火头军那里心事重重地提水烧柴。

    老乔头儿对此倒还是颇为满意,这小子总算是勤快早起一次。所以破例中午分饭时允许她在一旁打打下手。

    这种时候,早有八卦嘴碎的士兵们在一旁便吃便偷偷互通消息。大概是这谈资又劲爆又是别国的,所以一时说的声音还挺大的。

    “嗐,打仗哪里有不死人的,只不过这次死的是一军主帅。要说咱这儿若真打起来还不知道咱们这些人都还能剩下谁?”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与子偕行!”

    锦裳不用看都知道这酸劲儿定是秀才丁响。她立时抬起头给了秀才一个封嘴的手势,怕这闲聊再给他搅了局,影响自己听内幕。

    “不是,我今早还见着易家人来着。”

    一人伸出手指悄悄比了个三,“这个还在。”

    “啊!怎么独独剩了这么个,虽说不是亲的,一家子都走了,圣旨难不成就指着他不许奔丧吗?”

    “我悄悄跟你们说啊,昨天夜里闹了一宿!就不让去!”

    “这,这怎么还能不让去呢?为何啊?大哥战死,这可是见最后一面,送最后一程啊!”

    “这华国的事儿咱们上哪儿知道!”

    “哪儿都一样!这不就是人走茶凉!我看这是要完蛋?”

    “依我看,那倒未必。能走的老二不能够,可这留下来的三儿就真不好说喽!”

    “咣咣咣”火头军乔老头儿一手叉腰,一手举着巨大舀饭勺在大锅边儿敲了敲,复指着窃窃私语的一小撮人道:“要吃就吃,不吃滚蛋。再乱说话我上报老元帅治你们罪。你们自己个儿也好好掂量掂量!”

    锦裳一旁正听得出神,也吓了一跳,可更气这老头儿闲着没事儿把她正听的壁角给搅了,弄了个半拉不全的。

    她拢了拢今晨所见和刚刚所听到,应是易家谁人战死,易恒易疏本要去奔丧,结果只易恒去了,易疏被留了下来。

    不对呀,不是都说易氏乃安守六合,百年、定国公什么的吗?怎会被欺负至此,假的吗?

    此事还真真如军中传言所讲。易家这一代的大公子易信镇守西北军事重镇卧虎关。

    那里气候寒冷、幅员辽阔却人烟稀少。

    与掩云关更加不同的是,其相邻各国世代马背游牧,俱是能征善战。且一直觊觎有着大好一望无际地平原、富庶的江南、昌荣的茶马古道……之华国。

    易信,人称赛关张,便是常年镇守于此。也正是这位赛关张许了西北数年的平安岁月,却不知为何在这次邻国不起眼的挑衅中猝然离世。

    主帅前线阵亡,军中自然大乱。

    其中一人,乃现今掩云关新主帅秦威的弟弟,名秦固。

    他原是易信帐下一员大将,此人肖虎,比易信还年长十岁。私下里一直与兄长秦威自诩自己才是卧虎关卧着的那只虎。易信不过是比自己投胎投的好,为“易”姓长子。

    此次易信阵亡,秦固立时与兄长秦威修书一封,交由自己心腹,现行送信来在了掩云关军中。

    信上承载了秦家几代对封公封帅的执念,自然不是什么可以拿到太阳底下来的阳谋。

    秦固拜请兄长秦威想办法拖住易恒易疏。若是拖不住两人,那至少也要将易恒易疏分而治之,再逐个击之。若否,他二人于秦家超越易氏定是威胁。

    掩云关的秦威也深有体会,即便是易疏尚且年幼,不足畏惧。

    可易恒于掩云关军中声望甚高,诸将俱喜与他求教切磋。遑论易恒易疏双壁一合,便是谁人也能被压一头。

    而且连南国主帅黄老元帅都对易恒易疏二人赞不绝口、青眼有加。

    这两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初来几日便如此。日后自己年事渐高,又何以立威?所以秦固之策可谓正中他下怀,立时便应了弟弟之意。

    所以秦固秦威兄弟俩打得一手好算盘。既然二子无论去到何处都是无坚可摧,那便趁此良机分地而制,方皆可摁下。

    一方面,秦固终可熬成卧虎关主帅;另一方面,掩云关这头,秦威亦可趁势去了眼中钉,坐稳南境主帅。此景眼看可直逼当年易氏易正易诚二子清流盛世。

    好巧不巧,朝廷圣旨也像算准了一样。

    如此一来,强行留住易恒便是抗旨。可旨意不知是不是修得甚着急,并无指明要易疏一同前去,因为来时易疏只是随同学习而来。

    若论常理,将士阵亡,送丧葬扶灵,通晓事理人情的定会抬抬手罢了。

    可秦威生了奸计,又如何肯错失此等良机?

    他甚至先前就算好易信临阵身亡,易氏必定要前去奔丧。易恒乃为其胞弟,相阻,说不过去不说。其父易正贵为定国公,便是皇帝恐怕也不敢。

    可若是易疏,乃为易信堂弟,为已故易诚之子。易诚虽声名远播,不过人死灯灭,已不足为患。

    可怜易恒易疏却不知早被他人算计得一清二楚。

    无论他二人如何苦苦相求,奈何秦威就一口咬定圣旨上并无易疏,他决不能抗旨放易疏前去。易氏三公子又算不得随从下人,是以定不能随行。

    易恒又好言请秦威可否行个方便,先放易疏前去,再让其父易正面圣请旨,是何罪责易家自担。

    可秦威又说,易疏实实为治军良才,掩云关离他不得,说什么就不放人。

    最后连易恒这等的好脾气都气得与秦威拍桌子了。

    主帅秦威反而一副事不关己,一席风凉话道,你兄长易信尸骨未寒尚等着你,若是着急还请即刻上路。

    真真小人嘴脸到了极致!

    如此拉扯小半夜,变成了锦裳看见的那一幕。

    易恒心中早也已大乱。僵持之下,他只能低头与易疏相别,自己先行一步。

    其实他兄弟二人心中早明镜一般,恐短时间万难再聚。

    锦裳再次见到易疏,不过一日之后。远远的就见他一袭素色的麻衣,而面上堪比身上衣,不知该说他是升仙还是堕入了凡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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