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26一顿好饭(捉虫)
宋长生不在的那几日,怀生代替他出去一次,之后因为马春丽,宋清平干脆闭门不出。
宋长生回来没着急出摊,这些天虽有惊无险,但神经紧绷也确实累人,所以他决定顺势再歇几日,事情彻底平息再说。
张、梁两家的事已经传的满城风雨,他也用不着非在这个关口出去面对各路打听。
再一个他想陪着宋清平一起去云华县衙,除此之外准备顺路去趟清江学府,看能否再让宋清平继续读书。
诸夏科举制度与华夏相差无几,童生后是茂、举、贡、进四个阶段。
童生试分县试、府试阶段,通过的读书人就是童生,才有资格参加院试。
院试合格后进入所在地的府、州、县学成为生员,就是茂才,俗称秀才。
乡试上榜是举人,可在官学继续读书,也可赐官从九品起为官。
进京会试上榜是贡士,最后通过殿试后成为进士,依次排名一至三甲。
科举并不如后世人以为的那样简单,比起高考,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鲤鱼跃龙门。有的人终其一生,都无法通过院试成为秀才,而秀才还只是科举路上的第一关。
成为秀才就已有免刑、免税、见官不跪的特权,每年名额一比一万二、三,越往上走越难考。
诸夏功名不好取,历届的举人、贡士不过几千,进士更是也就四五几百,最多一次也不过八百出头。
虽然宋清平如今已二十有余,但在大环境下,二十一二岁的秀才算年岁相当正年轻,清江学府不乏二十七八、甚至三十出头的生员。
而像宋二郎那样十六年华就中举的,算是名副其实的凤毛菱角,好多年不一定能出一个。虽然排名不那么靠前,但光年纪这一点,就已经让很多人拍马都赶不上。
这也是为什么那么多人当初不遗余力,都想踩一脚落难的宋二郎。
一个没有背景却前途无量的年少举子,不知挡了多少人的路,碍了多少人的眼。
宋长生之所以不愿意继续读书进举,也是因为他自问确实没有宋二郎那个天赋,也没那个闲心应付日复一日的尔虞我诈。
—
诸夏读书求学不比现代严格分明,清江学院里有很多不占生员名额,只花钱来读书的童生学子,相当于“借读生”,他们今后将走乡贡的路子。
每次常科的考生,除了学府生徒,还有一种就是因故退官学后各种原因不被重纳,和不在正规学府求学、已过童生试的私学学子。当然,私学也不是谁都能进,一样要考试合格才行。
这类读书人要继续科举,不同于生徒,需要先参加州考,经人推举另报考省试,上榜成为乡贡士后,才能再进入参加会试、殿试的流程,考取贡士、进士功名。
还有一种人可走捷径。
每年地方各省府,都会推荐应届成绩优异的秀才,或有名额的高门子弟进太学做贡生,之后可跳级直接参加会试成为贡士。
宋清平的情况不符合捷径,不想走乡贡的弯路,最好能继续在官学就读。
所以宋长生在如今银钱不愁的情况下,坚持想要宋清平再回县学。
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他心里才能真的彻底踏实,安心为发家致富奋斗。
—
宋长生思虑再三,还是选择和宋清平摊开说了打算,没想到他只略作思考就轻易松口,同意了他的建议。
这让宋长生欣喜异常。
宋清平能甩开沉重包袱去走自己的路,是宋长生一直以来的心愿。
进了空间,宋长生因为心情大好,一直都是笑眯眯的还哼着歌,走路都蹦哒着,一副看起来不那么稳重的活泼样子。
指挥着傀儡前前后后的搬着东西放置到小溪边,宋长生就准备在这里清洗那些买回来的水产。
完全没想起来还有个人,需要他进屋打个招呼。
“……”
谢希言肯定,这人是彻底把他的存在忘了个干净。
他哭笑不得又有点无奈,不明白一个明明看起来精明聪慧的人,怎么有时候完全不着调。一个大活人在他的地盘,居然还真能说忘就忘。
不过这也让他意识到,若是宋长生心有歹念,能让他在这里叫天天不灵。
据他观察,这处所在与宋长生大概是“心意相通”,比如说宋长生不在他就出不去门,还是宋长生感知到道了声恼,虽人没进来,但小屋的门窗已能正常打开进出。
所以不管那人心念一动他会不会受什么伤害,单单从这里出去回到外界,他完全没有自主的权利。
不过谢希言是个有胆色谋略的人,走投无路敢于破釜沉舟,临到事前也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
事实上,宋长生暴露隐秘后,确实有些破罐破摔以及有恃无恐。
他看起来单纯无害,实则为人警惕做事谨慎,看着笑眯眯其实心眼儿挺多。
之前对着谢希言“撒泼”,与其说是惊惧对方知晓隐秘,不如说是不忿。
他很明白无论多小心,只要做不到冷酷无情迟早都会暴露这个事实,所以借题发挥泄泄愤,散散郁气,也接机以“单纯幼稚”降低对方对他的警惕防备。
如果说救谢希言是因为“良心”,赠药治病是源于“贿赂”,那么现在,他心大到一时把人忽略,完全是心里放松,就多少有点不当回事儿。
不过他放心不是因为谢希言,而是心里早已有了最坏的打算,多想无益。
如果能尽可能交好不交恶那是最好,但有个万一他也不怵对方能把他如何。
关于空间,只要他不愿意,强取豪夺什么的,不存在。
他一不能清洗他人记忆,二做不到杀人灭口。但他打定主意,这人要真做什么谋算他的事,那干脆就把人扔进来。不敢要他一条命,还不敢关他一辈子么。
谢希言若是知道他的想法,大概会反过来想先把他关起来好好教育教育。
这世上妄图伤他、害他、杀他的人不知凡几,但有胆子想关他一辈子紧闭的,宋长生可能还是第一个。
—
“哎呀!”宋长生正手把手教着傀儡如何刮鳞扒皮,突然意识到自己究竟忘了什么。
似有所感,他猛地坐直身回头,正好对上小屋门口静立的男人。
他难得心虚一瞬,清了清嗓子讪讪的笑,“那,那什么,你饿了么……我这回来的晚了点……这不,正,正忙着弄呢。哈…哈哈…”
努力一副“正好”的模样,试图表现的理直气壮点,掩饰自己忘了的事实。
“……”
不知怎么的,宋长生从那张表情单调的脸上,就能看出“别装了”和“继续编”的意思来。
他老脸一红,谨记要与这人“交好”的初衷,只能老实的诚认,“咳咳,那什么,好吧,我承认我疏忽大意,不过我不是故意的,这里没人来过,我这一时半会,也还没习惯随身带个大活人不是?”
“……无事。”事实上,金贵的谢希言早已胃部隐痛。听少年如此解释,心里倒也理解。
—
这个地方,他虽可能不是第一个知晓的,但怕是真是第一个进来的。
想到这,心里莫名有一丝轻快。
只是,宋长生最擅长的,大概就是破坏让彼此尴尬。
“……之前那个严冬是你的人吧,我把他扔进来不过半盏茶不到的功夫,就又扔出去了。所以我真没习惯这里有人一时忘了,你别和我计较成、成不……”
宋长生越说声越小。
这人心眼儿这么小?
他道歉了啊,怎么还越说越生气了。看看这脸色黑的,脑门儿上印个月牙儿都能当包公了。
谢希言却不是因为真计较他忘了自己,只是听闻有人来过,心里又震惊又担忧,还隐隐有些不快。
“他是宫中暗卫,只负责护卫,并不是我手下心腹。那晚你放他进来?”
谢希言表情严肃,边问话人已快步走到溪边。
宋长生本来心里有点不快,还有点“这都是为了谁”的委屈,这时见他如临大敌似的,听到这话也是一愣。
他明白了,谢希言是在担心,因为他。
宋长生虽对谢希言算是放心自己也有些底气,但听到这话,心里到底是放下一块石头似的轻松,还有股小小的感激。
这人还不错啊,算得上个君子。从这两天不声不响,没四处走动也能看出来。没想到面冷心软,还会替他担心。
他心里一高兴,就眉眼弯弯笑得灿烂,说话语气也更随意亲近了些,“你看,你老当我是傻子!他要还有能耐醒着,还轮的到我去找你?那晚上他伤成那样,就是醒着我也能把他敲晕了。他毕竟是为了你差点送命,怎么样也不能随便扔街上,万一让人补一剑给捅了呢,那我可不是造孽,所以我给他塞了粒药,然后把他塞到废弃马圈的烂草垛里了,肯定没人去翻。”
他说的轻松俏皮,一副“我机智吧”的得意样,但谢希言听的可是嘴角微抽,心里略有点同情严冬。
—
从严冬一见面就告知他谢希言去向时,宋长生就笃定这人是谢希言的护卫所以认识他,因此能确定谢希言处于危在旦夕,却无人可求的险境。
恶人以命相挟这人都没吐露半分,见到他就主动求助,无非因为把“相熟”的他当做救命稻草,抓住一根是一根。
谢希言略松口气,“甚好。严冬是官家亲信,可信却也不可全信,往后对任何人,都还是警醒些。”他说的模糊,但宋长生却听懂了。
不过他不确定,这句“不可全信”是因为皇家不会容忍掌控范围外,有“神异”的自己,还是指谢希言本人。
不过他聪明的没有探究,而是拉着人进了灶房岔开话题,赶紧给这人弄口吃的。
—
谢希言自受伤后,除了那夜喝了一碗鱼片粥,到现在除了一肚子水,什么也没有。
他自是明白何为非礼勿视,没有宋长生的允许,他并没有四处闲逛打量。这里不比旁人普通的宅邸,不适合主人家不在,自己去寻野物果腹。
既然是秘密,被动暴露已是情非得已,若有人不经允许再行探究,换做是他,大概会把对方拍扁,然后铲出去做地里的肥料。
字面意思的拍扁,不是说说而已的形容词。
其实只要他出声,宋长生肯定能听见。
只是宋长生回家后先是忙于家事,洗漱后又沉沉睡去,谢希言体谅他这几日神经紧绷劳心劳力,到底是知情识趣,非常有礼的未出声打扰。
况且,谢小侯爷也不是那种能对着人喊饿的人。
—
空间虽没有现代设施,但这较为原始的生火、排污、照明等日常细节,那真的是比同古代背景要先进便利的多。
这也是宋长生喜欢将麻烦的活计,都在这里进行的原因,尤其不用避讳宋清平后更是如此。
一个打开盖一吹就冒出“防风”火苗的火折子,一根遇火即燃的原木,不过几息,就已烧热了锅。
宋长生不止一次惋惜,这个火折子还行,但除了储物间、田地或他拿进来的东西,其他超出常理的用具却没法拿出去,否则他有很多地方可以省事。
不过他也能理解,这种违反常规的东西还是不拿出去更保险。比如这里一点即燃的木柴,都是傀儡在那片仿佛取之不尽、他却进不去的迷雾丛林里砍回来的。用完再补,多了没有。
—
他也不多惦记,此时只专心做饭。
黄酒、盐、雪糖、豆酱清、鸡蛋备齐,野葱、黄姜、山蒜洗净切片,和椒(花椒)、怀香(八角)放到一边待用。
黄鱼去内脏清洗干净,控干水分,两面切花刀,黄酒去腥。打散鸡蛋,以蛋液均匀涂抹表面,再以古月木、盐腌制,等待一刻钟。
等待期间,宋长生已清炒了一个绿菜,一碗野蕈汤。期间他一直没有断火,清洗好大锅后,倒入宽些的素油。
热锅凉油,很快油热将黄鱼下锅快速码一遍,再用大勺来回翻面泼油。
等两面金黄时,香气已四溢馋人肺腑。
饿了两天的小侯爷忍不住喉头吞咽,胃肠经不住诱惑,自己有意识一般翻滚了两下,传出“咕咕”的声音以示欢欣、急不可耐。
—
“噗。”宋长生赶紧捂嘴,偷瞄一眼谢希言。
只见对方不经意似的的撇开脸,只有两只红彤彤的耳尖暴露了他难得的局促。
也难怪。
这位大概只有“不想吃”,但从没有过“吃不着”的经历。
宋长生心里倒是觉得,这样的谢希言才有了几分真实感。
“谢黎!”宋长生端过一个小碗,里面汤水清凉,几朵山蕈和枸杞沉沉浮浮,还有撕的极细的鸡肉丝夹杂其中,“你伤刚好又饿了两顿,先喝口汤醒醒胃。”
对于“两顿”的说法谢希言不置可否,面色平静的端过碗,“多谢。”
宋长生偷笑,继续装。
要不是那对错不开的眼珠子,他就真信了他那一脸的轻描淡写。
不过,他真是把人给饿坏了。
“人气儿”露出了一丝端倪的谢希言,此时有一种说不出的“反差萌”,让宋长生忍不住软了心肠,轻声慢语的嘱咐,“喝慢点啊,别烫着…”
“……”
谢希言完全不能理解,少年突如其来的“慈祥关爱”是怎么个缘由,略微不自在的“嗯”了一声,端着小碗坐在条凳上小口小口的喝。
宋长生不知怎么的,硬是从那背影里,莫名看出两分“乖巧”来。
他抖了抖,觉得自己大概也是饿昏了。
他虽然刚才有一瞬,把这人当成“学弟”似的照顾,可看看对方的气势尊容和……身高,他觉得,自己在想屁吃。
—
宋长生被自己的“感性”刺激了个激灵,赶紧念了句“无量天尊”继续去做饭。
热锅重新倒入素油炒香配料,放入黄鱼稍微静置,加入水和佐料,调成中火慢炖。从冰窟拿出六个半个拳头大小的牛奶小馒头,放在笼屉里蒸上。
一炷香后,谢希言可算在无限之后至今,吃上了一顿正经的饱饭续命。
他边吃边想,不知怎么的,这人的饭食,能让人胃里满,心里也满。
宋长生对上对方深邃的双眼,单纯的露出个笑脸,“慢点吃,明天我再给做新鲜的吃食,在我这肯定能把你养的健康白胖。”
谢希言低头吃饭,许久,“……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