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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4章 精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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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大,有人来咧。”女孩银铃般的声音呼喊,‘大大’是回族人家称呼男性长辈的,相当于大伯的称谓。

    土屋后转出一中年男子,右手提了一串刚洗净的马奶子葡萄,先笑盈盈的先对这两个女孩说“快拿去吃。”

    “知道你们回来了,这几天忙着苗圃剪枝,还没来得及去团部。快进屋吧。”说话的人正是他们的父亲苏忌来。

    “爸,你还是这么辛苦,我们回来,你开心吗?”新萝调皮的问道。

    “现在没有那么辛苦了,捡棉花靠的是采棉机,农田管理好比说施肥喷洒农药都是机械化,比你们小的时候好多了。”忌来幸福地凝视着三个孩子,他并没有直接回答女儿。

    “这两个丫头子是谁呀?”君稀问道。

    “哦,后面羊群马帆腹亲戚的孩子,宁夏来的,没地方住,就安排在我们这了,库房打扫出来是他们的卧室。也没有收他们的租金。”

    两个小女孩知道了是房子主人的儿女回来了,也凑了过来听,又把葡萄粒摘了下来分给兄妹三人吃。

    “我们的房子屋顶怎么这么低呀!”吾何立身起来。“我就纳闷,当时这房子怎么能住下那么多人?”

    “屋小可容体,心宽不储愁!”忌来笑道。“当时团部你妈的房子里挤的人更多,你们三个,还有你姨姨家的两个。”

    土屋内的布置并未发生什么改变,老式家具的摆放都不曾被移动过,却不见了那些旧杂志《大众电影》,圆桌上堆积的是一摞旧报纸,正反面都是毛笔狂草的痕迹,八仙桌上一本《毛泽东选集》吾何看的真切,旁边又多了一本《黄帝内经》。

    “这是本什么书呀?”君稀好奇地问。

    “说是一本好书,六连的王医生送我的,他全家也迁回四川了。我去帮忙搬的家。”

    忌来说的王医生是吾何小时候随母亲跑去连队找的大夫,那晚上秋风正紧,忌来胃病发作,疼痛难忍。幸亏是王医生赶了过来。

    “这本书翻看了几页,还是懵懂无知,文字但是觉得美。人家是医书,我是当文学作品来欣赏了。”忌来笑道。

    “爸,你给我们起的名字我到了大学才知道了都是来自于苏东坡的诗句呀!”新萝说道。

    “《景纯复以二篇一言其亡兄与伯父同年之契一言》中的这句,里面有‘吾何’二字。烛烬已残中夜刻,槐花还似昔年忙。背城借一吾何敢,慎莫樽前替戾冈。”忌来不禁朗读起来。“当时翻了书,倒数第二句,删了‘敢’字,就是你大哥的名字了。”

    哥哥弟弟三人安静听着,妹妹新萝托着腮更是听得入神。

    “另一首《八声甘州·寄参寥子》那段‘记取西湖西畔,正春山好处,空翠烟霏。算诗人相得,如我与君稀。约它年、东还海道,愿谢公雅志莫相违。西州路,不应回首,为我沾衣。’里可以找到弟弟的名字。另一首,只记得诗的名字了,《百步洪二首》,妹妹新萝取名字的时候,当时翻到了这首诗,随意取了‘新萝’这两个字。”

    “我说呢,我们的名字和新疆一点都不搭。”妹妹说道。

    &34;怎么不搭,我去了四川,哥也去过四川。就你不搭,去了湖南。&34;君稀说道。

    “好男儿志在四方,要是年轻几岁,我也要闯荡江湖,可是我们当时的政策不允许,把最美好的时光贡献给了祖国边疆,贡献给了大西北,一点儿也不后悔。”忌来一双剑眉下目光如炬。

    “我的名字取得倒是随意的了,哼!”新萝做着搞怪的表情,目光斜视向父亲。

    忌来对新萝的疼爱从小时候便有得了,带她去内地,从连队回来好吃的零食。

    “小时候你们离不开大人,现在,我们觉得离不开你们了,你们一下子离开了六号井,逢年过节也难得回来,我和你妈都空落落的。”忌来叹道。

    “我是毕业要回来的,爸。”君稀坚定的说。

    “回来干啥?”忌来严肃地看着儿子。

    “我觉得在新疆可以有机会,会有一番作为。”君稀迅速应道。

    入伏的节气,新疆的天气还显得微凉,白色的衬衣还是长袖,忌来的肤色显得更加白皙,衬衣还是一尘不染。

    “我就好奇呢,爸爸的衬衣永远是那么干净。”吾何赞道。

    “草木尽焦卷,川泽皆竭涸。”忌来望向屋外,接着说道。“你看,杨叔叔家的侄子大中午的都跑到棉田里拔草,从内地过来,很珍惜老杨给他的机会,像这样干,过不了几年,就把钱挣上了,哦,给你们说呀,原先的柴油机已经换了,现在不需要污了双手,在机房里忙来忙去了。可是现在水位普遍下降了,89团也遇到了干旱。后边羊群家的押井都押不出水了,有时候跑到我们这来挑水喝。五连的水库也进行了改造,蓄水量不够,棉田就渴呀。”

    新萝向窗外望去,棉田里水汽蒸腾,人形变得扭曲,心中感慨秋日里收获的棉花的确不易,棉农需要把每一株棉花都要熟悉摆弄,仔细呵护才会有收成。

    “还是要好好上学,这地里讨口饭吃太辛苦!”新萝叹道。

    “是呀,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古人已经说得明明白白。”忌来接道。

    “我相信,我们这个地方会很好的。博乐之北,无霜期短,只能种苜蓿、玉米,精河那边冲着阿拉山口,风太大,我们89团才是风水宝地,以后农业必须借助于科技才有大发展。”君稀说道。“到时候,劳力的事情一定会减轻的,职工们也不会这样劳累。”

    “看来大学没有白上呀,儿子,新疆的土地幅员辽阔,适合机械化生产。现在棉花有时候来不及采摘,一阵风雨,就烂在地里了,可惜。”忌来接道。

    六号井周围覆盖得是五颜六色绽放的棉花,是由于入伏天气高温的逼迫,有的棉株已经缀满了沉甸甸的棉桃。棉田向东南一直可以伸展到90团,再往东,绿油油的棉田换了颜色,这里是千万顷的枸杞子林地泛着诱人的深红,林地里是忙碌的精河县农工们,精河也是君稀即将离开六号井暑期实习的地方。

    离开六号井,新萝去了团部妈妈的服装店,她暑期的计划是帮帮妈妈,锁边,缝扣子等都可以做得来的。

    吾何的目的地是乌鲁木齐,这是他和郭西贝的约定。武夷山归来两人在厦门分开,西贝给吾何说的是不用给他来信,乌鲁木齐见就是。西贝希望吾何研究生备考就放在乌鲁木齐。

    下午一起回到团部,弟弟君稀当晚就直接想搭了便车去精河,吾何却希望弟弟和自己一起坐明天的火车走。兄妹三人的分别,苏家并没有准备一桌像样的饭菜,爸爸妈妈忙碌,任何事情都少了仪式感,这些一家人都习惯了,来和走都是那样淡然。

    博乐火车站正在等车的是吾何兄弟二人,这里熙熙攘攘,到站的旅客更多。

    “九零,九零博乐,博乐捡棉花到这边来了,坐车不要钱呀,管吃管住”,短途司机和棉农们甚至冲向了站台。

    夜色正浓,喧嚣褪尽,阿拉套山的轮廓更清晰了。弯月从西边升起,点点繁星打量着戈壁滩上矗立的博乐火车站。铁轨绽出两道寒光,延射向北方的阿拉山口去了,火车四十分钟之后才会驶进站台,火车站选择的地势较高,可以望见东北方呈亮的一片白色,虽然隐约模糊,吾何也知道那是艾比湖。

    一阵凉风骤起,兄弟二人从站台又走进候车室,候车室里和三年前相比,俨然服务内容增加了不少,而且座椅也焕然一新了,靠开水房最近的木头长椅已经不见,在那里吾何曾经送过羽飞,羽飞在吾何面前伸展着腰肢,开心地跳着舞,这一切而今都被阿拉山口吹来的风带走了。

    “新疆、河北、广州、四川、北京、厦门,我现在又在哪里?”吾何变得恍惚。“一路求学,职场刚刚开始,年底就要考研,可是自己的第一轮复习还没开始,专业课的书籍还没凑齐。”吾何开始惶恐。

    “检票了,检票了。”一阵呼喊,吾何被弟弟拽上,他这才明白火车来了。

    兄弟分开,精河是君稀的目的地,乌鲁木齐火车站则是西贝早早等候。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天山北麓的精河是乌鲁木齐发往博州伊犁方向夜班车休整的一站。

    追溯其历史,西汉时匈奴击月氏,月氏被迫西迁,占据了塞种人游牧地,精河就为月氏所据。后乌孙西击月氏,迫月氏南迁,乌孙于是占据了月氏地,精河成了乌孙游牧地。西汉遂在西域设都护府,精河属西域都护府所辖的乌孙游牧地。到了东汉建安元年,朝廷在天山以北开辟一条丝绸之路新北道,又称“皮毛道”,精河商贾往来,这里是丝绸之路新北道必经之地。江山轮换,到了唐朝,西突厥汗国灭亡,精河划归双河都督府管辖。

    君稀下站的精河地处北疆交通要冲,日后g30和第二亚欧大陆桥穿境而过,精伊霍铁路在这里和第二亚欧大陆桥连接。同样兄弟二人家乡六号井所在的89团也借了唐朝的辉煌盛世,寓意吉祥,与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第五师实行师市合一管理体制,改名为双河市了,这些应是十九年之后2014年6月的事了。

    精河的农作物有小麦、玉米、棉花、枸杞,吸引暑假归来的君稀就是枸杞了。

    君稀当晚在精河住下,明天早起他要赶往大河沿子镇,在那里他要一看“红玛瑙”枸杞究竟。

    “枸杞在土耳其西北部的古老城市吕底亚发现。”在田头指导老师梁老师指着一株多刺植物,他周围簇拥着农学院实习的学生。

    “同学们可能会很好奇,这边种的西瓜、花生主要目的是改良土壤,提高土壤肥力,也可以帮助农民增加经济收入。”梁老师边走边说。“我从北京到这里已经五年了,我们的团队研究的课题就是研究出优质高产的抗病品种,优选出生育期适宜、抗逆性强的高产品种。”

    君稀把老师的说记得清晰:同学们,枸杞这种植物也有一种精神,它们由于耐干旱,就选择生长在沙地,因此可作为水土保持的灌木,而且由于其耐盐碱,性格倔强,它就是新疆广袤盐碱地的“开树先锋”,他像不像新疆的支边青年,像不像你们的爸爸妈妈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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