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驭龙
男人背手站于廊下,听着身后的金喜娘一一汇报。
等喜娘汇报完了,男人问道:“王届把他那新园子装置的那么敞亮,可是够下本了。不过开园宴这么重要的场合,小兰为何没出局?”
“王相公。。。没请。”
“厌了?”
“不至于,兴许有什么别的缘故。”
“她们四个,今年多大了?”
“小梅快三十了,小兰小竹二十八,小菊二十七。”
见男人不说话,金喜娘怕他会挑四君子的不是,便转话题问道:
“东家,听说。。。新到的知府,有些碍手?”
男人见她问,便随着她的话接着说,“姓年,上月初七才上的任,带着一妻一子,行装从简。”
金喜娘道:“一妻一子,怕是不好声色,行装从简,怕是也不贪享乐,这。。。”
“但这位年知府,却有一点好。”
“哪一点好?”
“惜命,只要知府的乌纱帽带的稳,上下他都不愿开罪。这样的人,留一两个在任上,刚刚好。”
“那希望这位年知府,有空能到咱们坊里坐坐。”
“他你就别指望了,就看看他那个刚满十八的年公子,有没有这样的兴致吧。”
不远处,小蛰躲在柱子后面,屏气偷听着金喜娘和神秘男人的对话。
“那孩子不好管吗?”
“倒不是,其实挺乖的。”
“那你还打她?”
“哎呦,什么都逃不过东家的眼,咳,这世上,养儿育女哪有不打两下子的。”
“有多大了?”
“满十四了。”
男人低声念叨了句“长的真慢啊。”
“东家要看看吗?”
“不看了,走了。”
男人刚想走,只听不远处有仆人唤了声“小蛰姑娘”。
那仆人刚好路过此处,见小蛰躲在梁柱后头不知在做什么,便唤她,小蛰听见后拼命地跟那仆人摆手,示意他噤声。可那仆人不明白,又问了句“小蛰姑娘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吗?”
这下引来了男人与金喜娘,小蛰只好蹲在地上佯装找东西。
金喜娘见了小蛰似乎是丢了东西,走近了问:“小蛰,什么东西不见了?”
小蛰不敢抬头,只伸出手腕转了转。
“镯子?镯子怎么会掉在这里。”金喜娘道。
那男人看小蛰蹲在地上,一时好奇与金喜娘问道:“这是。。。那个哑的?”
喜娘点点头。听男人命道:“抬起头来。”
喜娘连忙道:“小蛰别找了,给东家见礼。”
小蛰无奈,只好起身到男人面前,行了礼。男人似乎很满意地点了点头。跟金喜娘吩咐道:
“金坊主,你就舍一支好点的镯子赏她吧,免得她找了。”
“是。”金喜娘答。
小蛰又跟喜娘行了谢礼,便退下去了。
男人这次是真准备走了,走之前,他跟喜娘说:“她们四个辛苦了这么久,是时候送她们去享享清福了,这下一届的四君子,你要早做打算。”
“是”金喜娘答,还是没躲过这一出。
“这个小蛰,资质不错,听说棋下得好,刚好接竹君子的台子。”
“可是,她不会说话,怕她误事儿。”
男人连忙摆手道:“不会说话不妨碍办事儿。”
说罢,男人便跃墙而走了。留金喜娘一脸愁容。
金迎迎这边脚还没好利索,就草草拾掇了自己出门往雨前书社去了。
潘社长听说金大小姐光临,特出来迎,却见她这回把所有关于围棋的书籍每种都买了一册去,甚为疑惑。
“迎迎小姐这是要开棋馆子?”
迎迎见潘社长来她跟前闲打趣,便把怀中选好的一摞书塞给他抱着,潘社长就势伸手抱住,随着她在书架前踱步。
“不是开棋馆子,是要塔擂台子。”
“搭台设擂?比武招亲?”
“啧啧”迎迎见他说的沾不着边儿,道:“天机不可泄露,回头潘公子就知道了。走,结账去。”
二人往柜台走,潘社长却吩咐掌柜的只做记录,不收取书钱。
“上次迎迎小姐托我找话本子,最终也没帮上忙。这些书,当赔礼了。”
“吖,潘公子有心还记着呢,那谢谢了。”
迎迎抱着打包好的书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跑回来叮嘱道:“不过潘公子今后要是打哪儿看到那话本子,还是要帮迎迎留下喔。”
一路跑回后坊,迎迎一进门就往小蛰房里钻。
“这些书,你可得都好好看看,”
小蛰见她把一摞书摊在桌上,全都是关于围棋的。
她便取来纸笔,写道:看这些做何用?
迎迎坐下给自己到了一杯茶,牛饮下后道:“该怎么帮你,我实在想不出好法子,跑去娘跟前求她许你不换牌子肯定是不行的,但有个道理娘以前常说,凡是遇上解决不了的难题,别绝望,至少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拖’,拖一日,便有一日的转机,今日解不了,不等于来日也解不了,又或许,今天摆在面前的是件难事儿,明天它就还算个事儿。总之能拖便拖,我打算去跟娘说,给你换名牌可以,给你在宝月楼上挂房间也可以,但客人要想得你的名牌上宝月楼,必须在这棋盘上赢你一局。我的好姐姐,这些日子,你就好好钻研钻研,我想咱们也不会这么倒霉,一上来就遇见高手。平常那几位爱和你下棋的客人,根本不是你的对手,我知道你有时候输给他们,是想让他们高兴,能多留下些银两。”
金迎迎说的这些倒是没错,小蛰听了频频微笑点头,那点头,是肯定,也是感激。
迎迎在小蛰跟前容易说通顺,可在金喜娘那里就要费些功力了。
金喜娘听了她一通解释,问道:“你这是给我立新规矩来了?”
“哎呀,娘,小蛰这本事,闲着也浪费,再说了,前面不是还有十一位姐姐吗,不会有哪个客人就这么死心眼非要进咱们小蛰的房间的,要真有这么死心眼的,也是爱棋道之人,咱们在这道儿摆点玩意儿,也是给大伙儿添些乐趣嘛。”
“你就是护着小蛰,到底我是要吃了她还怎么样,大家在坊里同吃同住,可不能因为她让其他姑娘觉得不公平。”
“哪儿又扯到公不公平上去?这是推陈出新,有新花样就有新刺激,做生意嘛,活水生财。”
金喜娘其实并不排斥金迎迎的这个建议,她只是不想那么轻易的就答应她而已。
“这件事娘应了你,你也要应娘一件事。”
“应应应,一百件也应。”
金喜娘不明白,金迎迎这么个呱噪女娃儿,怎么偏就对那闷声不响的小蛰这么有心。
“过两天跟你竹姨娘去承恩寺抄经,好好抄,不得马虎。”
金迎迎一听到要求佛上香之事就头疼,还要抄经,她一百个一千个抵触。
口中却说:“是,女儿照办。”
两日后,竹君子盯着迎迎穿了一身素色常服,二人一同前往承恩寺上香。
“迎迎,这功课一年就要求你做一次,你就别丧眉搭眼的了,等到了寺里,说话注意些。”
“我就是不明白,姨娘不是说,九岁那年,有个道士说我不敬神佛,我这也长这么大了,这就说明,佛祖它不保佑我,我也不需要它保佑,那我还拜它干什么,还要给它抄经,也不是我不愿意抄,可是那经文,看也看不懂,读也读不通,抄起来太费劲,往往要看一字抄一字,而不能看一句抄一句,真是累人啊。”
“得了得了,说你一句你一百句在后头等着。”
迎迎挽着竹君子一路走,在快到承恩寺的时候,碰到一个瞎眼和尚于路边打坐。
那和尚虽是个瞎子,却在金迎迎路过他面前的时候恰好开口。
“小施主天生驭龙之相,何必拜神求佛呢。”
金迎迎压根没意识到瞎眼和尚在说她,却瞧见一个老伯在卖纸扎的彩虹风车,蹦蹦跳跳地跑过去看。
可竹君子却在瞎眼的和尚面前蹲了下来。她伸出手在和尚面前晃晃,见果然是瞎子。
“既看不见,怎敢妄言她人相貌。”
和尚笑笑说:“贫僧眼睛看不见,心却亮堂的很。”
“您刚才说什么驭龙之相?”竹君子似乎对“龙”字尤为敏感。
“刚才走过的那个孩子,她周身带出降龙之气,可惜龙生仙界,她在人间没有玩伴。”
竹君子听罢,脸色凝重,她从袖中掏出了些碎银子扔在瞎眼和尚面前的钵里后起身,只见前方金迎迎买了一只彩虹纸风车,一面吹一面跑,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