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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暑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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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0年的寒假吾何在河北度过,他专门去了卓文家,卓文的母亲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自豪和开心的事各有一件:自豪的是以前到过他家的高中生们现在都成了大学生,当然包括自己的小儿子卓文;开心的是卓文的小哥正在忙着操办婚礼,屋子里院子里很是热闹。回到农村的吾何也是自豪的:花岗村的孩子们好奇地盯着他胸前的大学校徽看,他们知道那是努力和勤奋的结果。

    大年三十的下午,吾何和二舅溪边家的儿子亮子专门到外祖父的坟头燎草,这是百年来农村人保持的传统,邀请列祖列宗除夕夜回家来吃饭,这是一种朴素的祭奠。亮子显然记不得自己爷爷稳步的模样,看吾何在坟头怅然的样子,劝慰一番,回家了。大年初一,吾何去了国倡和来生家去拜年,虽然父亲没有嘱咐他这样做。

    过年牛家院门房门的对联不在是稳步书写,老人作古,孙子孙女都生长起来了。溪边和披榛日子过得还算恬然自得,种种庄稼,卖卖果蔬,打打零工,他们并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们有多大作为,屋后的牛家老宅以后翻盖一下便是亮子的婚房。儿子和女儿都在上学,是要识几个字的,读到初中毕业完全够用了。

    “我也看了,吾何,村里面也有考上大学的,毕业了也找不到工作,还耽误了挣钱成家。”披榛给寒假回家的吾何说。

    “现在的孩子们,真不如你们那时候能吃苦,学习不上心,供他们读书,钱也是白花。”溪边也是这个观点。

    吾何和二舅、妗子也曾讨论起过这个话题,“读书无用论”在溪边夫妇的心里早已经根深蒂固,河北农村的家庭里持这样的思想的家长不在少数。

    “没用,没用,怎么没用?读书最有用。”外婆李潮说道。

    吾何佩服外婆的明智,一个没有机会受到良好教育的老人都知道知识改变命运。

    照例,外婆把吾何送到了村北的招呼站。

    花岗离北京如此的近,近在咫尺,北京的繁华却让这个小农村无动于衷,在吾何的记忆中20年来改变微乎其微,尤其是村民们的思想。

    翻过年头,又是春分夏至,吾何盼望着西北的凉爽。北京的闷热吾何很不喜欢,来自于四川清欢和影湛却很适应,内江和眉山的夏日会更加的湿热。

    吾何已经和弟弟通信,他打定了主意——要在马上到来的暑假回新疆,令人更开心的是:去年9月1日兰新铁路西延,乌鲁木齐西到阿拉山口已经通车了。这样他会免去舟车劳顿,很快可以见到父母亲。

    母亲在吾何期末考试前来信叮嘱:小黄叔叔就在阿拉山口工地上干活儿,还有堂嫂董利亚也在工地食堂,往来阿拉山口和89团的货车他们可以解决,吾何可以坐火车到阿拉山口,搭他们找的便车就可以到家了。阿拉山口通车的消息是北京外交部工作的大伯端阳告诉他的,大伯喜欢看报纸,他还是当年的一丝不苟,订阅的报纸有《人民日报》和《北京日报》这两种。

    北京西站涌动的人流多是暑假放假返回家乡的大学生们。和吾何同行的是班长鲁光,泛晓在北京西站送二人上了车,候车室里泛晓又提到了外祖父。

    “回去不要瞎跑了,好好在家里帮帮你爸爸,陪陪你妈妈说说话。”泛晓叮嘱。

    “知道了,小姨。”他手中拎着泛晓买的稻香村的点心。

    “你姥爷在就好了,现在的生活好了,就是他病了,我都可以安排他到协和医院去看病,唉”泛晓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吾何暗忖:外婆和外公曾经坐的这列车西去又东归。

    巧了!吾何又是买的6号车厢,5号餐车就在旁边。他和鲁光在餐车吃了一顿饭,这还是吾何坐火车以来的破天荒的第一次。

    西去的火车里安装了电视,重播着去年火遍大江南北的《渴望》,吾何无心去看,却被车厢里一群热闹的少数民族学生所吸引,他们载歌载舞,可以说是闹了一路,鲁光也忘我的加入其中。

    鲁光在兰州下了车,给他道别。他还要坐班车走一段才能到家。

    乌鲁木齐下车需要倒车才能到达阿拉山口,吾何并没有出站台,看一列火车缓缓驶进站台,他急忙就跳了上去。

    走进车厢,让吾何惊异:不是因为窗外的风景,而是车厢内。乘务员都是鹰鼻鹞眼的俄罗斯族,座位要比刚才他乘坐的北京始发的火车座位大出很多,窗户有白色窗纱遮阳,座位都是对坐,中间的桌子上是漂亮精致的银器。广播似乎播放的是哈萨克流行音乐,音量并不大。车厢里乘客们多是外国人,他们低声交谈着,终点站莫非是阿拉木图?或是阿斯塔纳和莫斯科?

    吾何不免担心起来,不是因为等一会儿的检票,担心的是这列火车会不会一口气开到国外呢?

    一路上并没有检票,临近中午,火车停在了阿拉山口,这也是火车从乌鲁木齐开出停的第一站。

    吾何悬着的一个心落地,他急忙跳下火车,难道这就到家了吗?吾何开始激动起来。这里并没有站台,整个阿拉山口望去,就是一个扬着灰尘的庞大工地。未来,这里将拔起一座新城。

    吾何拎着简单的行李,很容易找到了黄孤晨,这就是吾何和弟妹从小一直呼唤的小黄叔叔了。

    “还是你们大学生好呀,看你叔叔干的这活儿,辛苦呀。”黄叔叔感慨。“下次你要回来,这里变化就大了。”他接着往南指去,“前面还要修一座火车站,博乐站,离89团很近的,以后你们回内地就在那里上车。”

    “今天我还不回去,不然你过一宿,明天我送你回家。”黄叔叔接着说。

    “不用了,我去找我大嫂去。我妈妈给我说了。”吾何说。

    “对,你堂哥亦奇的老婆在这,他们每天下午回去,阿拉山口工地的菜全是从89、90团运过来的。”

    黄孤晨于是喊了一个工友赶快去告诉利亚,就说是苏家的一个弟弟来了。

    颠簸,吾何坐进了一辆货车,大嫂本来安排他在驾驶室里去坐,吾何拒绝了。

    回89的路是颠簸的,车右侧的群山狰狞,迎着阿拉山口吹来的风不屈的昂着头,山脚下一群群的野骆驼一样骄傲地把头抬起来,看着来往的车辆,并不惊慌。吾何心想:这里哪有草给它们吃呢?

    货车慢吞吞行驶,左侧开始变得地势低平,跳出一抹让人喜欢的绿色,原来是水草地,绿色逐渐延展,变成了一洼连接天际的大湖,那便是艾比湖了,父亲多次提起过艾比湖,他曾经到这里打红柳作为冬天的燃料。

    不知走了多久,利亚在驾驶室里大喊:“看,这个地方就是博乐火车站。”吾何朝左前方看去,又是烽烟四起的一个工地,机车轰鸣,数不清的工人在忙碌着。

    “看,我把谁给你带回来了,婶子。”货车停在了祥瑞服装店门口的林带边。

    “嗫,俺们大小子,利亚,快进屋坐坐,辛苦了。”翻荷听见招呼,出门迎了出来。

    祥瑞服装店已经扩大了规模,不但接收成衣制作,而且还有从乌鲁木齐批发来的夏季衣服售卖。翻荷还收了两个女徒弟,她对待两个兵团姑娘视若己出,把自己缝纫的心得托盘而出。其中一个叫艳玲的山东姑娘居然认了翻荷做干娘。

    另一个皮肤黝黑的姑娘显然年龄要比艳玲大出许多,见服装店翻荷家来了亲戚,急忙停下手上的针线去给大家倒水。

    “春翠就是有眼色,针线活儿学得也快。”翻荷赞美道。

    春翠是红旗公社的一位朴素女孩,她是去过内地的,去的是广州的电子厂打工,爱上了一位同厂河南籍的小伙儿,年前两人的关系处得好好的,没想到新年一过,男孩儿给她提出分手,消息来得突然,春翠一下子变得消沉,最后一气之下辞了工作又回到新疆了。

    翻荷的热情感染了两位姑娘,内向的艳玲变得活泼,春翠也慢慢从抑郁的状态中挣脱出来。祥瑞服装店更像他们的一个家,她们一起工作,一起吃饭,一起谈论着顾客到店的需求。

    服装店里熙熙攘攘,来的顾客们把这里当成了谈天论地的茶馆。有的阿姨拿来了家里种的蔬菜,有的大娘拿来了吃不完的自家水果,拿了做好的衣服不愿意离开这里,信息传播是女人们的偏爱。

    吾何一下子想到了瓜摊前的河南女孩儿,原先短暂的美好交往记忆驱使他找到了女孩儿家租住的的土房,房子里女孩的父亲正在。

    “你找夏琴呀,她去石河子了。”父亲淡淡地说。

    “她怎么不在89团了呀?”吾何追问。

    “这里挣不上钱,我们在那里包了一块儿棉花地。”中年男子似乎不太欢迎吾何。“我也是回来搬家的,这个房子马上退租。”

    吾何也许是一厢情愿,也许是高估了对方对自己的在意。可能夏琴走的路和吾何完全没有交集,在夏琴父亲跟前的谈话着实无趣,他只是想礼貌地希望再见夏琴一次呢,毕竟是瓜摊上结下的缘分。

    “再见,叔叔。”吾何骑车离开了团部东边的土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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