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角门西
没有参加陈总安排的宵夜,国术和吾何走了一程。
“年底就要发奖金了,知不知道发多少,几个新筹建的公司,老陈有些偏心吆。”国术说道。“南宁的赵天章是蔡书生一手提拔起来的,他的奖金发的都比我们高!”
吾何并没有问国术获取信息的来源,他早知道劲捷集团有派别帮组之分,跟陈安至老总在武汉打拼过的团队成员都得到了重用和垂青,国术刚才说的蔡书生这样做也情有可原。
“我让财务算了一下,他们怎么着也不能那么多,年会就是发个奖状给个荣誉而已,给他们的奖金早已经兑现了。”国术接着说。
“我还真的不知道。”吾何说道,听国术一番话,他心里也有些不平衡。
“哎呀,吾何,我佩服你呀,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在乎。”国术说道。
“还真不是,国术。”
“咱们俩就是一对儿没有娘的孩儿。”国术继续。“兰州的范丞宏吧,他把南总拽的很紧,以前他干过公安,与人交往他有一套。”
“怪不得兰州的业务发展很快呢。”吾何应道。
“你去哪呀,我就到女朋友家去了。”国术说道。
“不管我了,我去我大伯家。”吾何说。
“那就年会上见了。”国术说。
二人在海淀区说了再见。
方庄小区在丰台区,这里有一个外交部职工们居住的小区,大伯苏端阳就住在这里。路边摊买了水果,吾何打了一个出租车,急匆匆往东南奔去。吾何在大学上学期间,尤其是在大一大二的周末,有时间就会到大伯家来,在这里没有拘束,大伯和大娘不会把吾何当外人。
下了出租车,北京深夜的风禁不住让吾何一哆嗦。
吾何知道大伯端阳家的具体楼层,12点多来到这里算是惊扰他们了,他轻轻的敲了敲门,没有回应,于是敲门开始用力,还是没有人开门,楼层的灯声控缘故变得大亮,大伯家的门还是没有开。
“你是端阳的儿子吧,你爸爸住院了,脑溢血。”隔壁邻居的门吱扭一声打开,虚掩的门里探出头的是一位花白头发的大婶,年龄和自己的大娘相仿。“你妈嘱咐了,说河北老家里下午会来人,让我看到了,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你爸就住在丰台医院。”
吾何并没有解释,他给大婶子道谢后准备急匆匆地下楼,然而又折回来,把一包水果放到大伯家门口。
按了电梯,从一楼出来时,正面差一点和一位妇女撞个满怀。看这位大婶,一身农村妇女打扮,小素花棉袄,袖管挽起,皂色土布裤子,脚蹬一双吾何熟悉的手工面鞋,大婶不是别人,正是端阳的妻子,吾何称呼大娘的。
“大爹怎么样了?”吾何的第一句话。
“在icu病房,下午是忙了一阵子。你怎么来了?”大娘一向乐观,并且从容淡定。苏家的端阳大伯平时脾气不好,大娘处处都会让着丈夫。
二人重新上楼,尽管两人小心翼翼,但开门的声音显然让邻居听到了,刚才开门告知吾何信息的大婶披了衣服出来,热心的她竟然跟两人进了端阳的家。
“我给你说呀,孩子,今天下午真把我们忙乱死了,你们在乡下,老人也不好照顾,你还是给你爸爸买个手机吧。”大婶一片好意。
“不早了,今天多亏我们你们这些街坊邻居了,秀姐,您就回去休息吧,这个呀,是我们侄子。”大娘解释道。
“哦,孩子从乡下还没有来呀?”秀姐问道。
“估计明天了。”大娘说,一绺头发垂落到脸上,可以看出她已经很疲惫了。“明天一切情况都清楚了,医生今晚让我先回来,明早早早去。”
秀姐没再说什么,关上门走了。
吾何这时候做了碗面,给大娘端上,大娘没有什么胃口,仅仅衔了几根面条入口,便回卧室睡了。
一夜无话,又是一个北京干冷的清晨。
吾何取出六千元现金,递给大娘,大娘推脱。
“大娘,我刚发了奖金,医院我去不成了,今天是我们公司年会,你拿上,给我问大爹好。”吾何内心还是内疚,大爹对他的好他历历在目,他认为老天爷就是制造这样一个机会让他报恩。
他想起自己从新疆回来到了五爷爷家,他想起端阳大爹穿着一双崭新的布鞋带他一起去拜访邻村的亲戚,解决他回来寄读蠡县中学的往事
他同时慨叹,端阳大爹当年是多么的雄姿英发,昨日下午被急着送往医院定是大伯的一劫了。
他目送着大娘走远,看着她瘦削的背影,他心里默默祈祷。
地铁口的风尤其大,吹在脸上,犹如刀割。吾何一直是心生疑惑的,新疆也可算是名副其实的塞外,到了冬季,天气预报听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乌拉尔山南下的强冷空气将影响北疆全境”,可以说新疆的冬季是滴水成冰,他都是不畏惧严寒的。
可是在北京,他穿的再厚,还是觉得身上的热气都会被北京的风给掳掠了走。有一次周末,他突然有了一人骑自行车去颐和园的计划。还没有到颐和园正门口,他就打了退堂鼓,实在是太冷了,那里冷,脚冷,感觉把整个身子冻透了,又缩回了屋里。
现在的吾何在地铁入口,又遭遇了北京这种熟悉不受欢迎的冷。围巾箍紧脖颈,吾何买了票,上了地铁径直向西北的海淀去了。
地铁里巡视员别着的喇叭里反复播放着“地铁内禁止乞讨、卖唱”,乘客们嘈杂的交谈声和中英文的站名播报混在一起。
地铁刚到角门西站,乘客又上来一批。
吾何的座位正面站立了仿佛情侣的一对,吾何低着头正思虑着下午一点的集团年会,他并没有抬起头来,只看到情侣穿着考究。
“让你昨晚好好休息一下,今天是要拍婚纱照的,你就是不听,看你没精神的!”女青年嗔怪。
“我精神着呢呀。”身型魁梧的男青年见女友嗔怪,支支吾吾敷衍回答。
“你还精神?昨天你绝对没休息好,走地铁这段路你就气喘吁吁的了,看你头上都冒汗了。”女青年摘掉口罩,右手掏餐巾纸时几乎碰到吾何。
吾何听得声音这么熟悉,禁不住抬眼望去,女青年不是别人,正是泛晓,吾何的小姨。
“小姨!”吾何赶快起身,笑着看向泛晓。
泛晓烫了一个大波浪头,彼时该发型正在首都爱时髦的女士们中流行,看到有人呼唤,吃惊不小,禁不住尖叫。“吾何,怎么来北京了,你不是在厦门吗?”
“先不说别的,祝你们新婚快乐,这位,我该叫姨夫吧?”吾何的一句话,让泛晓禁不住两颊绯红,刚才的吃惊变成了羞涩。旁边的乘客也禁不住侧目,看个好奇。
“我来介绍一下,这是张兴疆,没错,可以叫姨夫了。”泛晓说道。“这个呀,是我的外甥吾何。”
“您坐。”吾何指向自己身后的空位,给张兴疆说道。然而吾何言语未落,一位阿姨动作敏捷,早已经一屁股抢先坐下,口中并没有说“谢谢”。
“没事儿,我们都站着吧,吾何,给我说说,你在厦门怎么样呀?怎么又到北京来了?这是到哪去呀?”泛晓一向说话急促,见到吾何一口气问了三个问题。
关于小姨泛晓的恋爱,还有一段这样的插曲吾何听母亲翻荷讲起:去年过年,泛晓兴冲冲地领着男友回到花岗村过年,想让娘看看这个未来的女婿。男友张兴疆是从新疆到大连参军,做了武警,后退役到了北京工作,经母亲的街坊邻居老海撮合说媒,于是泛晓兴疆二人在北京见了第一面,初次在朝阳区咖啡厅约见就彼此有了眼缘,有了好感。
泛晓在牛家排行老小,幼年至大学没少有家里人娇惯和呵护,大学毕业已经过去几乎四年,母亲和姐姐又开始给她张罗对象。现在见了军人兴疆更加有安全感,她觉得魁梧的兴疆臂膀厚实可以依靠;兴疆更加笑不拢嘴,他一直希望找一个大学生,泛晓女孩儿的才气横溢让他笃定了非泛晓不娶。
花岗村的旧历新年,泛晓母亲李潮见小女儿和男友一起回村探亲,忙不迭的赶快把老宅的西屋腾出来,土炕上铺了厚厚的麦秸,卷开崭新的席子,又准备了两床被褥,被褥的填充物就是远在新疆的大女儿翻荷孝敬她给她寄来的长绒棉棉胆。
和李潮谈起故去的父亲,女儿是一把青泪,母亲连忙安慰。新年及至和男友傍身,悲恸并不是一直挥之不去,泛晓给家里人带来的是自己就要大婚的好消息。
可谁也没有料到,第二天一大早,溪边带着儿子成成气冲冲的从南院径直奔过来,他让成成把刚起床的泛晓叫到院子门口,开始了对妹妹的一番数落和炮轰。
“你呀,不知道你的大学都怎么上的,啥也不懂!?你说说,你把男朋友领回村儿,人们都知道了,两个人就睡到一起了,你说说,你不怕街坊邻居说闲话吗,真是不害臊。”哥哥溪边怒斥着妹妹。
“我们都领结婚证了呀?哥。”泛晓错愕。
“你就不知道我们村子里的老理儿,我看你呀,真是忘本了,村子里的规矩啥也不懂,结婚证领了,你们还没有办婚礼呀。”溪边怒气难消。
泛晓的兴冲冲碰到了哥哥的气冲冲,她默默无语,院门口她怔怔地伫立在二哥面前。母亲李潮只是见儿子和女儿在远处说话时动作夸张,不知发生了什么,战兢兢下了门前台阶向他们走来。
“走,成成,我们回家去,真是,一群糊涂人。”溪边愤愤说道,他和儿子离开了牛家老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