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玉露凋伤枫叶林（上）
宋孝城在乱军中冲撞。
玄塔杀了李载垣。
这是孝城从正在挣扎的越兵口中得到的消息。
“那宋青卿大夫呢？！”孝城叫嚣着问道，“犯人都在哪儿？！”
那越兵身受一刀，奄奄一息，已经说不出甚么话了。
孝城见状，慌忙丢下他再去问旁人。
周围的人群都在逃离出城，先前虽然李载垣答应承景不伤百姓，但对方到底是有手段起兵造反的，没人敢把性命压在他身上，更是在看见了外头百越的军旗后，连细软都不收拾了只拖家带口地逃亡。
孝城不知不觉地随着人潮出了城门，外头百越军和越军的厮杀更激烈，百姓们趁着这没人来管自己的时机找着空档逃离。
该往哪里走？
孝城停下思考，但一个百越兵却突然出现，挥刀朝孝城砍来。孝城来不及害怕和犹豫，抽出腰间的刀，挡下了攻击。
百越兵后退几步，却还没站稳，便被身后的越兵给杀了。
孝城上前立刻拦住了那个救命的越兵，大声道，“越世子已死，敢问宋青宋大夫被关在哪里？！”
“王爷死了？！”那越兵道，目光眺向城中的浓烟。
“是！”孝城道，“王爷同玄塔世子有争执，被他暗算，越家军亦是被下令诛杀！我要救宋青宋大夫！你们也快逃命吧！”
那越兵看孝城的穿着和要救的人，又想起他方才唤的越世子，已明白了孝城的身份。
那越兵心善，如今既然王爷已死，那么在这乱军之中能留一命是一命，能逃一命也是一命，便道，“南边的门那里有辆囚车，宋大夫大抵是在那儿！”
“谢兄弟指路！”孝城作揖道，而后立刻拨开了人群朝着南边跑去。
“父亲！”
一番波折后，孝城在慌乱中终于到达了囚车，囚车周围的越军都被调去杀敌人了，周围并无警戒。孝城一刀砍断了那铁链，朝着囚车里的宋青喊道。
宋青还穿着原来的衣裳，音容尚可，看来因为女儿宋孝晴的关系，越军不敢对他怎样。
但明大人却不同了，他衣衫褴褛，形容枯槁，他认出了前来营救宋青的孝城，两眼发光，道，“皇后呢？！”
孝城将自己的父亲拉出囚车，走向满脸不安的明大人，作揖痛心道，“对不起，大人！皇后已经殉国了！”
一声鹰隼般的哀嚎划破长空，父亲的担心终于成真了。
他今早看见天京城上空的浓烟的时候，就已经隐约猜到了，因为他看得出那是椒房殿的方向。他也从关押他的越兵的口中知道御林军弃城逃亡了，他一直希望，希望女儿能混在里面，能逃出去，逃到哪里都无所谓，只要她活着。
但他又知道这不可能，女儿不是那样的人，她不会委曲求全的——她可是自己从小逼着她念烈女传长大的人啊！
明父哀嚎着，冲出了囚车，朝着天京城跑去，跑去那浓烟处。
“你的信带到了吗？！”
宋青看得出大事已晚，亦拦不住明父，便向孝城呵斥道。
“父亲！快逃！”孝城却拉着父亲的手急着逃跑。
“先不走！我问你！”宋青又问了一遍，“我让你送的信带到了吗？！”
“父亲！”孝城道，“虽迟了会儿，但到底是到了！”
“既然送到了…那为甚么？！”
宋青遥指浓烟问道，他在周围的厮杀中傲然而立，衣装虽乱，却掩不住身上的正气。
宋青质问道，“你方才说皇后殉国，那皇上呢？！”
“父亲！”孝城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直接跪下道，“越世子以无辜百姓的命来要挟皇上，皇上以皇位来换城中百姓平安！皇上和皇后都已经去了！”
“怎么会这样？！”
宋青喃喃低言道，李载垣叛乱不假，百越有强兵也不假，但是皇上城中有御林军，兰陵有中央军，周围各王有王军，北边还有一个可以和越国对抗的燕国，怎么可以就这么弃城殉国呢？怎么可以亡得那么快呢？自己让儿子冒险去送信不就是让皇上有所准备吗？
怎么会这样呢？
“这就是你说的城中百姓平安？！”宋青指着那些已经出了城门四散逃离的百姓道，“那他们为甚么逃？！”
“父亲！”孝城眼泪簌簌道，“百越世子狼子野心，已经暗杀了越世子，姐姐怕是也不能幸免！父亲！如今两军正在交战，不如趁这虎兕相争之际走为上策啊！”
儿子说得对，木已成舟，皇上已经殉国，天京不久也会变成一座死城，留在这里已经没有意义了，宋青收回凝望的目光，深沉道，“那便以你所言！”
孝城听罢，立刻拉了父亲的手向远处的林子里跑去。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宋青已经跑不动了，方散了儿子的手，孝城亦停了下来，偷瞥到了父亲的脸色，道，“父亲口渴吗？儿子给您弄些水来。”
“不用！”宋青道，“我没事。”
“现下大抵安全了。”孝城道，“父亲不必急着跑了，大可休息一下。”
“世子死了？”
“是。”孝城答道，他环顾四周，辨其没了危险方道。
“玄塔杀的？”
“大概是。我也是听一个越兵说的。”
宋青长啸哭泣，喊道，“王爷！我到底该怎么办啊？！”
过了许久，暮色开始微微四合，宋青方停了伤心，整理了衣衫，问道，“你说皇上为百姓而弃城，那么御林军呢？皇上既怜惜百姓，便不会让御林军乖乖被屠的。”
“是！”孝城颔首道，“皇上…皇后让御林军护送一个宫女去燕国了。”
“宫女？！”
“是。”
宋青陷入了沉思，御林军实力不差，大可用来守城等待援军的到来，为甚么，为甚么皇上要殉国呢？
“皇上是不是没有援军？”宋青问道，“中央军也撤不回来？”
“是。”孝城道，“兰陵出事了，中央军被困在那里了…而且…皇上不愿招燕王回京。”
宋青惊讶，从前越王说的竟然是真的，皇上与燕王之间确有间隙，而皇上居然宁死都不肯宣燕王回来，那…为甚么要护送一个宫女去燕国呢？
“御林军护送的，当真是一个宫女？！”
“是。”孝城回忆道，“当时皇后娘娘说她最重要。”
“皇后？”
“是。”
天空出现了绵延万里的云霞，那霞是血一般的颜色，将天下的万物都染红了。
宋青转头迎着从北面吹来的晚风，形势渐渐明朗。
宋青道，“我们也去燕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