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白天睡太多了，谢清迎一时没有睡意。找个姿势，仰躺在马车上软卧上，静静望着小桃。
小桃可能注意到了，也可能没注意到。目光没有回应谢清迎，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愣愣的看着地上。
谢清迎注视着愣神的小桃，未能开口。
一阵风吹过，带起边上的车帘。小桃双手揉了揉眼睛，仿佛是想让谢清迎放心似的努力笑了出来。然后拿起一块点心，大大咧咧的塞进嘴里，故意吧唧出声音，想让谢清迎不要再担心她。
谢清迎的目光沉沉的，一直未曾改变。
小桃一下子就忍不住了，把嘴里的点心咽了下去。谢清迎看到小桃喉咙动了一下，眼睛也跟着眨了一下。
小桃从自己位置，红着眼眶挤到谢清迎的怀里，让谢清迎的手环绕住自己，小桃的声音试图不那么颤抖：“好啦，我来给你讲个故事。”
小桃没等谢清迎的回应，静静说下去。
“故事的开端呢，就是有一个小男孩跟小女孩。他们从小就相依为命，但是他们不是亲兄妹哦，他们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只知道从有记忆开始，就相互陪伴着对方了。”
小桃的眼睛一动不动的望着车顶，就仿佛是透过车顶，看到从前的生活。
从小男孩说起吧。小男孩从小跟同龄人就不一样，明明他没有别人家的孩子吃得好，隔三差五挨饿受困，却长得比其他孩子都高。从来没有同龄人能打过小男孩。
于是，小男孩起了坏心思，就在那个偏远的乡下做起了小偷。
邻里邻居也都认识他，平常多多少少都会施舍给他一点。所以小男孩就不抢本地人的，小男孩专捡生面容，异乡人抢。
小男孩抢的人多，所以小男孩的倒霉也就多。要抢住那种被偷全当做慈善的人，还好说得多。
可是问题就出在，被小男孩抢东西的人，从富商到强盗土匪，从朝廷人士到投奔他乡的，什么人都有。
有次，小男孩抢了一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人，却没想到这人‘表里不一’，这人就是附近山上新来的土匪。
这可好了，小男孩白天抢，夜里人家就带着兄弟们直接拿着火把杀过来。
小桃憨笑出声，她还隐隐记得那时的火把，照亮了一整片天呢。还有刚睡着的婴儿以为是天亮了，啼哭着醒过来。
土匪把这个村子都围了起来，叫唤着：“老子今天非得让你们好看不可！敢偷我的钱？那是我们兄弟的！识相的，快点把人交出来，别让老子把你们村子都给烧喽。”
村里人都知道是小男孩偷的钱，但是谁也没把小男孩推出去。
因为小男孩不仅不偷本乡人的钱，家长里短的有点什么事，只要喊小男孩，小男孩保准是跑得最勤快的那个，有时候遇上自家孩子不愿意做的，都是小男孩帮的忙。
乡里人大多都受到过帮助。
没有一个人开口出卖小男孩，人群是寂静的。头一次大半夜还灯火通明的村子，隐隐听见谁家婴孩啼哭。
熊熊燃烧的，压天的火光下，站着的是一群，绝不出卖自己的，有情有义的男女老少。
小男孩再也忍不下去了。一步步从人群最中央走了出去，村里有人看到是小男孩在动，眼疾手快的把小男孩拉了回去。
土匪看到静谧的人群只有一处在骚动：“诶，我看到了啊，赶紧出来，别等乡亲们拉你。”
有人拉着小男孩的领子，小男孩的双脚在空中疯狂蹬动着。
那是小桃第一次知道小男孩在外面抢钱的事情。
小小的小桃哭的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看见小男孩发狠挣脱乡里人跑了出去，站在强盗面前。
强盗不管事情真相如何，人群又为何骚动：真的是小男孩偷的，还是小男孩站出来替别人挡灾。
仿佛要拿小男孩当立威的武器。几个壮硕的男人上来直接开始对着小男孩就开始拳打脚踢，嘴里杂言俗语不堪入耳。
村里的年轻人看不过眼：“你们欺负一个小男孩这算什么，多少钱，我们凑够还你就是！”
强盗耻笑，火光映的人更加凶恶，七八岁的小孩害怕得躲在父母身后，拉紧身边人的衣袖：“还我们？”兄弟几个人相视一眼哈哈大笑，拿着火把指向他们“就你们这穷乡僻壤，能凑够钱？老子还不稀罕这几分钱。”
强盗说完仿佛更加得意，目光随意的在村里妇女小孩身上打量：“我看，你们村里这女人，嘿嘿！倒是不错”
村里的男人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小男孩在地上捂着肚子滚动，旁边的妇女几个人拉着想要冲上去的小女孩，还有被调戏的妇女们。
这些强盗还有完没完？！
一个人迈出步伐，村子里的男人们都冲上去。火光在摇曳，妇女们捂着孩童的眼，还得让老年人搀着紧赶慢赶回屋。
能出力的年轻人，能助威吆喝张气势的少女们，一个个铆足了劲，要把今晚的火发出去。
而小女孩，双方打起来的一瞬间，就跑着扑上去，把小男孩带到了一边。
小女孩太担心小男孩，以至于都忘记了要向人们道谢。
晚上小女孩哭着问小男孩要那么多钱干嘛，脸肿的看不出来人样的小男孩还嬉皮笑脸的说：“等长大了，娶你啊。”
小女孩哭着说才不要你偷来的钱娶我。
等到第二天早上，小女孩去向人们一个个道谢的时候，看到男人们互相打趣自己脸上的红肿，甚至还攀比昨天谁打得最凶。小女孩笑的鼻涕泡都出来了。
谢清迎把头放在小桃头上，静静听着。
小桃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
谢清迎从衣袖中拿出手帕，一点一点细心的为小桃擦干脸上的泪痕。
小桃接着讲：“其实后来的故事，也就很平平淡淡了。”
后来啊，小男孩一天天长大。
偶尔呢，还是会因为偷人家的钱，被抓到官府里，这么多年，官府都见怪不怪了。
反正都是异乡客，等到异乡客走了，再把小男孩放出去，小女孩每次都在官衙等着。
拿上刚买的包子或者一些小东西，不好意思的送给狱卒。
小女孩照旧会对小男孩认真的说，哪怕小男孩可能没有听进去：“你不要再去偷别人的钱了，人家本来就在一个格格不入的地方，你这相当于变相赶人家走。说了多少次了，我不要你偷的钱娶我。”
“我也不像从前，只能给人家绣绣帕子，缝补衣裳了。我现在早上出去卖早餐，中午去帮张爷爷卖面条。我们早餐和午餐都有着落了，偶尔呢，我们还能有些剩余。我们都在慢慢长身体”
小女孩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和小男孩说下去。刚出狱的小男孩却撇撇嘴，不愿意再听，跑到前面对小女孩说：“我们比赛吧？看谁先跑回家，今天中午就吃肉！”
小男孩一溜烟跑远了，只留小女孩一个人在远处跺脚，跺完脚，看着跑远的，但不曾回头的小男孩，羞涩的笑了。
小桃忍不住泪意：“我本来以为，我们就可以这样，一辈子待在那个小乡村里，和和美美的生活到老。”
谁知道天不遂人意。小男孩十岁那年，乡亲们偷偷带他去见了一个人。
这个人是远近有名的武林高手，此番回乡，是想看是否可以为自己的同门师兄挑一名关门弟子。
这事传了好几天，小男孩和小女孩也都不在意，但是乡亲们看小男孩偷钱的身手之快，便自作主张带他去了。
谁知道这一去，便是小半辈子。
谢清迎试着说：“武安？”
小桃溃不成军。
谁也不知道那个人的同门师兄弟练的竟是断情绝欲的散门剑修，包括那个人。
小桃在家没日没夜的等了小男孩好几天，小男孩临走之前也没同她说什么。
就好像一个十分平凡的午后，外面阳光明媚，小男孩一口叼着饼，关上门之前还对她说：“我晚上想吃肉哦。”
就再也没回来。
小桃永远忘不了那一天。
小桃手里攥着谢清迎的帕子，断断续续坚持要把这个故事讲完，就好像要给自己一个交代：“我不相信他会这么丢下我，后来我长大了，我就走出了乡镇，我想着，我可以去找他。但是江湖哪有我想的那么简单啊，我遇上了歹人。”
“不过还好，我遇上了我师父，我同门师姐师兄们，他们都对我很好。”小桃的泪珠，无声却不要钱似的，成串往下滚。
“但是再好的日子，也是有尽头的。那是我这辈子，唯一不用操心吃住的日子。”
“哪怕我们身在江湖，但还是被朝堂上的人盯住了，我师父师兄师姐们被朝廷的人给杀了，在我出门找武安的日子里。”
谢清迎看见小桃死死咬住嘴：“我一定会报仇的！”
“武安还是这次逐风给我的消息呢，不愧是朝堂上的人，估计一会，就摸清我的身世了吧，不过也没什么可在意的。就是武安，我想给我们一个交代。”
谢清迎觉得自己好像看完了别人的半生。小桃不知是放下了还是没放下。
谢清迎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眼睛酸涩难耐。谢清迎正准备说些什么，马车却猛地晃动起来，外面传出异样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