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月娘子
金迎迎一见到邓葛就问他林靖将军的事。
“神策军的总帅？夫人问这是为何？二十年的陈年往事了。”邓葛有些奇怪她问这些。
金迎迎将在程若缚那里听到的说了一遍。
邓葛说，像林靖那种给天子开疆扩土的大英雄，说起他的事儿总觉得不像个人，倒像个神。特别是对于江南的百姓，江南一带，自古安定，大家不怎么关心军国大事，说白了，怎么打也打不到江南嚒。
邓葛说他也是因为买卖上和各地商人往来，对这些了解的多了些。说到这里，忽然问：“不过。。。夫人自小长在京中，怎会不知神策军的事？”
“知道是知道，只不过。。。”金迎迎知道她问这些会有漏洞，赶紧圆了回来：“小时候在家里听父亲和叔伯提起过，那时候年纪小，听得不明白，所以记不住，后来大一些，大家都不怎么提了。”
邓葛讳莫如深：“那倒是，听说当年神策军在大内皇宫是禁忌。”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金迎等不及。
于是邓葛将他所知道的跟金迎迎讲了一遍，无外乎还是那些，当今天子十二岁起便在军中历练，那时他只是皇子，封号为祁王。他所在的那支军队，编名为神策军。在军中，祁王与同是英雄少年的少将林靖情同手足，一起打了无数胜仗，还有传言说，事后的军报上，许多归为祁王的战功其实都是林靖将军的，不过这些只要林靖将军本人愿意，旁人也没资格说什么，又或许只是传闻，毕竟是军事纪要，想想也不能太儿戏才是。
后来祁王登了基，成了当今的盛德皇帝。
同一年，林靖将军率领七万神策军赴燕关山对战北齐，却毁在了一名细作手里。
七万神策军战死的战死、被俘的被俘，林靖将军与他率领的嫡系一支被困兀鹰峰数日后，突围无望，也皆数战死了，不过。。。与其说是战死，不如说是殉国。
因为林靖将军既然有时间在巨石上留碑文，这就说明他是在一段安全的时间里作出的抉择，最后，决定殊死一搏。神策军里，除了主帅林靖，还有一众将军，都是和皇帝自幼一起并肩作战的，燕关山一役后，等于说咱们盛德皇帝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军中战友。
金迎迎听了这些，不禁问道：“这样的大英雄，不是应该拿来写在话本子上大吹特吹吗？怎么又成了禁忌？”
邓葛道：“夫人，这事儿再往下讲，可就真有话本子內味儿了，据说，那名细作所攻破的不是神策军军营，而是咱们盛德皇帝。二十年前，咱们皇帝也就是夫人如今的年纪，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呐。”
金迎迎懂了，那细作是个女人，还是个美人。心道：幸亏我不是英雄，做男人太危险了。
只听邓葛继续道：“盛德皇帝动了心，却不知那女子只是利用他窃取军情，燕关山一役，明面上是败在兵不厌诈，可咱们皇帝心里认为，是他害死了神策军七万将士。”
“啧啧，还真是怪惨的。。。”金迎迎撇嘴。
“所以这件事儿上，当今天子心里有愧，宫里头，京里头，当然不敢肆意议论，想必夫人府上也是。”
金迎迎一时忘了起初打听这些的目的，真当话本子来听了，一时上头，又问：“那后来呢？那细作呢？被皇帝杀了吗？”
“通敌卖国，在大庆律法上，罪同弑君，是要顶格判处的。虽然诛灭九族被取缔了，满门抄斩总是要的。可是能当细作的，又哪儿来的什么满门。不过。。。这都是传言了，据说那细作当时已怀有身孕。”
“怀了皇帝老子的孩子？”
邓葛摸了摸胡子，摇摇头，“有两说，一说是，一说不是，谁知道呢，当今皇帝没杀她，她却在产下麟儿时难产死了。”
“既然没杀她，她怀的肯定是皇帝的咯，那后来呢，那孩子呢？”金迎迎道。
“这个。。。老夫就不知道了。”
金迎迎一时失望，仿佛说书先生突然罢工。
忽然，她似是又想到了什么，和邓葛说她要出趟门，大概需要三五日，这期间商行有事，全权由他拿主意就行。
邓葛问她有什么急事，她却说来不及了，等回来了再详说。
金迎迎策马急赴徽州，随行只带着阿州。
“夫人，咱们这么急着去徽州为何事啊？”
“徽州是阿州的老家，夫人问你，徽州以什么名闻于世？”
“自然是石头，天下奇石三大州，徽州、荆州、布尔善。徽州最是厉害。”
“既然最厉害，当然是买石头。”
金迎迎挥手扬鞭，加快了马速，阿州是方府第一护卫，骑射毫不逊她，也打马跟上。
二人到了徽州，寻访了三位奇石收藏大家，都没有挑中满意的石头。
“夫人，这三位可是小的家乡最出名的收藏家，夫人在他们这儿都挑不中满意的？夫人想要什么样的啊？”
“要大的。”
金迎迎很疲惫，腹中饥饿。
“大的？夫人可是买了园子要装饰？”阿州道。
金迎迎敲了一下他，横了一眼道：“再想想，可还有什么收藏家值得咱们去看看。”
后来是在饭馆吃饭的时候，阿州忽然想起石一瞧来。
石一瞧是一位年近九旬的石雕师傅，住在徽州下面的富水镇上，富水镇临河，石一瞧做的买卖，都是在石头上雕花。石头重，来往要靠水运，石一瞧的工房就座落在河边不远处的山脚。
阿州跟金迎迎讲，石一瞧虽然不收藏石头，但是却没有他不知道的石头，只要夫人把要找的石头跟石一瞧详细说说，他定能帮忙。
果然阿州所言不虚，金迎迎告诉石一瞧，她要大石头，不但要大，成色也要一等一的好，不但要成色好，还要质地好，最经得起风吹日晒雨淋的那种，若是在上面刻了什么雕了什么，最好几百年都不会腐坏。总而言之，她要一个能名垂千古的石头。
这些话阿州听着夸张，石一瞧却不觉得，经他指点，金迎迎终于在一个当地地主家里买下了最理想的大石头。
那个地主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娇美的少妇人从江州大老远跑来他家里买石头，可是看她出的那个价，想不想的明白就无所谓了。这少了一个石头，他能多购置三四十亩田地。
金迎迎当即雇了一艘船，命阿州随船，载着那大石头从富水镇出发前往京城。
她给阿州写了收货地址，京城程家。
“到了程府，你就说自己是大少爷程若缚的人，是奉了大少爷之命护送奇石进京，暂存于家中，稍后，大少爷会修书一封，详细说明此事。”金迎迎如是交代。
“夫人，那你一个人回江州能行吗？”阿州道。
“怎么不行，好歹也跟阿州学了一年的拳脚，不是随意让人欺负得了了。”金迎迎道。
阿州双脚已登上了船板，口中还在叮嘱“夫人路上小心。”
身为金迎迎的拳脚师傅，阿州当然知道，这夫人实在不是习武的料，学的那些三脚猫的功夫，对付街头孩童倒是可以。去年少爷走之前，私底下拉着他好生嘱咐，外出的时候要保护好夫人，没想到这下又让夫人落了单，阿州心里祈祷，可千万别出岔子才好。
这边开了船，那边金迎迎快马返回江州，直奔慎园。
程若缚见四妹没几日又登门，有些意外，问，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只听金迎迎道：“上次妹妹来，不小心听到了大哥的公事，回去之后，总觉得有些僭越。”
他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她说的是串子当着她的面汇报消息一事。
程若缚笑了笑道：“那也不算是什么公事，若真是工部政务，大哥当时会请四妹回避的，四妹听到的，不过是串子打探来的宫韪花边而已。难道四妹专为这个跑一趟？”
“不管是正经事儿，还是花边儿事儿，妹妹听了就不能白听。”
二人本站在程若缚的书房外，金迎迎说着竟自顾自地走了进去，完全不拿自己当外人，不过这里是程若缚的暂居之地，倒也没什么隐私。
金迎迎在房中坐下后，与程若缚梳理了一通，当今圣上既然对神策军如此念念不忘，又在二十年后复得林靖将军遗文，必定会寻一上等奇石，重刻碑文立于兀鹰峰将军庙前，以慰籍亡灵，章表英杰。
程若缚听来也觉得这是人之常情，问道：“这又怎么样呢？”
“这时候，若有人提前替皇帝想到了，在第一时间献上奇石，岂不窝心？”
“四妹的意思是建议大哥献石？”程若缚虽听懂了话里的话，却道：“可四妹能想到，其他人自然能想到，咱们这会儿上哪里能找到上等的奇石呢。”
金迎迎笑道：“上等的奇石，已经乘船在前往京城的路上了，妹妹前来，就是请大哥马上往家里修书一封，请父亲将奇石送到皇帝面前去。不过。。。”
“不过什么？”
金迎迎犹豫片刻后，道：“必须跟皇帝讲明，这奇石是大哥费了好大功夫寻来的，是大哥献给皇帝他老人家的。”
程若缚听到金迎迎说老人家，笑了笑道：“皇上他。。。不是老人家哦。”
“嗨，这关头，谁管他老不老，大哥答应才好，看在妹妹来回徽州这一趟的辛苦份上。”
金迎迎实际的要求不过是为了这份功劳记在程若缚身上，而非程宗谰身上。
程若缚没什么不可答应的，只是心下愁思道，这四妹和家里的心结恐怕不是轻易可以解开的。
“四妹如此为大哥着想，大哥当如何回报？”
金迎迎笑了笑，心中按耐住，拉拢人心，徐徐而图之，现在不是要回报的时候。
“瞧大哥说哪里话，妹妹上次拿来的樱桃，想是全都到了后园里那位娘子的腹中，大哥没吃上吧？这块石头，就当是补给大哥的接风礼了。”
程若缚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意外，没想月娘子给她瞧见了。
“大哥不介绍那娘子给妹妹认识认识吗？”金迎迎一脸坏笑。
“呵呵，月娘子是青州人，跟咱们一样从小吃不到新鲜的樱桃，等下次吧，下次大哥带上她一同到方家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