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1流落在外
淮远县要到达镇江府,还需要需要经过桃花镇、大夹河以及一大片树林。
谨慎起见,宋长生决定通过淮远县后不穿过桃花镇,也从野外小路绕远路走,正好一边赶路一边拾拾捡捡些山珍草药,方便掩人耳目。
不得不说,宋长生确实谨慎过了头,不过这也正常。
他前二十多年人生,算计见过、孤独见过、艰难坎坷也都见过,唯一没见过的,大概就是一言不合要你小命的暴力血腥。
宋长生闭上眼,利用空间的感知了下方位。虽然空间无法像游戏地图一样明示坐标,但确认方位无误还是可以的。
他抬头看看天,估摸着时间大概下午六点多,一边盘算着回头照着某宝卖的手工课教具做个折叠日晷,一边赶着驴车偏离小路,往一侧的林子走去。
——
谢希言睁眼时,只看到头顶青帐随着行进而晃动,他眼神只迷茫懵懂了一瞬,随即清醒。
须臾。
“你醒了!你……”宋长生一掀开车帘就和里面的人对上视线,然后惊讶的看着那只捏着簪子,抵着自己喉咙的手,咽下后半句的“饿了么”。
谢希言没想到看见的人会是宋长生,难得露出惊讶的神色,捏着簪子的手不禁一抖。
“哎哎哎,你、你别抖啊!”宋长生一阵紧张,顾不上手摇小旗大喊“友军”以表清白,生怕对方一个哆嗦捅穿自己的喉咙。
谢希言刚才醒来,既无人交谈也未听见人声,除了看到伤处做过清理包扎,完全无法探知对方的状况。又因气力不足,干脆就倚靠着等待时机。
只是他怎么都没想到,出现的人会是这个少年,果然是神奇的“缘分”。
以至于乍一相见还有点恍惚,迟迟忘记收回手。
看着对方那双漂亮的眼睛专注的看着自己,宋长生不知怎么的有点不自在。
小心翼翼的伸出两根指头,捏着对方那根如玉的手指挪开,岔开话题缓和气氛,“我有家不能回,陪着你在这荒郊野外防贼似的步步惊心,怎么也算是共患难的难兄难弟了吧,这么对我?”
想着两人几次三番的“偶遇”,说着说着倒真把自己逗乐了,嗤嗤的笑了起来。
宋长生没有察觉,不管是因为长时间不见自己忘了防备,还是真如他所说一同经历“逃命”。
总之以往面对谢希言时装模作样的疏离和冷漠,这时都消失殆尽,完全暴露出他自己原本的个性。
他当然能理解谢希言的防备从何而来,被人围追堵截的追杀,身中剧毒九死一生,换谁都会慎之又慎。
宋长生觉得自己非常善解人意。
谢希言看着对方的笑脸,沉郁的心情竟也莫名好转。
半晌,“你……”他只说了一个字。
一时间不知该问对方为何在此,还是该问广陵,或是其他种种。
想问的太多,一时反而不知从何问起。
宋长生看对方难得纠结的表情,心里偷笑。
这人虽对旁人也会装作面目和煦,但倒是未伪装过健谈的模样,可见不是个善于和人熟稔闲聊的。
他也不为难谢希言,自己把前后过程交代了一遍,最后无可奈何的一摊手,“你未完全恢复,我又是百无一用的书生,你的人还没找来,只能委屈尊驾继续坐着我这小驴车赶路了。”
这点谢希言倒是没表现出什么异议。
“回镇江?”昏迷前他知道自己一行人已在扬中辖区。
“不然呢?”宋长生一边拎着自己掩人耳目的小竹篓往外掏东西准备做口吃的,一边奇怪的反问。
谢希言不语。
宋长生一顿,表情奇怪的问,“你不会要我一路把你送回京城吧……”
随即又一想,比较起广青广陵的武力,自己简直就是个弱鸡。
人家堂堂小侯爷,虽然一时落了难,就算江南真呆不下去,能用的手下那也海了去,怎么可能用得着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
心里一松,宋长生嘴里就开始不走心的安慰,“别担心,带你走时在我洞里留下写了‘香橼红茶’的布条。就是路上遇不到,你身边那个广什么的,肯定也能找到我家去。”
“……”谢希言无语。
还真是个机智的好办法。
选择性忽略宋长生一脸“我聪明吧”的表情,谢希言意有所指的问,“是你为我解得烟毒?”
反正对方早已知道“外祖的奇药”,宋长生点头,“恩。还得再吃几次,你伤的有点重。”
谢希言心里不得不感慨两人缘分颇深,又问,“如何带我出来的?”
宋长生傻乎乎的并未察觉对方的深意,一脸“这还用问”的表情拍拍驴车,“车拉的呀!”
谢希言心里的叹气,无奈的只得暗示,“夜里能赶着驴车出城?”
在诸夏,夜晚时段车架是不能随意进出城门的。
“怎么可能……”宋长生心说大半夜的他去哪儿买驴车。
虽然淮远县因为有码头的缘故建立了城墙城门,但却是没有什么严格宵禁的,否则他也没法半夜出城去找人。
“……”谢希言虽没说话,但上下打量他小身板的眼神,明显流露出怀疑。
“……”宋长生眼角一抽,他忘了这茬……
“我,就是,那个,哎呀你干嘛,我瘦归瘦可好歹是个大男人,反正就是半扶半拖的,把你藏在城外一个安全之所,买了驴车才拉走的。”
宋长生因为对方质疑自己男性的“尊严”,一时顾不得心虚只剩下恼羞成怒,提高的嗓门还有两分难以掩饰的欲盖弥彰。
谢希言对他“大男人”的言论不置可否,只静静的看着对方,也不知信了没信。
宋长生被他看的心虚,谁知谢希言此时突然对着他一笑,“多谢。”
和以往礼貌性的微笑不同,谢希言这一笑,让宋长生有种“天亮花开”的错觉,一时忘记了反应,只愣愣的看着对方。
还,还挺好看的,他想。
——
草地被小锄头刨出一个坑,上面放上几块石头搭出简陋的土灶,此时土坑里的柴禾烧的正旺,石头上的小铁锅里香气弥漫。
除了柴禾的噼啪作响声,空气里一片静谧。
宋长生因自己之前的失态正不自在也未没话找话,只得专注手里的鱼片粥证明“我很忙没空说话”。
谢希言倒没注意到他的尴尬,只看一眼那个看起来没多大的小竹篓和奇怪的小锅,心里疑惑却不动声色。
一开始在这种敏感的时间遇到宋长生,他心里不是没有防备,原本他就对这个前后不一的少年有所怀疑。
只是这人异状多了,反而让他有种“如此才正常”的诡异安心感。
谢希言不禁捏了捏眉心。
每次遇到这个人,他都会难以抑制的对自己的判断力产生严重怀疑。
宋长生不是不知道自己处处漏洞,容易让人产生怀疑。
可还能怎么办呢,他举目无助也确实搬不动这人高马大的“小”侯爷,既救了人,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下去。
他倒是想让这人一直昏睡着,可人是铁饭是钢,不说这人,他从昨夜至今都已有整一日没有吃饭。
而且按照这个进度,距离回家少说还得一日。
他真怕两天不吃饭,真的会饿死这个他冒着风险,不辞辛苦救来的“病号”。
鱼粥里的鱼片是他指挥着傀儡片出来腌制好的,然后手伸进竹篓拿出来。
香糯的米粥配上鲜滑的鱼片、辛辣的姜丝、适度的佐料,再滴上两滴香油一小撮葱花。
绕是心事重重的谢希言一口热粥下肚,都暂时放下了思虑,心里竟因这份在荒郊野外吃到的鲜香,生出两分活着挺好的感慨。
“恩?”宋长生刚把碗收进竹篓,就疑惑的看着突然下了驴车的谢希言一脸凝重,“怎……”
话还未说完,耳边传出两声劈裂破风的声音,还没反应过来,宋长生就被迎面扑倒,滚落到一边。
“走!”谢希言眉眼冷峻,迅速的起身拉着宋长生转身钻进密林。
宋长生从未直面过“杀人”这个词,此时他心里慌乱,却只能努力保持冷静不给谢希言拖后腿。
他心里苦笑,果然是惹祸上身。
身后的人追的很紧,听起来不止一个。
被谢希言揽着腰几个起落已在,宋长生乖巧的不动不问,牢牢的贴着对方的胸膛咬牙绷着小脸。
对方身上淡淡的檀香幽幽传来,暂缓了他心里的恐惧,他还分心想,他和谢希言真的是有些奇怪的“缘分”。
身在异乡都能阴差阳错的搅和在一起。
要说不怕那是不可能的,可这会怕不怕的都不重要了。他心里狠狠发誓,要能逃出生天,他要再管闲事……那也要看是什么闲事。
宋长生心力憔悴。
他真的不想做“圣父”,可事关身边的人,他也确实没办法硬下心肠,尤其是一个对自己还算不错的人。
“唔。”一声轻哼。
宋长生忙抬头望去,黑暗里他看不到谢希言鬓角早已汗湿。
他关心则乱也忘了顾忌,伸手去摸谢希言的脸,触手细腻的皮肤早已潮湿一片,暗示着主人此时并不好受。
“你伤口裂开了?”宋长生紧张,一只手试图触碰他的身体。
谢希言拉过他的手,停靠在一棵粗壮的大树下,略有气喘,语速极快的说,“一路往西莫要回头,若广陵兄弟找去,让他们带着东西速回京。”
他突然轻笑一声,“你我也算有缘,如今连累你,只得……”
没说完只得什么,谢希言就要转身引开杀手。
宋长生闻言心里情绪复杂。
他知道他要说什么,也知道这人即将面对的很可能是“难逃一死”。
可这个身份高贵,性情冷淡的人,在这“草民如草芥”的时代,还愿以身犯险保他周全。他心里那一点因为“救人”而招惹麻烦的纠结,都转化为释然。
他此时心里的害怕,也被愤怒取代。
他冒着巨大的风险为了什么,为的是不轻忽人命,对得起良心。
可身后那些人,因为一己私欲恶事做尽,如今眼看着无法遮掩,就几次三番频下毒手意图杀人灭口。
“谢黎!”
谢希言的脚步微顿,还不等呵斥对方磨蹭就被人从后抱住。
——
“人呢?”三四个人一边翻找一边交流,“是这个方向吗?”
“我确定。”
“我也确定,是突然不见的。”
“妈的,走,继续找!若让主子知道点子是在你我手中逃脱,谁也别想好过!”
宋长生两人听的清晰。
不同于被随意扔进来的严冬,是随便横在小溪对面的草地上。此时谢希言仰卧在小屋床榻上,怀里趴伏着的少年,一手还搂着对方的腰肢姿势亲密。
少年还因为紧张,手紧紧捂着他的嘴,额头抵着他的脸颊,双腿紧紧夹着他一条腿。
宋长生伸长耳朵听着,直到听到人走远,这才脱力的放松摊成一张人毯。
“这就是,你的……安全之所?”
耳边,谢希言的声音幽幽传来。
宋长生一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