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尘路遐远,万愁攻人,努力自爱
我看出那管家黄伯原是白鹿山的黄猫,对裴谌得道修仙之术越发钦羡起来。
裴谌此刻就是让我从悬崖上飞身而下,我也会毫不犹豫的从之。
但裴谌却只是对着管家黄伯点了点头,转头对我话了别。
“敬伯,你凡心难改,贪欲太盛,只能回到凡世界,此间是不好久坐了。”
“何况你身有公务在身,本应人在驿馆,不得离岗。”
“而我却延你在此里住了一宿,你带着淮南道的公车出行,外宿一夜未归。”
“你左武卫的下属,和那些淮南道郡里的官员,定要思度…”
“本来下属就是成天盯着上司,揣度上意,他们天亮若不见你,定会因找不到你而惊惶的。”
“从来官场之上,左右环卫众目之下,又有几人能有自在的时候。”
裴谌说的这些话,倒真是说到了我的心坎上。
自从我升了从四品官职后,就没有过什么隐私可言,身边哪一日,有没有下属参将陪同的时候。
“你既已穿红袍,位居从三品下,即便微服私访旧友,亦不宜太过张扬。”
“你就先回驿馆吧,在你没回长安复命前,如想访我,还可再来。”
“敬伯,看在当初一起在白鹿山修行的情谊,我最后再送你几句话。”
裴谌还似当年在白鹿山当三人修仙小团队“精神领袖”一样,对我传经授道,滔滔不绝。
看来分别了十年,裴谌那喜欢说教的秉性竟还没变。
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裴兄请讲,敬伯自当洗耳恭听。”
我赶快做出一副谦虚受教的样子。
其实我心里想的是,刚才裴谌跟赵氏说吃了红李,可延寿改命。
谁知道,裴谌会不会告诉我些修道成仙的捷径。
若裴谌真的说了,我岂不是就赚到了!
“尘世上的路漫长遥远,人在这凡世上常常会有千愁万虑。”
“正所谓尘路遐远,万愁攻人。”
我没想到,裴谌还是一副悲世悯人的样子,自怜自叹。
裴谌摆出一副自己已经跳脱三界之外,不受五行之约,是个化外仙人的样子。
“这次,倒真是被裴谌给装到了!” 我心里感叹。
但我贪图裴谌口中的修仙秘诀,也只好静静地侧耳倾听。
“敬伯,望你多多珍重,好自为之。”
我还端着拳,再等裴谌说出其他的话,没想到裴谌已经把眼睛一闭,再不理我。
而管家黄伯却笑着上来,用手指引着要引我出门。
看来这是下逐客令了,我也无奈,心想裴谌说还可再来访,下次再来也无妨。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见面三分情。
这一次裴谌跟我炫技,秀仙术,下次我再来打探,没准就能得到些仙家消息。
那管家黄伯也算是我“山中旧友”,想当年,我也没少扔野果给它把玩。
我看那黄伯好女色,是个贪腥的馋嘴猫。
我们官场上的人,从来不怕别人没有癖好和弱点,只怕人没有癖好。
所谓“人无好,不可交也。”
只要想要相交的人有喜好,投其所好,往往没有办不成的事情。
将来如果裴谌不开口,就从他身边人,化成管家黄伯的黄猫作为切入口。
我心里开始打起了王党小圈子里,腐化拉拢上司的那一套手段。
“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
“放长线,钓大鱼。”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我只好自我安慰着,在管家黄伯的陪同下,拜谢辞别了裴谌。
甚至在管家黄伯陪我走到二门的时候,还对着黄伯提及白鹿山旧事。
那黄伯居然也跟裴谌一样,听了我的话,却也只是笑着不语,哼哼哈哈,一副端起来的架势。
真是一只“笑面猫”!
黄猫皮笑肉不笑,当年在白鹿山时,我倒没发现这黄猫这么有手段。
倒是一个进宫当差的好材料,没当个公公,可惜了!
五天后,我在淮南道的公务完毕,其实是我已经腻烦了,想要回长安。
自从见过裴谌,我对淮南道俗世的风景、饮食、美女已经没了什么兴趣。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见识了裴谌九天画堂的奇珍异宝、醇酒佳酿、绝世佳丽…
再去看淮南道那些,不过是些粪土而已。
我让手下没有惊动淮南道府尹,自掏腰包,去民间雇了辆蓝篷马车,准备偷偷去找裴谌。
我想借着向裴谌辞行为由,再和裴谌寒暄些个,没准能有什么“收获”。
毕竟,管家黄伯,那只肥公猫,可以和我打哈哈,打马虎眼,它不过是一只畜生而已。
而我和裴谌,进白鹿山修道之前,就是世家子弟。
当年裴谌、梁芳和我,三人志同道合,谈经论道,共同畅想得道修仙的场景。
那些共同的过往,现在想起来还,历历在目,仿佛昨日。
当年的情分还在,梁芳早死,裴谌总不好对我这个旧友,板起面孔来。
连白鹿山山洞里的黄猫,都能因舔食炼丹残渣受福荫成人形。
我也算是他裴谌的寒微之交,他就算不愿意授我修仙秘诀,给我一个炼成的仙丹,总不为过吧?
若我拿到了仙丹,到底是自己服用,享其中仙味,得道成仙?
还是进献给当今天子太宗李世民,来换取当世的高官厚禄呢?
我就像意淫中了乐透头奖后,如何分配的屌丝一样狂想。
仙丹还没到手,就已经开始思虑谋划如何“利益最大化”了。
我轻车便衣,屏退左右,乘着民间车辆,凭着那日的记忆,去寻找裴谌的那个樱桃园。
到了樱桃园,双向车道的车门还是依旧。
只是当我指点着车夫,沿着车门内道往里走,却再不见那豪华的黑漆二门的影子。
甚至也没有裴谌的华贵府邸,放眼望去,只是一块长满野草的荒地。
“这里,几天前不还是一个豪华的不得了的大宅子吗?”
“你一个赶车的车夫,如何路也不识的?” 我责怪车夫。
“大官人休要怪小人,这里一向是一片荒地,我祖祖辈辈在广陵赶车马,从没听说这樱桃园里有什么大户人家的宅子。”
“胡说!我前五日前还刚刚来过,这里分明是个二门,二门里还有宽敞的不得了的庭院。”
“人来人往,分明是个大家,怎会几日就不见人影!”
我几乎要抬脚踹那车夫一脚,但念及我的身份和现在正在微服私访。
为了不要“造成不必要的影响”,我忍住了。
“官人,您怕不是撞了邪,碰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车夫甚至用一点恐惧的眼神看着我。
“庸人!庸人!胡说八道!”
我斥骂之下,车夫不再多语,只是端坐在驾乘位置上,等我指令。
我和车夫两个人,四只眼睛,可四目所及之处,到处荒草丛生。
最高处的荒草,竟有一人多高,绝非几日所能成的。
荒草丛中,还有被天雷劈成两半的枯树,一派衰败的景象。
这里,哪还有一点五日前亭台楼阁,女乐班子,佩剑青衣莲花步侍儿们穷奢极欲的影子。
最重要的是,那个俊美身姿的裴谌,在哪里?
我想要的,得道成仙的秘诀,在哪里?
或者,能够服下成仙的仙丹妙药,在哪里?
空旷之地,西风突起,潇潇枯木,萋萋野草,更衬得我心中失意萧索。
我带着十分的惆怅,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回到淮南道驿馆,我闭门茶饭不思,不论左右参将如何劝说,次日就要摆官船回长安。
淮南道府尹以为哪里招待不周,得罪了我,诚惶诚恐,加倍奉上金银珠宝和一批乐伎班子。
可我连眼皮也不抬一下,闷声上船,我只想赶快回长安找我的嫩妻赵氏。
既然管家黄伯找到了赵氏,又和她一副老相好的样子。
想来,那赵氏必是知道些什么。
若赵氏不如实跟我招来,就算是律法已定,刑不上大夫,贵女不入公堂。
就算动粗拷打,我也一定要撬开赵氏的嘴。
我定要知道,裴谌是怎么得道成仙的。
我要依法炮制,得道成仙。
抄作业,毕竟是最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