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曾经种种这个家
父亲不在了,周晓悲伤,周晓难过,周晓痛苦,可是她对于失去父亲到底意味着什么其实还理解的不够深刻。
直到很多年以后,她吃尽了没有父亲的苦,才真正懂得了少年丧父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代表着什么。
现在摆在眼前的最直接的一个问题是:家里那个挣钱的人没有了,以后家里没了固定的进项,日子恐怕会很难过,她们姐弟的学业能否继续完成都成了未知数。
周晓的潜意识里觉得家里应该是很穷的吧,父母总是因为钱财吵闹不休、争执乃至动手。母亲经常会哭诉父亲赌博又输了多少多少,她略一管便动手打的她满身青紫。
周晓从母亲的哭诉和父亲的行为中了解到,父亲经常跟村里的一帮闲汉聚众打麻将。赢了便呼三唤四的带着那帮子闲汉大吃大喝,输了不是东家借便西家赊,再不然就是从家里弄钱补亏空。
不仅父亲好赌二叔三叔也是这样的,不过二叔赌的小人也老实冷漠,跟周晓家接触的少,她对二叔了解并不多。
三叔就不一样了,当过兵又在部队里学会了开车,自意是个有大本事的人,所以赌起来那也是豪气冲天。不过三叔没有正经工作,收入有三天有两天无的,三婶又有手段控制他,三叔的赌资就经常不凑手。
村里地方就那么大,兄弟俩赌场上难免见面,那情形可真是赌场上面无父子啊。周晓妈每每提起就气的骂,一家子混账东西,亲哥俩对家赌,什么玩意。
据说三叔跟父亲赌若是赢了,钱便进了三叔的口袋。若是输了就赊欠着,反正父亲也不会催他讨要。母亲与父亲的矛盾,与三叔三婶的矛盾多来于此。
周父是周家姐弟四人中唯一通过高考端上国家饭碗的人,爷爷奶奶叔叔姑姑都觉得父亲是家里的老大,来钱又比别人都容易理所应当的该帮衬家里姐姐和兄弟们。
周母却不这样想。提起婆家来周母从来都是满嘴怨气,公公婆婆冷漠自私只一味的偏心二小叔子。三小叔子两口子是一对儿嘴甜心苦的,一心只想从自己家占好处,大姑姐愚蠢又贪婪,见着娘家多了一根针也得想法子拿自己家去。
丈夫不务正业,工作之余一点农活也不肯做,周母没有工作,平时只靠几亩地谋生,周母其实是个要强的人一心想把日子过起来,可惜周父是个随遇而安得过且过的性子。
周父是半点农活也不愿意干的,周父给周母出主意将田租出去或者种植一点好侍弄的农作物。周母不愿意,周父便说你想种啥那就随你自己种,别指望我,我反正是不干的。
周晓家父母争吵一为钱财,二位赌博,三为干活。周晓的大姑姑又来家里借钱了,周晓父母吵架;周晓母亲又在外听到周父在某某处赌博了,吵架;春种了,秋收了,吵架!
周晓在争吵中耳朵磨出了茧子,心磨出了铠甲。
其实周晓觉得自己的父亲也不是全无优点的。他从来不会疾言厉色的对自己,会给自己讲有意思的故事,还会给自己买好吃的,好玩的。小的时候还会举高高逗自己开心。遇事还会像对待大人一样让询问自己的意见
周晓五六岁的时候,父亲带周晓去赶集,看到卖苹果的,父亲便问周晓:“晓晓咱们买么?”她还记得那个卖苹果的小贩当时笑话父亲,买东西还问小孩啊?她特别生气的看了那人一眼说,不买。又往旁边一指,买这个,这个好。
父亲真的按她说的办了,时隔多年每每想起周晓的嘴边都会无意识的露出一抹笑意。周晓想大概那时候是她第一次体尝到了被尊重的喜悦吧。
周晓的父亲不常在家,跟周晓的温馨时刻其实是比较少的。孩子天生都是依赖母亲的,所以周晓跟着母亲一起恨父亲的不务正业,恨父亲的赌博,厌恶父亲身边的这些亲人。
她经常想要是父亲改了多好啊,不打麻将,不把家里的钱都拿走给别人。只是一心勤劳的干活那样妈妈就不会不开心了,那样家里应该也是欢声笑语的了吧,那样多好啊!可是父亲怎么就不肯改呢,都是他不好。
有时候周晓的母亲挨了打恨的牙痒痒:他怎么不一头扎在哪里死了呢,他死了我都比现在强。
周晓也曾大声疾呼,你们离婚吧,别打了,你们这样还不如离婚呢。周晓母亲立刻从父亲那调转枪口对上她:你真没良心,我这都是为了谁啊,要不是为了你俩我早跟她离婚了。
“那你离呀?”
“离了那你俩咋办,落到后妈手里还有你的好日子过,我还不都是为了你啊。”
她跟弟弟周星相差七岁,周星出生的时候她已经记事了,那时候父母吵架已经很凶了,父亲吵得凶的时候还会说,你非要生星星,要不然晓晓一个多好啊,离婚了晓晓归我不用你管。
母亲恨声骂父亲:“你就是自私,一点责任也不想担,没儿子哪行?没儿子你就更在外头胡作了。”
周晓想:所以周星是你生来钳制父亲的吗?那你不是说要是没有我们早就离婚了吗?那为什么已经过的很不好了,还要生周星。
周晓四年级的时候还写过一篇作文《爸爸妈妈你们别吵了》老师说她写的好还表扬了她。她回家特意把作文念给爸妈听,以期能感动他们,保持和睦。
她声情并茂,饱含激情的念完了作文,满是期待的问父母:你们觉得我写的好吗?她妈给了她一盆冷水:我看写的不好,那到底是谁不对呀?
周晓的心情跌落到谷底拿着作文本闷闷的走开了,她本来以为父母尤其是她母亲,不说被她感动的热泪盈眶吧,至少也能会立刻体会她们吵架给她带来的痛苦和伤害啊。但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她妈就是这样的,经常说谁的错啊?怪谁啊?要不咱们让街上的人去评评理。
那样的自信,那样的愤慨,又是那样的笃定!好像真理真的掌握在自己手里一样,可是家里讲的清道理吗?
讲不清的。
其实周晓的心里隐隐约约的有一丝丝的松口气的感觉,家里以后再也不会有争吵了,没有满地的杯碗狼藉,没有父亲醉酒后对母亲的疯狂打骂,也没有了家里乱作一团时邻居们的偷看窃笑。
更不会有父亲说要打死母亲的咬牙切齿,也不会再有母亲的哀嚎悲诉。
周晓想这样其实也挺好吧,周晓很为自己的想法羞愧:父亲待她还是很好的,她却这样想父亲,就像母亲骂她时候说的她那样,她是个没良心的吧?
她拼命的摇摇头,想把那些想法甩出去。
周父去世很多年后,别人提到他还会说:那可是个好人啊,热心肠,有侠义,还心善大方,知道谁有个过不去的都会施以援手。就是好打个小麻将,别的真没啥毛病了。周晓听到后想:原来大家对父亲的评价是这样的么?
父亲是个好人。母亲也是个好人。她,是温柔老实的,任劳任怨的,还是勤劳质朴的。
可是为什么他们就成了一对怨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