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九部经
常嗣珉才没兴趣关心火蹦子,乱党怎么预埋,也埋不到总督府和他的绿营卫大营。
常嗣珉命绿营卫五个佥事各自在自己卫中点一百个卫兵,又将应天省分成了五个摸查范围,五个佥事各领了责任地,开始挨家挨户的摸查,闹的各州各县百姓人心惶惶。
同时,巡抚胡中择的府兵,在江州境内也是同样的力度在搜寻那第四颗火蹦子,江州的百姓可谓是承受着双倍的恐惧。
这样的时间每过一刻对程若缚都是煎熬,他又希望有消息,又害怕有消息,一颗心悬着,公文也看不进去。
方府内,金迎迎趴在自己的床上,脸埋在被子上,她觉得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官府那些人刚才也到方家搜寻了,一个个十分慎重谨慎,她怀疑大庆的官兵是不是总像这回这么尽职尽责,照他们这个样子,说不定过不了两天就找到了。
金迎迎愁地在床上打滚,既想不到办法,又觉得哪里不对。
一件不寻常的事情发生的时候,若觉得哪里不对,最好就从这件事的开头想去,忘掉现在脑中的魔障,重头琢磨一遍。这是以前她在上眉坊账房学查账的时候,索老告诉她的。
金迎迎仍旧像个死尸一样趴着,若要重头想,这件事最初就是程若缚要阻止三天后的大水,他们商量后选择了跟常嗣珉借沙,常嗣珉默许,他们用了另一种“借”,同时去建州取海沙,大水刚止住,城中有三处爆炸,然后漫天飞落的诗文,程若缚说,那是唐朝元稹的诗,从诗中看,所有人都看到了两个暗示,第一,是此事乃光明堂所为,意在滋事挑衅还是什么,不好说。第二,光明堂预埋了四颗火蹦子。目前只爆了三颗,因此,应天巡抚胡中择开始全程搜寻第四颗火蹦子,而两江总督常嗣珉则开始摸查乱党。
整件事就是这样,金迎迎想,对于程若缚和她来说,这其中第一个危机是大水,事关百姓生死,但是成败都归咎不到程若缚身上,因为金迎迎并不知此事的原因是程若缚的计算失误。至于第二个危机,则是官府搜寻火蹦子,若是在爆之前搜到了,则需要取干沙来筑沙翁,届时便会发现沙子不见了,程若缚败露,恐将被追究。
所以,这里的关键是,所有人都知道还有一颗没爆的火蹦子,而这个信息的关键,是那四句诗。
想到此,金迎迎心中有种强烈的直觉,那四句诗,才是关键中的关键。
她像诈尸一样从床上弹起来到桌旁,坐下反复看那四句诗,来来回回读了二十遍,仍然看不出什么端倪。心中忽然想起那日中秋灯会,她觉得若是方天宥此刻在就好了,他那么聪明,一定会发现此中玄机。
季妈妈这时进屋来给她换香,见她一脸愁容地在反复念同样的句子。
“夫人这是魔怔了?怎么背起诗来了?不过,大少爷小时候在家背诗,可不是像夫人这样背的。”
金迎迎深叹一气。
“季婆婆真是杀人诛心,我现在最希望的就是你们大少爷能在眼前,也好问问他,到底从这里头,还能看出什么。”
季妈妈听了好奇,也歪着头看了那纸上的诗文,想了一想,道:“解诗有何难,又不是只有大少爷一人有这本领。”
“还有谁呢?”
“我家小姐。”
沈令仪?!金迎迎一忙起来,就会把这个人完全忘了,就算在家里,也常常感觉不到这个人的存在,没错,沈令仪,她长得就像是一个会解诗的人。
一路飞奔来到西院,她连门都顾不得叩,直闯进了沈令仪的经房。
沈令仪倒是不怪她,这样冲进来,想是要紧的事。
“沈姐姐,给看看这个。”
沈令仪接过看了,不明所以地看她。
“元稹的《归思乐》,看它为何?”
金迎迎心想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道:“想试试若是不告诉沈姐姐是什么事情,沈姐姐从这里头能看出什么名堂。”
沈令仪听罢,又参详了一遍,道:“这四句,并不是原诗中的连句,所写之人偏偏写这四句。。。”沈令仪也不知该如何说。
“对对,为什么偏偏是这四句呢?金迎迎追问,“‘闲穷四声韵,闷阅九部经。’我想关于四声韵我们已经悟出来了,但恐怕不够。”
“那你是想问九部经?”沈令仪说道,“这不难,有三解。一曰:九部传世之作,分别是《周礼》、《仪礼》、《礼记》、《左传》、《谷梁传》、《公羊传》、《诗》、《书》、《易》。再则是:《周礼·考工记·匠人》有云‘国中九经九纬,经涂九轨。’指的是九条南北向的大道。三则是:《礼记·中庸》有云‘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具体为修身也,尊贤也,亲亲也,敬大臣也,体羣臣也,子庶民也,来百工也,柔远人也,怀诸侯也。”
金迎迎打断她道:“沈姐姐说的我头晕。”
“你不告诉我什么事,叫我如何帮你呢。”
“好吧,其实是我大哥。。。”金迎迎把事情的重要地方与沈令仪说了一遍后,沈令仪道:“你容我想想。”
只见沈令仪到佛龛前跪了下来,双目合上,捻起了手中的念珠。
金迎迎只好在她身旁盘腿坐在跪垫上,等她。
这景象,令她想起了程宝生,不禁心想,若真是程宝生嫁进了这里,她们两个倒是适合为友,不像现在,一个对牛弹琴,一个头昏脑胀。
这时,见沈令仪手中的念珠突然停了,她起身似是在找那张纸,金迎迎十分有眼力见儿,立刻递与她。
沈令仪又拿起桌上抄经的笔,在纸上圈了一个圈,递回给金迎迎。
金迎迎接过看,被她圈中的那个字是:“闷”。
“其实我也是看你刚才头疼的样子,才想到,或许九部经,根本就不重要,这件事的主谋,就是想让别人像你一样头疼。”
金迎迎心下大悟,恨不得上前抱住沈令仪,不过她不敢,跟她致了谢,风一样地消失不见了。
始终坐立难安的程若缚,甚至又想去找四妹了,似乎两个人一起坐立难安,也是一种扶持。
刚动了此念,就见到金迎迎大老远往书房奔来。
“大哥,事有转机!”
听到气都没喘顺的金迎迎这样说,程若缚又有了希望。
“转机在何处?”
金迎迎将手中捏地皱皱巴巴的纸展开来。
程若缚见又是那四句恼人的诗,诗中那个“闷”字还被圈了出来。
“劳四妹详细说来。”
他又听金迎迎说道,这个四声韵,是说火蹦子,乱党预埋了四颗,没错,但是为什么昨日三颗在城中各处接连引爆,第四颗却迟迟不做声,而后又满城飞落这些檄纸呢?
金迎迎接着道:“爆了三次,没有一次真的造成百姓伤亡,证明他们对预埋的位置是做了选择并在暗中有意疏散的。由此可见,乱党就是要耍着官府玩,三次相隔的时间那么短,足以引得官府如坐针毡,必定劳师动众,满城摸查,等他们费了老大的劲,终于找到第四颗火蹦子的时候。。。”
“竟是个闷雷,这第四声雷,根本不会响。甚有可能玄龙锁根本没打开,虚惊一场,官府到时,必像个小丑。”程若缚接话,金迎迎点头。
道:“既然有这种可能,官府就算找到了火蹦子,就算要筑沙翁,闷雷不响,火蹦子不爆,沙翁就还在。”
“四妹的意思是,找东西替代?是什么?”
“盐!”
“盐?”
“时间有限,两个时辰后入夜,我们就要‘物’归原仓,现成的,妹妹手中,只有盐。”
“是吃的盐?盐场千千万万苦汉子辛辛苦苦熬海水、点卤、晒出的盐?能卖千金的盐?”
“大哥,我们没有别的选择了,只要火蹦子不爆,就等于只是把这些盐换了个位置放两天,冲冲样子而已,没有损失的。”
“是谁帮你解的诗?若他解错了呢?”
金迎迎没法回答这个问题,“错了再说,总之今晚天一黑,盐行的八百袋盐就会套上和干沙一样袋子运过去。”
“好吧,事到如今,按四妹的意思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