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占卜
北山坡的楼下很难看到连成片的绿色，路边倔强生长的小榆树焦急的盼望有一场雨降落，平日里它们根本得不到环卫工人的理睬照顾，八月的太阳几乎把地面点燃，小榆树岿然不动，站在那里不愠不火。
“今天的确热，不行，我得休息一下了，课间休息时间到！”吾何推开考研资料，他扭身瞄向了里屋的学伴。
“在乌鲁木齐过夏天就算享福了，我们吐鲁番你去试一试，夏天三十八度很常见，我姐她们单位估计早都放假了，学校都要停课几天，人热的受不了呀。”兆民搭话。
北京的宿舍里兆民曾讲过他出生在吐鲁番盆地，那里是新疆天山东部南坡的一个山间盆地，盆地降水稀少，平均年降水吐鲁番仅仅16毫米，今天聊天兆民补充的信息更是令人惊悚:1975年吐鲁番市郊极端最高气温曾留下高达496c的记录。
不过吐鲁番盆地北部山地的高峰积雪令人宽慰，那里成了盆地主要灌溉水源，盆地三个主要绿洲吐鲁番、鄯善、托克逊都位于接近水源的中部偏北，智慧的当地人在历史上创造了伟大的奇迹“地下长城”坎儿井。
“我曾经问过父母，中国这么大，为什么你们选择火焰山呀。”兆民脖子上搭了一条湿毛巾，在客厅里来回踱步。
“这个问题我也好奇呀，我爸他们到新疆哈密就算了，还要跑，跑到阿拉山口去了。他们回老家探亲都很难，关键是我们子女回来看他们一趟也不容易。”吾何产生了共鸣。
“我妈一辈子简朴节约惯了，赶个集舍不得坐驴车，才一毛钱不到，大热天的都要步行回家，也不知道图个啥。”兆民感慨。“我看你妈也是省吃俭用，上周来乌鲁木齐进货，就吃个馒头，喝口水，真能干，临走把身上的钱都给你了。真是天下可怜父母心。”
“他们这一代人，受的苦太多了……”
“人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但通过后天的努力完全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这不是你说的吗，哈哈……”
“你肯定偷看了我的笔记本！兆民。”
顿时严肃转为嘻嘻哈哈，二人从紧张的考研备考中得到了暂时的松弛。
“我准备回趟吐鲁番，看看父母，从那里我就直接回北京了。对，等会儿我去买点东西，算作感谢西贝，用了人家房子这么久。”
“这话就客气了，老大。”
“不用拦我，不是客气，真的是麻烦人家不少。”
吾何早就做过这样的揣测:兆民可能有和他一样的患得患失，兆民曾和他一样回山东就读高中，按兆民的话说自己寄人篱下住在姑姑家，什么都要看大人的脸色。
“你说过，高校开学，你们教职员工得提前返校，我就不留你了。”
“嗯，我到黄河路长途汽车站坐车回家，明天中午我请你吃顿饭……。”
考研备考期间，二人同住在北山坡七楼，套二的房子里二人虽有交流但每次就是吝啬的几分钟，若是非考研的话题聊的时间长了他们会觉得对神圣的考研产生负罪感。
“压力太大，我们不妨扔一枚硬币，占卜一下？”
吾何从抽屉里搜出一枚一元硬币，仔细擦拭。兆民拿过去吹了一下，似乎要给硬币赋予法力。
“人民银行的这一面朝上就算考上，吾何，你先扔！”兆民进入了角色。
吾何接过硬币，双手合十，硬币被夹于双掌之中，祝福说完，嘴中仍念念有词:“希望1997年牛年，我们兄弟二人牛气冲天，气壮如牛！”
兆民默立在吾何旁边，期待。
“嗖”的一声，硬币被抛掷到了半空中，几乎都要碰到天花板，遂快速落下，硬币在客厅的地板上飞快的旋转着……
……
西贝和付颖从百花村吃了怪味面出来，正在兜兜转转的地方是小西门，这里人头攒动，市场离不开人气，人气离不开环境。小西门的繁华德希集团功不可没，乌鲁木齐人身上的靓丽离不开新华服装批发市场，其原名新华旅社，是在改革开放之初兴办劳动服务公司时成立的，1986年演进成了乌鲁木齐市、全疆第一个大型服装、纺织品批发市场。由于迎合了市场需求，发展迅猛，催生造就了“小西门商业圈”的形成和崛起。
在乌市小西门附近的西河街,二人欣喜地来到了一栋五层高楼，这里便是新华批发市场一号楼。这栋楼已经15岁了,别看它陈旧不起眼,但对于两个女孩来说满是回忆。它是乌鲁木齐最早的服装批发市场,是大学同班女孩们周末最喜欢去购物光顾的地方。
新华市场前身是新华饭店,成立于1981年,1986年饭店变成了集吃、住、服装批发为一体的市场,到后来,完全发展成为服装批发市场。十多年间,市场越做越大,还带动了首府“小西门商业圈”的形成和崛起,成了乌鲁木齐核心商圈。
小西门靠近河滩路边的西河街,市场林立、客流如织。放眼望去,有白马布料市场、汇丰广场、成功广场、中亚市场、英吉沙市场等多个大型批发市场，新华批发市场就隐藏其中。来批发的商户扛着大包小包,行色匆匆。在新华市场一号楼里,房间如旅馆般面对面配置的商铺中,穿行着打着电话、躬身打包的批发商,以及讨价还价、谈天说地的店老板和买家，这里也是吾何母亲翻荷批发布料运回博乐的地方。
吾何和兆民上周也来到过这里给翻荷帮忙，新华批发市场最早并不是市场,而是一家饭店。这里人山人海,楼里叫卖声、电话声,炒菜声相互夹杂,热闹极了。新华饭店担任着旅社的功能,有400多张床位,是大货车驾驶员们吃饭休息的落脚点，饭店院子里停满了大型货车。说是过来帮忙，吾何其实是担心带着大量现金母亲的安全，因为这里窃贼猖獗。
西贝和付颖走上了三层，每间大约15平方米的房间内卖家几乎都是浙江人，她们走进一间小屋，看屋内摆了4张钢丝床,袜子、皮筋、衬衣、鞋带等生活用品及内地流行的衣裤呈现在二人面前。西贝挑挑拣拣，付颖看出了她是准备给吾何要买一件衣服。男士内裤拿起又放下，西贝二人又到了另一栋楼。
不知不觉，二人不知疲倦，夜幕都已降临,商家们把摆在床下的锅碗瓢盆拿出来,在煤炉的烟火气中,炒菜、做饭,畅谈着生意经。白天,他们把被子往里一掀,包装袋里的小商品,规规整整摆满了钢丝床。
“看你们俩又转回来了，下班的生意，给你一个批发价！”浙江女卖家喊住西贝二人，手上拎着西贝刚才端详许久的黑色汗衫。
在乌鲁木齐购物出了这里的确没有更多的选择，新华市场名气很大,南北疆甚至是疆外前来批发的人云集于此,赚了钱的浙商们回到老家后又带来了一批批老乡,前来新华市场的生意人越来越多。
浙江老板娘给的价格已经足够让西贝心动，她和傅颖穿过周边的小吃、茶饮摊，回新疆财经学院去了。
“刚看到没？有很多俄罗斯人呢。”傅颖说道。
“看到了，还带的翻译。”西贝和付颖并排坐着。
“那个翻译很滑头，挣翻译费不说，给浙江老板还有抽成。”付颖补充道。
“光是看衣服了，还真没注意。我们学的俄语白学了，专业给丢了。”西贝叹道。
“是呀，我们班的男生一个个地还可以，毕业后跑到独联体去做生意，专业学的不怎么样，倒是把钱赚上了。”付颖说。
二人曾就读的专业经贸俄语专业是因为新疆在中亚的地缘优势和对新疆与哈萨克斯坦的贸易形势在财经学院的设置，两位姑娘在公共汽车上发出感慨是因为虽选择了经贸俄语专业，可毕业之后一个去了建行工作，一个则跨界要考医学方向的研究生。
西贝自言自语：“如果不是水土不服，现在可能在厦门了，那样就注定一辈子和俄语无缘了。”
“对我而言，俄语喜欢不起来，到现在我的弹舌音都发不出来，以后呀，我希望自己能做一个珠宝鉴定师。我建议你呀，把你的绘画拾起来，你是一个被俄语耽误了的画家。”付颖眼睛灵动，一眨一眨的。
兆民离开乌鲁木齐去的是吐鲁番，他要去看望父母，留下了在北山坡的吾何独自奋斗；付颖去的是喀纳斯，她带上了母亲要去尽情饱览阿勒泰如画的美景，西贝刚到新单位上班，不能与好友一同，只能表示遗憾。
“吾何，你的朋友真有心呢，给我寄来了五包葡萄干，五个品种，甜丝丝的，兆民说是今年凉房里新出的干果。”西贝给吾何的传呼机上留言。
西贝刚把传呼机丢下，又一条信息传来：“给你买了一件汗衫和裤子。周末给你送过去。”吾何看罢，嘴上像已经尝到了葡萄干，心里甜丝丝的。
乌鲁木齐的十月天气就已经降至零度，罕见的下了一场暴雪，有西贝送来的保暖衣库御寒，吾何仍旧专心致志地伏案苦读；北京则是暖冬，兆民没有一丝慵懒，他做考研英语模拟题时仿佛看到了吾何就在跟前陪伴。
时间如梭，转眼到了96年的岁末，研究生入学考试的时间是在12月21日，的确，吾何心头莫名的压力也越来越大了。
吾何今天早晨起来，有两件要紧的事儿要去办：一是要去提前看一下医科大学自己的研究生考场；二是拜访一下同在新医路的另一所高校的新疆师范大学政治系的洪立老师，对于政治科目，他是心存忐忑的，认识洪老师是西贝母亲贾教授认识的王教授辗转介绍，见了洪老师吾何准备虚心讨教，让老师给一个知识点的梳理。
一兜儿水果放在热心肠的王教授家中，稍作攀谈道别，吾何便径直到了师范大学院内的教工宿舍，看到房号218，吾何知道是到了常老师的宿舍了。
敲了房门，没见有人应声，正要寻个人打问，见到一青年端了一盆洗好的被单被套走进。
“找哪一位？”声音浑厚有力，青年人国字脸，脚步敦实有力。
“问一下，洪立老师在218住吗？”吾何礼貌打问。
“我就是，快，进屋来吧。”青年热情地把吾何请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