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丧事
天蒙蒙亮的时候周晓跟着舅舅到了卖寿衣的地方，按照规矩父母的寿衣是该儿女为其准备的。
他们村离城里有二十多里路，要是骑自行车差不多要四五十分钟，大冬天的来回一趟太远了，也太遭罪了。周晓的学校离这里倒不是很远所以周晓的舅舅就打算先把寿衣买好了再送周晓回去。
周晓胆子很小，以前遇到村里有丧事都会躲得远远的，从来不敢看这些，总感觉看到这些就后脊背凉飕飕的。
今天踏进这里她却忘了害怕只有无尽的伤心难过，看着满屋子的纸人纸马她悲从中来，一个劲掉眼泪。
卖纸活的店主殷勤的介绍着他们店里的丧葬用品。周晓迷迷茫茫不知所措，最后还是舅舅们做主置办好了一应用品。
周晓想掏钱，舅舅们制止了她，小舅舅告诉她事后一起算，现在不用她操心这些。
周晓有心想像电视上演的那样，一夕之间变成大人，什么都能处理的妥妥当当井井有条，可生活不是电视剧她也没办法在一夕之间长出那么大的本事。
她心里迷茫恐惧无助，这时候舅舅们的照应使她心里安定不少，真好，至少还有舅舅们，她这样想。
家里还是那个破败的景象，周晓家的房子住了三十多年了，六七十年代盖的房子不比新房那么宽敞明亮，一家人住的时候还不觉得怎样，有了事情人一多立时逼仄起来。
小小窄窄的门洞此时此刻人来人往，一番忙碌的样子。
她下了车远远的就看见隔壁三大妈在她家门口探头探脑的往里瞧，她喊了一声三大妈，这老太太被人撞见偷窥也毫不在意，拉着她的手跟她打听家里出啥事了？她未语泪先流：“三大妈，呜……呜，我爸没了？”
“啊！”三大妈吃惊的瞪大了眼睛：“啥时候的事啊，昨天我还见你爸从家出门呢。”
周晓哭的更凶了：“就是昨天下午，我接到消息就从学校回来了。”
三大妈握了握周晓的手，她的手很暖，似乎想要给周晓点安慰，又好像一时间不知该怎么说，最终只是道：“好孩子，快别哭了，先屋里去瞧瞧你妈去吧。”
周晓家正房的东屋里此刻聚满了家里的族人，还有几个村里的帮闲在一堆儿白布中忙着给来的亲戚们撕孝衣。周晓的妈妈坐在坑角哭的双目通红一脸浮肿，身边有几个族亲正在劝慰着她。
她妈一见周晓来了悲呛的哭了一声：“晓晓啊，你可回来了，你爸没啦！”周晓膝行上炕来到母亲身边被她妈抱在怀里：“晓晓啊，你爸没了，以后咱们可咋办啊？我苦命的闺女啊…啊啊啊，啊呀，可怎么办啊？”
周晓的妈妈哭周晓也哭，娘俩个的心里都是一样的凄惶，是啊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办啊！
娘俩个在众人的劝说中止住了哭声，一个年长的长辈对周晓说：“晓晓啊，你奶奶在西屋里呢，去看看你奶奶吧？你奶奶伤心的不得了，你帮着劝劝。”
周晓擦擦眼泪，点头说好，又对帮着来打杂的众人说：“我爸没了，家里乱糟糟，我妈伤心的不知道怎么办了，我们姐弟又小没经过事，全赖诸位婶子大妈姑姑奶奶帮着操心了，我谢谢大家伙了。”边说边哭着趴在地上给诸人磕了个头。
诸人忙搀扶起周晓说好孩子可别这样，让人看了怪心疼的。周晓来到西屋里，他奶奶一把攥住周晓的手：“晓儿啊，好孩子，你回来了，奶奶的大孙女啊，你咋这么命苦啊。看你这手凉的，可见也是个没人疼的命啊。啊啊啊”
周晓自来跟她奶奶不亲，一来因为她妈跟她奶奶关系不好，厌屋及乌，他奶奶当然也不会多喜欢她。二来因为她们这一辈儿里姐三个都是女孩儿，老太太重男轻女对女孩子都缺了几份待见。虽然如此周晓此时此刻见老太太老年丧子哭的伤心，也是真心难过动容的，她安慰老太太：“奶奶，您别太伤心了，我爸不在了以后我替我爸爸孝敬您。”
“哎，哎，好孩子，奶没白疼你哇。”周晓安抚了老太太一番转身又来到东屋，她的三叔站在屋中间抹眼睛，看到周晓咧着嘴，上来抱周晓。
周晓本能的有点抗拒，她已经十七岁了发育了，他三叔要是把她抱紧在怀里难免不会有所碰触。她肩膀一缩胳膊移动胸前，在她和他三叔之间形成了一个中空带。
在周晓心里他三叔算不上亲，他觉着三叔有点虚头巴脑，他爸妈没少因着他三叔起争执，所以周晓心里有点抗拒他。片刻，周晓挣了出来说：“三叔，我爸的身后事恐怕要多劳烦您了，您受累了，您看我能帮着干点啥不？”
周晓有心要表现的成熟稳重些，她觉得这样才能让大家不敢轻视她，进而欺负她们家。在农村没有了当家的男人，很容易被欺负，即便有家族在，外人不敢欺负，可是在家族内部也不见得好过。当然也有那种儿子没了，把儿媳妇孙子孙女紧紧护住的老人，周晓清楚她家没这样的情况，他爷爷奶奶自来跟他家没有太多情谊。
周三婶嗔怪道：“晓晓啊，咱们自家人不兴说这样的话，你说这话三叔三婶心疼啊。”周三叔在一旁连连点头：“是啊，你这孩子净说些让人伤心的话，你爸不在了以后三叔照应你们是应该的。”尽管很意外，周晓还是感动的不行，想着以前可能是误会了三叔三婶，危难见真心，三叔三婶也没对她们做过啥特别过分的事，看来以前是她想差了。
起灵棚，竖白幡，上贡品，烧纸钱。周晓他爹的这一棚身后事算是张罗起来了。
周晓有心张罗奈何她年岁小并不懂这些丧俗规矩。这一整天除了给他爹守灵也没有什么事可做。傍晚的时候她给她妈端饭正遇着一个本家几个叔叔来找她妈。
“大嫂子，咱们这灵棚算是张罗好了，接下来的丧事您看是个什么章程呢？”
啊？她妈应了一声，就不出声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周晓赶紧接了话说：“叔叔们，我们家的情况您也清楚，您看这样行不，在保证体面的情况下，咱们尽量节俭，就不大操大办了。”
本家叔叔们点头说：“大侄女说的是，既然有了章程就好办了，你就放心吧，叔叔们一定给你办的体体面面的，也不多花钱。”
时间一闪而过，转眼周晓的爸爸入土为安了。一锹锹的土不仅掩埋了周父的棺木还有周晓姐弟俩的整个童年。
这天下午一帮子人聚在一起核算这场丧仪花费和礼金。算盘噼噼啪啪的响，周晓的心跟着起起落落，终于结果要出来了。
结果是周晓的小舅舅告诉赵晓娘俩的：这场丧礼买纸活骡马，雇佣锣鼓唢呐共花费2000，棺材800，宴席3600，火葬的费用500，白布孝衣600，谢各位亲友帮忙买的烟酒合计700。
收到的礼金4800（其中两位舅舅一人礼金1000元），一共花费3400。周父生前的同事送来奠仪2000，生前供职的单位送来丧葬费4000，抚恤金20000。
报完了一连串的数字周晓的大舅舅递上来一张卡，说剩下的钱都在这张卡里了一共是22600，密码就是今天的日子。你们娘俩暂时留着花用吧，以后有困难咱们在想办法，晓晓的学业不能耽误了，等过了头七抓紧去学校上课吧。
丧事办完了，所有的人一哄而散，这个家里又剩下周晓母女三人了。周晓锁好了前后门各个角落又巡查了一遍，确定没有什么遗漏之解开了家里养的大黄狗的链子，任它在院子里撒欢。这几天家里有事也没人有心思管，这狗眼瞅着瘦了一圈，大黄狗是周晓姐弟俩的宝贝，姐弟二人准备好食水让大黄狗好好吃了一顿。
周母最不喜欢猫狗之类的东西，之前养的时候就十分反对。耐不住周晓姐弟的缠磨，又加上她们姐弟二人再三保证自己喂大黄狗，绝不给周母添一点麻烦，周母这才答应把大黄狗留下来。
此刻周母新寡心情本来就差看到大黄狗在院子里连蹦再跳的撒欢心里的不悦又加上几分：“你们把它放开来干啥，还不够它捣乱的。”周晓不好意思说自己害怕，松开大黄狗为了壮壮胆子。只解释说大黄狗憋了好几天也没人管，怕把大黄狗圈病了，父亲没了更要小心门户，以后还少不得许多要用大黄狗的地方。周母听了觉得也有几分道理，便也没有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