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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时来天地皆同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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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献恭浑浑噩噩地坐在中庭的书房里,伏在书案上。

    这是假的。

    他痛苦,他问自己,皇兄怎么会死呢?天京怎么会被攻陷呢?自己才刚攻下中庭,北疆之事尚未完成,怎么天京说没就没了呢?

    但是面前的传国玉玺却在提醒着他发生的一切。

    这是真的。

    冬茉千真万确地来了,那确是自己熟悉的冬茉姐姐,她不会撒谎,也不会犯大逆偷玉玺。

    这不是自己想要的,自己从来没有恨过承景,也从来没想过要他死。

    尽管哥哥把自己从天京赶了出来,尽管他不让自己回京为母后奔丧,但是…这是自己的哥哥,又是自己的君…哥哥一定是误会自己了,才会不招回自己选择独自面对李载垣的…如果…如果当时的哥哥肯向自己下旨传信…自己一定会放弃中庭去救他的,大不了连凉州也不要!

    只要哥哥…这是大家从小告诉自己要效忠的哥哥啊…

    但是…许柠安在凌川郡截旨拦君…即便承景派信来…或许也只是再多一个霍元罢了…

    献恭痛苦地闭上眼睛,两行清泪流下。

    但是…

    献恭又一想,当时的承景明明还有选择的,他有两千御林军。既然这两千人能护送冬茉来燕国…那么,也一样可以护送承景和绾心来中庭…他…哥哥他一定是误会自己了,当年哥哥没为自己送行时自己就该发现的,自己明明多递几份折子就能解决的。他们是亲兄弟,没有甚么是解决不了的。

    为甚么…为甚么会变成这样?明明母后还没走多久,自己却保护不了自己的哥哥…哥哥在天上见了母亲,会怪自己吗?母亲会怨自己吗?

    所以,是自己的错吗?

    献恭小时候曾经见过承景画画,承景洗笔的时候,蘸着墨的狼毫浸没在清水中,墨线会顺着水纹一圈圈蜿蜒淡化出去,就像此刻心中的痛一样。

    献恭伸手,迷茫而又悲伤地触碰到了那块冷玉。

    都说楚玉难得,现下的这块楚玉却是天下染血最多的东西。

    献恭回想起小时候,父皇愍帝奉旨监国的时候,他会把这玉玺丢给一旁坐在御案上的献恭,自己坐一旁批折,落玺时便从满手都是红印的献恭手上拿过玉玺,而母亲会在一旁添香奉茶,还时不时地剥几瓣橘子给丈夫和儿子。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仿佛是很久了。

    但为甚么,为甚么自己回忆起来却是如此清晰?仿佛还是昨天一般。

    但却回不到昨天。

    “为甚么…为甚么呢?”献恭喃喃道,“为甚么,丢下恭儿一个人?”

    献恭的手指细细地摩挲着玉玺一角的黄金,曾经有多少人,为了这块玺命丧黄泉?今后又会有多少?

    幸而冬茉将它带来了,没有落在李载垣手中,献恭不禁想看到,李载垣找不到玉玺时的样子。他一定是既愤怒又恐惧,献恭冷笑,不得不佩服绾心皇嫂,临终前终于是留了一手。

    “我已入嗣燕脉,如何承袭?”

    昨夜,冷月无风。

    “大周开国祖制,入了王系不得再继承皇系,但是…并不是没有例外啊,何况兴帝众子,出了下落不明的李如意,全部都封王了!绾心皇嫂说了,燕王是未来的皇帝,恭儿难道想抗旨吗?!恭儿出燕系入皇系,而我李书颜以先代燕王独女的身份代行废立之权不算过分吧?!”

    “我,让我静一下。”

    “位备天命,万古寿昌。”

    书颜放下凉玉便下去了。

    献恭仍然伏在自己的书案前,面前两块楚玉。

    “恭儿…”

    恍惚间忽而一只玉手轻轻地抚着献恭的青丝,那玉手的主人用着自己特有的慈爱唤道。

    “母后?”

    献恭轻轻起身,望见的是自己许久没见的母亲。

    她一身白衣,青丝绾髻,仙气翩翩,但仿佛是老了,鬓间添了许多白发,幸而脸上的笑还是那般柔慈和熟悉。

    “母后!”

    献恭一下子便坐起来身子,惊喜哭道。

    “恭儿长大了…许久不见,怎么见到母后反而哭了呢?倒越发像小孩子了。”太后笑盈盈地将献恭耳边的碎发顺到而后,笑道。

    “母后!”献恭将自己埋进太后的怀中,不可思议道,“恭儿好想母后!所以恭儿哭了!恭儿真的好想!”

    “母后也想恭儿。”太后轻轻拍着献恭抽动的背,笑道。

    “天上好玩吗?”献恭的声音在太后怀中变了声,哽咽道,“恭儿也相随母后到天上去…”

    “傻孩子!”太后捧起献恭的脸,用衣袖擦去他的泪,笑道,“天上哪儿有人间好?”

    “天上不好…”献恭的泪擦了一颗又掉了一颗,“那母后为甚么要去天上?”

    “母后到了天上才可以日日都见着你啊!”太后笑道,继续为献恭擦泪。

    “母后…”过了许久,献恭方哭够了些,道,“母后…恭儿没有保护好哥哥…天京被逆贼李载垣攻陷了…哥哥…他…是恭儿的错!”

    “母后见到哥哥了,”太后的眼中闪着泪光,道,“还有绾心。”

    “对不起,母后,”献恭道,“恭儿以前发誓要护国忠君的,却…”

    “这不怪你,”太后立刻安慰道,“贼人心思歹毒,你同颜儿都没有发觉。”

    “哥哥…他还好吗?”献恭抬起哭红的双眼,道,“他怪恭儿吗?”

    “我为何要怪你?”承景的声音在一旁响起,献恭抬头,许久没见的哥哥正靠着自己的书案,笑问道。

    “皇兄?”

    “恭儿…终是皇兄错了,”承景道歉道,“是皇兄误听人言,错断了你,也辜负了你和绾心。”

    “皇兄,”献恭赶忙摇头道,“是恭儿没能保护好你,没能早早地发现李载垣的野心,才会让皇兄和皇嫂…”

    “恭儿…”承景阻止又自责道,“是皇兄咎由自取。”

    “是你哥哥的错,恭儿不要再自责了。”一旁的太后安慰道。

    “恭儿原谅皇兄好吗?”承景在太后的眼神下问道,“皇兄不该把你,赶回燕国的。”

    献恭摇摇头,道,“皇兄是恭儿的血亲哥哥,恭儿此生都是要为哥哥尽忠心的,哪有甚么原谅不原谅?”

    “好恭儿。”承景心中一暖,道,“之前都是哥哥对不住你…冷落疏远了你…亦没有兄长之气让你见母后最后一面…”

    “恭儿不怪皇兄。”献恭看了看自己的母亲,道,“恭儿此刻见到母亲已经很开心了。”

    承景笑着捏了捏献恭的脸,这孩子已经长大了。

    承景道,“你方才说要尽忠心,那哥哥请求恭儿再尽一次吧。”

    “哥哥请说,是不是杀了李载垣那个逆贼?!”献恭拍案而起道。

    “请恭儿登基。”承景双手作揖恭敬道。

    “哥哥…”

    “我方才说了…是我咎由自取…但是…”

    “但是李氏大周不能亡国,九州更不能被侵占!”

    这铿锵有力的声音仿佛是沙场的号令一般从屋外响起,披着一身金辉的身影伫立在门外,见众人的目光都被自己吸引过来后方缓缓走了进来,卸下一身的光芒。

    “父皇!”

    献恭揉揉自己的双眼,惊喜道,“真的是父皇吗?!”

    “是。”那身影身着明黄双龙袍,头戴金丝蟠龙冠,傲然长立在背后的金光下,笑道,“恭儿长大了!”

    “许久没见父皇了!”

    “是。”愍帝的脸上带着慈爱,道,“那时候你还是小孩子呢!如今已经十五了!已经是燕王了!真是年少万兜鍪!真是我的好儿子!”

    “是。”献恭不可思议地回望着自己的母后,忽觉伤感,道,“父皇和母后,终于…团聚了,哥哥也在…”

    “所以,”承景将玉玺放入献恭的手中,道,“恭儿…只有你了…”

    “为甚么丢下恭儿一个?!”献恭看着那玉玺,甩开承景的手和玉玺,目光从承景的脸上跳过太后,最后落在自己父亲的身上,又流泪质问道,“为甚么?!为甚么丢下恭儿一个?!”

    “恭儿…”太后一把将儿子埋入自己的怀中,哭道,“母亲也是不想同恭儿分开的,母亲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恭儿…都是哥哥的错…”承景亦是道歉道。

    “父皇…”献恭道,“我做不到,登基…那是哥哥的位子。”

    “如今是你的了。”父亲收起笑容,声音掷地有声,“父亲不求你将反贼李载垣怎样,但愿你登基做一个明君,驱逐夷祸,一统江山,兴复九州!”

    “我…”

    “有菀青帮你。”父亲忽而变得慈眉善目,眉眼弯弯道,“我们没有留你一个人,有菀青在,你还有你的臣民。”

    “恭儿。”父亲又走近几步,站立在献恭的面前,他从承景的手上拿起那块玉玺,摊在献恭的面前,郑重道,“恭儿,你和承景同是我的儿子,同流有我的血,也同是兴帝的孙子,承景可以承天景命,你一样也可以!你做得很好,你对你兄长很恭敬,可如今的你已经不需要这般的恭敬了。锋芒太露,”父亲停了一停,继而又道,“你现在无需隐藏你的锋芒了。你是大周的天子,你需要的是做天子的乾坤之力!棉儿,不要怕,父皇和母后都在天上看着你。”

    “父皇…”

    “恭儿…”母亲的手又顺着自己的背轻轻拍上肩膀,慈爱的声音轻轻唤道。

    “父皇,母后,皇兄。”

    献恭从父亲的手中接过玉玺,摩挲着那一角的黄金,这玺到底引起了多少争夺和杀戮?而自己拿着它,可以阻止下一场吗?九州可以再免去一番血战吗?

    献恭想了良久,才终于下了决心——走这条众人都希望他走的荆棘长路。

    献恭抬头向父亲道,“孩儿愿不辱使命。”

    屋外的阳光已慢慢爬进了屋子,献恭从梦中惊醒,那光匍匐在自己脚边。

    献恭抬头,双手被两块楚玉硌得生疼,手上亦是染了红泥。或许是握的时间久了,凉玉渐渐被暖成了温玉。

    献恭静静注视着玉佩上的字和玉玺上的金角,淡淡一笑,心静如水。

    书颜不知何时站立在了门边。

    “李昭哥哥来了。”她道。

    李昭来燕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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