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小丑竟是我自己
裴谌见我见露出一副诧异的样子,我心中的纳罕不言而喻。
“难道,裴谌修道竟是成了?”
“难道,裴谌炼的丹真的有效了?”
“难道,裴谌现在真的是一个肉身仙人,长生不老,可以腾云驾鹤了?”
我心中开始惋惜了,后悔当初没能和裴谌一起在白鹿山坚持下去。
毕竟,我在这俗世,就算位列人臣之顶,也不过短短数十载威风。
凡人之肉身,不耐沧桑,终究是要老要死的。
看看当今的天子,太宗李世民又能如何?
太宗从玄武门之变血腥夺权,到贞观之治,天下被他的铁腕治理出一派太平盛世的光景。
人人对着太宗高呼万岁,他也端着一副万世基业,千古一帝的派头。
太宗逼父让位、杀兄弟建成和元吉,每一步都显得坚定不移,深谋远虑。
为了建万世伟业,太宗甚至不顾大唐初建,民力薄弱,百姓渴望休养生息的殷殷热盼。
“不惜一切代价,孤也要亲率十万大军去攻打那高句丽,平其国,扩我大唐疆土!”
“我们大唐百姓就是穿不上裤子,也要让我李世民威名远播。”
太宗的豪言壮语还在耳边,可事实却打了他的脸。
虽然太宗攻占下高句丽十多座城池,却未彻底灭了高句丽这个弹丸小国。
也不过得了个高句丽国王臣服于太宗,做个藩国,每年纳贡进献的结果。
太宗自己却在战役中严重受伤,回到长安之后,一直没有好转,从此一病不起。
自从高句丽受伤回来之后,饶是病着,太宗也要夜御一女。
夜夜换新的才人,听说有时一夜太宗竟要连换两人。
据说,样貌出众的武才人和徐才人,居然是同一夜连着受了幸的。
除了越发的贪图美色,太宗一改过去节俭的样子,开始贪图享乐,甚至大兴土木。
太宗不顾贤德之君的名声,不管工匠死活,日夜赶工建造亭台楼阁。
我们王党的小圈子里,一个重要的议题,就是每天聚在一起都在揣摩上意。
作为王党的首领,我深知太宗对权力的掌握的越稳,对生命无法控制的恐惧就越深。
太宗自己的身体变化,他自己知道。
太宗害怕自己不日于人世,所以抓紧享受。
甚至原本唾弃僧尼道士的太宗,也开始沉迷于求仙问道,心中埋下了对长生不老的执念。
我听大理寺卿说,太宗在宫中建立道观,广邀“仙人”,炼制仙丹。
甚至有的大臣因为给太宗推荐了某位“仙人”,炼出一颗让太宗服用后,容光焕发的“仙丹”后龙颜大悦,双双受封。
看到裴谌,我甚至想到,要是凭借着旧日的交情,把裴谌邀到宫里引荐给太宗
我那个从三品,甚至正三品,是不是就稳了。
正在我胡思乱想,思绪纷纷,裴谌却开始说话了。
“敬伯,你长期在人间做官,吃久了那腥膻的大鱼大肉,心中尽是愁欲之火,贪心私念。”
裴谌数落着,一如在白鹿山和我说教的时候。
“这些都像背着一个沉重的包袱,让你步履艰难哪!”
裴谌这么一说,我倒真的立刻感觉到身上有一副无形的,无比的沉重的担子,好像背着一副重担一样。
裴谌一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把我请到客厅内,入座中堂。
我和前几日刚进入到官船船舱的裴谌一样,四下打量一番。
只见门窗屋梁都装饰着奇珍异宝,有东海的夜明珠,西域的红、蓝、绿猫儿眼、滇藏的绿松石、昆仑的金刚石,甚至还有一些我叫不出名的宝石。
屏风帐幕都是天蚕丝做的,上面用闪着金光的炭金丝绣的在云雾中飞翔的仙鹤图样。
金子、银子之类的“硬通货,在这里只是用来做一些脚踏、桌凳之上的镶边,竟像不值钱的铜铁一般使用。
这哪里是一般的人家?
就是大理寺卿府、宰相府、皇亲国戚府上,甚至连皇宫里,也没有这么奢靡的。
总是太过奢靡了,连我这个富贵乡里的人都这么说。
到了这样的中堂,我竟然开始像个乡下老儿,进到大户人家的中堂,畏手畏脚起来。
不一会儿,四个大家闺秀打扮的青衣女子,捧着碧玉的盘子,踱着淑女的莲花步进来了。
她们嫩葱白一样的手指上,托起的器皿光彩照人,也不像是这人间有的东西。
她们摆上来的美酒和佳肴,我见都没见过,更别提说得出名字。
此时外面天色开始变暗,看着是要开始开始晚宴了,裴谌请我入席。
裴谌拍了拍手,室内瞬间亮起了放射多种彩色的灯,照得室中光彩迷离。
我想起在我的官邸,到黄昏,还要点烛火和灯笼。
虽然我也不惜火烛,不惜银钱,比起裴谌的这个彩灯,总是昏暗些个。
“裴谌这里的灯,倒像是声控的,居然这么现代化吗!”
我体内的“本体”意识终于开始占了点上风,但却又立刻被“新肉身”王敬伯的意识给压下去了。
裴谌又拍了拍手,就有二十个奏乐的女子,个顶个的都是绝代佳丽,列坐在我面前。
这些女乐,都是绝代之色,随便选一个,放到宫中的才人堆里,也是不差什么的。
之前王党们都传说,当今得太宗宠幸的徐才人貌美,武才人性烈,别具风味。
为了赏美女,我们王党的好事之徒还偷偷给宫内司画的太监一点小利。
太监偷画了徐才人和武才人的相貌出来,给我们偷窥,满足我们对天子女人的觊觎。
此刻一比,徐才人和武才人却不如这二十个女乐中的任何一个!
一身土黄色打扮的管家样子的中年人,留着山羊胡,躬身站在我们条案旁边伺候。
裴谌对着管家说:“这位是王评事,黄伯,你也是曾经见过的。”
那管家黄伯连连点头,对着我一欠腰,还用手抚了抚胡须。
只是那管家抚摸胡须的手法有些奇怪!
管家黄伯不似普通男人抚摸自己的胡须那样,从上到下,倒是从嘴边开始。
只见那黄伯横着摸胡须,先往左边一摸,再往右边一摸,倒好像小猫洗脸。
我心中纳闷,我几时何曾不想曾见过这个管家?
不过管家本是下人,我也不去在意,但听裴谌说下去。
到了裴谌的地方,我好似受了拘束。
我居然又恢复到了十年前在白鹿山里的状态。
裴谌说什么,我和梁芳听什么,跟着做什么。
我的气场,完完全全被裴谌的气场给压制住了。
“黄伯,王评事是我山中之友,修道的意志不坚,扔下我下了白鹿山。”
“至今,离别已经有十年了。”
裴谌仿佛在感慨光阴飞逝,顺便还瞟了我一眼。
被裴谌一提,我倒有些心酸!
裴谌还是绿发红颜,一副青春年少的样子。
而我却已经白发丛生,头发黑中加白,牙齿有几颗也开始松动了。
“王评事才做到大理寺廷评,从三品还不到,他的心已经完全归于凡俗了。”
听裴谌的口气,我这个大理寺廷评,红袍金带的大官,在他眼里竟然不值一提。
裴谌提起“大理寺廷评”这个官职,好像我们王党里在谈论淮南道某个府尹一般。
的确,过去我们王党里的兄弟们,收了“孝敬”之后,给那些跑官要官的府尹门“指路”时,也曾用过这样的口气。
我是熟知这种拿捏别人的腔调的,那是一种居高临下,上位者的口气。
“王评事俗心已就,就叫世间的妓女来让他取乐吧!”
“我看,淮南道花街柳巷的那些女伎,资质也太差了!” 裴谌摇了摇头。
难道裴谌在说我官船里那些府尹孝敬的乐伎,“内涵”我们俩在官船初见那天。
我回想起在官船上给我擦胡子,最后被我开了花苞的“小精灵”。
那些已经是整个淮南道最高“品质”的乐伎班子,竟然还是入不得裴谌的眼。
“黄伯,你不妨在书香门第和官宦人家给王评事找一个女子来。” 裴谌下令道。
“如果近处没有美貌的,在五千里之内,为王评事’请’一个也行。”
“请裴郎放心,小的这就去办。”管家黄伯答应着出去了。
那二十个奏乐女子就开始给她们手中的碧玉筝调弦,叮叮咚咚的妙音不绝于耳。
女乐门的弦还没调好,管家已经领了一个女子进来,向裴谌下拜。
裴谌对着那女子指着我说:“快拜见王评事!”
裴谌用的是命令的,不容置疑的,上位者的口吻。
应酬场上,叫个女先儿、女伎过来热闹调笑一下,原是我们官场应酬的常态,我本应对自如。
但此刻,到了裴谌处,我满眼见到都是神仙般的人物,却也不敢轻慢,连忙向那女子还礼。
我还不知道那管家黄伯给我找来什么样的绝色美女,仔细一看,竟是我的嫩妻赵氏。
我大吃一惊,口中虽没敢说什么,心中却是很火。
刚才那裴谌说是让管家黄伯去寻女妓,须知,这“妓”和“伎”原有不同。
“妓”是娼妓,虽也擅长歌舞,却是以肉身和姿色服侍他人。
“伎”是乐伎,虽也偶尔被我这种达官贵人赏脸开恩的把玩,却多擅乐舞和诗歌,以技艺求赏。
总得来说,“妓”不如“伎”,一个是卖身不卖艺,一个是卖艺不卖身。
难道在裴谌眼里,我的妻,堂堂手握军权的将军之女,准从三品的大理寺延评续弦正妻,竟是“妓”!
妻子赵氏似乎也很惊恐,好像那红杏出墙,被官人捉奸在床的荡妇般,不断地偷偷瞄我。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成了仙,就能把尘世书香门第和官宦人家的女子随意把玩?
如同我在官船上对着那些乐伎一般,恣意调笑,肆意轻薄?
而我们这些俗世男子,却还让书香门第和官宦人家的大家闺秀们守礼仪。
要求这些名门贵女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地守着贞洁。
原来成了仙,除了长生不老,腾云驾雾,还有这些个好处。
仙人能超越尘世等级,变成超级人类或者高级人类?
我心中开始泛起了嘀咕,却因为想要探明究竟,只好把心中的火往下压了压。
我已经把男人的尊严放到了一边,一个屁也没放,一点也不敢声张,甚至连面色上都没有不悦。
窝囊啊!
我从没想到过,我会这么窝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