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抗争
人类的历史就是一部抗争史:部族之间、宗教之间、皇族和皇族之间、皇族和要求政治权利的群体、国与国、同盟和同盟之间。同样,人类与动物昆虫之间、普通人为了希望命运改变的抗争、宗族个体之间可以认定是正史的支流。
“爸爸,我又被土蜂蜇了。”君稀走到父亲跟前,并没有哭。弟弟是勇敢的少年,忌来曾经约浙江木工上门打家具,莽撞的弟弟赤脚进了土屋一侧的工作间,里面一根废木料上的铁钉几乎把君稀的左脚脚掌穿透,他惊叫着冲出工作间,把左脚埋入浮土,竟然一滴眼泪都没有掉下。
父亲知道被土蜂蜇了会有多么疼痛,他已经下定决心捣毁六号井机房的蜂巢。人蜂对决定于明日下午开战,苏忌来计划采用火攻。
善良的妻子翻荷多次劝过丈夫不要为难和伤害动物,她还佐以实际锤证:雪老汉一辈子打鸟,结果砂子枪走火,伤瞎了左眼;三号井王崇光把一只钻进抽水管的猫打死,有一天晚上急性胃穿孔发作,情况危急……忌来认为人蜂大战的阻力似乎来自于内部,妻子翻荷向来认为猫有九条命,不能惹不能杀的,否则就会招致报应,王崇光就是惹了生灵。
忌来需要多次进入机房作业,土蜂就会认为侵犯了它们的领地,这也是他和孩子们多次遭土蜂蛰伤的原因。
土蜂早有恶名,且臭名昭著,采花的蜜蜂是温柔的,苜蓿地飞过的黑老窝子虽然气势汹汹,像战斗机隆隆飞过,也是人畜无害。这种新疆土蜂相比细腰的马蜂不知道给人带来的惧怕要多出多少倍!
忌来把擦拭柴油机的废布用铁丝紧紧地绑在一根长木棍上,接着浸泡入废柴油盆中,在做好这些准备之前,他还活了一团水泥,夏日里他不得不穿上一件喷农药的雨衣,又拿了被单把自己的头部包严,只留出口鼻。
捣毁土蜂蜂巢需要吾何来协助,父亲自己仔细观察了土蜂蜂巢,发现了蜂巢只有一个出口,这样增加了他这次行动的胜算。
夏日里的土蜂,正是它们从巢穴钻进钻出最忙碌的时刻,土蜂们也全然没有觉察人类要对他们要进行一次斩首行动。
吾何帮父亲点燃了火把,夏日里更让人觉得炙热,忌来动作迅速,火球直接指向蜂巢出口,那里密密麻麻爬动的土蜂竟一只没有来得及飞起逃逸,劈劈啪啪都丢了性命。
“快,你拿着,见土蜂就烧死它!”父亲把火把交给儿子,端着水泥就迅速冲了上去,瞄准土蜂巢穴,扣了上去,然后用抹板把这摊水泥抹平,直到彻底把蜂巢出口封死封严。
人蜂大战结束,人类完胜,忌来脱下厚重的雨衣,里面的衬衣已经完全湿透。父亲脱下衬衣,长裤,把衬衣拧一把,“哗啦啦……”,滴滴答答,地上一滩水。
新疆天气干燥少雨,这件雨衣很少用到,反而是胶筒雨靴用得较多。在六号井,雨衣穿戴起来是给棉田喷洒农药的时候是必须的,职工们俗称的3911,一种剧毒农药,不得不让棉农们战战兢兢、小心提防,如果不穿上密实的雨衣,毒药成分有可能被喷药人人体毛孔吸收,严重的情况下可能毙命。这样的事情在八十九团不是说没有发生。
夏日里,吾何哥弟背起药筒喷洒农药是他们二人的日常,稀释农药装满井水的药筒背在肩上让人觉得后脊梁冰冷难耐,厚重的雨衣必须穿戴又没办法摆脱,在广阔辽远的棉田里一个喷洒的来回仿佛是跑了一趟马拉松。若是下午下地开始喷洒,完成几行的作业之后,就已经看到六号井的夕阳余晖了,可以想见新疆的棉田有多大。
………………
今天父亲给吾何和弟弟分配的任务不是喷洒农药,而是给棉株打顶,或者叫打尖。然而他不知道,他交代的这项任务儿子们并没有出色完成。他并没有强调这个工作的重要性,干脆交代,他还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儿去办:去年棉田的承包款连队还没有兑现,到现在这笔款项已经拖到了七月底。
兄弟二人的这项任务的完成是在北疆霜冻前90天左右,若是过早、过晚的操作,棉田的产量增加效果就会差强人意。
父亲已经给孩子们做了示范:一定采用打掉小顶部的方法,也就是说,打掉一片叶子和一颗叶心。道理很简单,防止棉株疯长。
父亲还延展其中的道理:每一株棉花一定要进行科学控制,打顶完成之后,灌溉一定要跟上,这就像培养一个孩子,棉田的长期施肥,防治病虫害也是必不可少的。
兄弟二人明白了棉花需要打顶的必要性,这样做可以控制棉茎的生长,避免无效的枝条。
兄弟二人进了棉田,棉叶田田景色青,高达六十厘米的棉株到了吾何的腰部,弟弟蹲下,惊喜地叫到:“这颗已经结了棉桃了!”
其实,棉农口中的“打顶”农业术语称之为“顶部”,顶部可以理解为动词,这是棉花分支工作的中心环节。通过顶部中心,可以消除棉花顶部的生长优势,调整体内水分和营养物质的运输方向,使更多的营养物质供生殖器官生长,减少无效分支对水和肥料的过度消耗。
在新疆,棉花顶部管理有“凹打早,凸打迟,平顶打心适时”、“到不等枝,枝到不等枝”的说法。据说正常打顶时间在霜前90天左右为宜,过早过晚打顶增产效果不好。棉花顶法步骤也早沉淀了棉农们的丰富经验:
经验一,应采用轻打去小顶法,即打去一叶一心,切忌“大把揪”的做法。先打长势弱的地块,再打长势强的棉田,打顶后要及时复查,打漏的要及时补打,避免棉田高低不平。
经验二,由于棉株顶部是棉铃虫、棉蚜等害虫的集中部位,顶部应集中带出田间处理,可有效减少害虫。如果棉花在顶部前生长较弱,顶部凹陷,可以轻轻滴一滴水,使顶部的中心跳出来,便于人工顶部。
经验三,一般棉田打顶后进行二次控制。第一次打顶后5-6天,顶部最后一根果枝伸长6厘米时,用缩节胺轻轻控制3-5克。5-7天后,当顶部果枝伸长至12-15厘米时,再次重新控制。每亩缩节胺12-20克,一次性控制死亡。
………………
兄弟二人记住了父亲交代的棉株“打顶”要诀,开始他们会一一照做,然而再完成了一两行之后,就开始没了耐心烦躁起来。
“哥,我好累,爸说让我们一个星期干完,我觉得吗,猴年马月都完成不了。”君稀说着瘫坐到了地上,尽管疲惫,还是吹起了口哨。
“那你说怎么办?”哥哥也停下了来,蹲在弟弟旁边,他看着一根野草的蔓藤说。野草的蔓藤长势疯狂,伸出的丰盛的缕缕触须就像一张网,紧紧地束缚着棉株。
远处看去,棉田里没有了忙碌的身影,棉株淹没了兄弟二人,他们在棉株下商量着什么,最后二人起身,走出了棉田。
当他们再一次出现在棉田时,每人手上拿了一把大号的弯镰刀,就如上文所言,棉株的顶部工作更匹配于四川雅安蒙顶山的采茶女来,她们纤细优雅的双手让茶叶有了灵魂,可是今天兄弟二人要冲入棉田,准备实施继“人蜂大战”之后的另一场“斩首行动”!
镰刀翻飞,棉株的顶部,枝叶,缠绕于棉株之上的野草藤蔓,甚至是一些棉铃和棉桃纷纷掉落到了棉株下,铺了一地。镰刀的力度和位置并不好掌握,有些棉株被残忍地拦腰斩断。
兄弟二人站在棉田地头,叉着腰,看着自己的战果,又快意,又有一丝丝的莫可名状的惶恐。
忌来今天到六连与连长理论,并没有得到什么实际结果。忌来前年就与连队签署了一份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协议。按照合同规定苏忌来承包了棉田十二亩,他负责自主地进行生产和经营,其经营收入除按合同规定要上缴一小部分给连队,剩余部分就应全部归于老苏。
可是去年这份协议的执行就出了问题,第一年还算顺利,忌来成了万元户,第二年连队给老苏的兑现连队就开始拖拉,而且一拖再拖,今年五月份本是给个结论的,忌来父亲病重他回了老家,到现在七月底了,可是连队从不给一个明确的说法,老苏就失去了耐心:他决定用法律维护自己的尊严。
从连队办公室出来,他是气呼呼的出来的,他骑车拐到了团部,就准备一纸诉状要把连长尹中秦告上法庭的想法第一时间告诉了妻子。
祥瑞服装店里丈夫和妻子正在商量。
“你和连长吵架了?”翻荷问。“你的脾气呀。”
“真他妈是无赖,白纸黑字就是不认,自己的签名也不认!”丈夫忌来显然是怒气未消。“指导员还在旁边帮腔,看不惯他们这副嘴脸。”
“忌来,为这个家你的辛苦我是看见的,你在连队里第一个签协议,也有勇气,去年我们挣的钱也不少了,千万别撕破脸皮呀。”翻荷每次在丈夫和别人发生冲突时候,都是劝丈夫忍一忍。
“我回去就写诉状,告他,这是我的劳动成果。我有权维护自己的权益。我看呀,和你商量也没球用!”忌来还是没好气。“当时签协议的时候,他们怎么说的都忘了。”
“你们为什么事儿这么火气大呀?”翻荷的妹妹泛晓这时候推门进来,她是刚参加完高考,从同学那里串门回来。“姐夫,有什么事情,别生气,我给你倒杯水。”
“泛晓呀,志愿填报好了呀,等你的好消息呀。”当着小姨子的面,姐夫暂时不想再提这件烦心事。他也觉得刚才给妻子说话也有些不妥。
“是,姐夫,咱家今年好像有些不顺,我争取过几天给你个好消息。”泛晓胸有成竹的说。“我报考的是山东大学,选了几个专业,我姑姑不是在桑园吗,我就想离他们近一些。”
“好呀,好呀,你还是很有主见,空了到井上也转转吧,前一段时间备考你辛苦了。”忌来说道。
服装店里的人越来越多,忌来赶快把座位让给了顾客,又在服装店门口和泛晓叮咛几句,跨上自行车,回六号井了。
然而,让忌来生气的还有一件事,就是兄弟二人不负责任的棉田打顶工作,父亲从团部翻荷门店上回来,他并没有进家,径直去了棉田检查。
土屋里,外婆和外公正在厨房里忙碌着,他们给孩子准备着晚饭。三个孩子正在新接盖的卧室里投入地看着日本动漫《花仙子》,他们全然不知道父亲已经站到了他们跟前。
“老大,你和弟弟出来一下,到院子里。”父亲进了卧室,并不像往日的那样怒吼,这次他平静地说。
上次吾何和弟弟站在院子里时是屋顶的乌鸦在嘲笑他们。这次他们也后悔了是用镰刀给棉花打顶的确是个馊主意,是一个愚蠢的决定。
就在此时,兄弟二人面面相觑,对视无语的时候,忽然土屋后传来“轰隆隆”的骇人的巨大声响,感觉就像是房倒屋塌,君稀忙不跌地从库房转过去看个究竟。
“不好了,棚子塌了,棚子塌了。”弟弟惊慌的报告。
父亲也出来了,全家人都出来了。库房后面就是一个苏家的柴棚,棚顶上面晾晒了包谷和新割下的葵花头,显然是柴棚不能承受其重被压垮了,更糟糕的是,柴棚下面是储备过冬蔬菜的菜窖也一并被压塌了。
“又有活了,弟弟,不信你看。”吾何悄悄的在弟弟耳边说。
晚餐的餐桌上,父亲交代着新任务:“明天上午我写诉讼状,吾何你和弟弟把棚子收拾出来,苞谷装麻袋,你的姥姥姥爷在这,我就不说你们今天干的糗事了。”忌来夹了菜给岳母李潮碗里。
“我明天帮孩子们。”外公稳步说。
“算我一个!”妹妹新萝举起右手,眼睛忽闪忽闪,偷偷地观察着父亲的表情。
“下午我在团部见泛晓了,她的状态不错,牛家又要多一个大学生了。”忌来又对着大家说。“我真为她高兴!”
“忌来呀,还不是你的付出和关心,孩子一定不能忘了你这个姐夫的好!”岳母李潮接道。
“孩子们呀,你这个小姨就是你们的榜样,你们都一个个跟上,拿出你们的样子来。”忌来一步走过去关了电视,又在饭桌前坐下。“错过了最好的学习时光,到时候就是后悔呀。要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就必须要抗争!”
六号井土屋的晚上之所以能容得下六个人住下,得以有勤奋能干的父亲忌来,所有的作品都离不开他的设计参与。电视放置的东屋是忌来的岳父岳母来新疆之后新盖的,去年简直就是苏家的“基建年”,一间很大的鸡舍;团部一个服装店门面。六号井的这间新盖的宽敞明亮的卧室就是他们存放硕大西瓜的那间。
十月份真的是一个好月份,不是因为父亲的瓜田早早收拾打理完毕,也不是因为母亲的门面生意兴隆,而是在十月十八日这一天忌来从朋友处得到了一个准确的好消息:去年冬天六号井丢失的柴油桶肯定藏匿在二连,而且确定了具体的位置。
侦查行动由忌来部署,吾何跟着父亲来到二连。秋日里二连的生活区静悄悄的,不见一个人,只有几只柴犬懒洋洋地游走,职工们全都下地了,新疆的昔日棉花全靠手工采摘,就这样都忙不赢,南北疆广袤的棉田里撒满了来自于甘肃、河南、四川来的拾花工,是他们来助力,同时获得一份不小的劳务费。棉农们必须好菜好饭伺候,提供住宿,二遍花采摘完毕之后棉农们才能稍稍安心。当然,今天新疆的棉花采摘今非昔比,已经完全实现自动化,到处呈现的是大农业智能化的场景。
生活区的职工每家都没有院墙,父子二人接近油桶的藏匿点并不费力。忌来把手电筒从库房伸进去,他惊喜地看到了目标,但是还不确定,吾何遂爬进库房,一片破麻袋下盖的就是丢失十个月的柴油桶,儿子给了父亲一个成功的手势,又爬出库房,被盗的财物还没有完全做到失而复得,二人喜悦的回了家。
丈夫忌来还是先去团部征求了妻子的意见,妻子建议是先不用报警,不如私了达成和解就是。外婆听到了这个消息,一生都小心翼翼的她神色慌张,嘱咐女婿小心为是。
忌来恐夜长梦多,骑车子叫上儿子当天傍晚又来到二连。他还给君稀说去团部叫上几个堂哥过来助威。
&34;什么油桶,我可能偷你家东西吗?不要血口喷人。&34;小伙子鲁阳前回到了家,面对忌来的质问,态度非常嚣张。小鲁一心想着致富,认为种蘑菇是不错的一个选择,可是贼心乍起,动歪了心思。
“小鲁,我是在给你好好说,你不承认是吧,我现在就报警。”忌来当然心里有底气。“你怎么来了,翻荷?”忌来看到妻子正在人群旁边把自行车停好。
“小伙子呀,现在是农忙季节,你就承认了吧,我们不会冤枉你的。谁都有脑子一热的时候,有错就改吗。”翻荷打开了话匣子。
丈夫一把把妻子推到了旁边,翻荷差一些一个趔趄。
“好吧,我承认,我偷了你家的柴油桶。”鲁阳前说着从裤袋上取下钥匙,准备把库房打开。
这时,鲁阳前的父母也凑上来围住翻荷连声道歉,请求原谅。
“你家的儿子多好呀,多大了,成家了吗?”翻荷的这句话得到的是丈夫的怒视,她赶快停止了表达。翻荷急匆匆过来,就是害怕丈夫惹什么是非,或担心冲突升级,她的一番话想着缓和一下气氛罢了。
但是丈夫毫不让步,直接给出了解决方案:鲁家必须把油桶当晚运回六号井;油桶因为偷盗时雪地里滚动已经掉落的油阀不需要再焊接;赔款。鲁家都一一答应。
忌来一家人准备离开时,鲁阳前没有说“再见”,反而戏剧性地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我偷了你家油桶的?”
忌来也禁不住心中一乐,并没有作答,回六号井了。
土屋的圆桌上经常会有亲人们的家书抵达,看信封的文字书写,岳父和长子吉坤的字最为俊美,忌来二哥离曲的字和上面两位也是不分伯仲,但今天信封上的“姐夫亲启”写的歪歪扭扭,不让人产生美感。
“你二舅要来新疆,和他的朋友蓝章。”忌来早饭时给岳父岳母传递着这个信息。
“大老远的,他们来新疆干什么呀?忌来。”岳母李潮好奇。
“他们准备来新疆收购水老鼠皮,还准备卖毛衣和拉毛裤。信里说了,他们十一月就过来。”忌来说。
“好不好做呀,他们那里做过生意呀?尽给你们添麻烦。”岳母接着说。
忌来夫妇的故乡蠡县是一个有着数千年历史文化的平原小县城,那里畜牧业并不发达,但是蠡县皮毛皮革产业却非常了得。现在,经过数千年的发展使蠡县已经成为了一个具有国际影响的裘皮之都,究其原因有三:
第一是蠡县独特的地理位置:蠡县地处华北平原中部,潴泷河下游地区。陆路、水路交通比较发达。这里从古至今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历史上蠡县在许多朝代都处于交战的前沿地区,在休战的和平时期,这里又成了农贸产品,尤其是皮毛皮革等产品交流中心,南北贸易往来频繁,中国北方和关外的马匹、牛羊、皮毛等都途径蠡县运往山西、山东和南方地区。尤其是蠡县鲍墟、孟尝、东莲子口、留史、大百尺一带,紧靠潴泷河,河运发达,交通便利,逆流而上可到定州、山西、陕西一带,下游直达白洋淀、天津出海口。
第二是蠡县传统的皮毛皮革加工技术和历史文化,从远古到商周再到春秋战国时期,蠡县皮毛皮革加工技术都是一流的。当时留史一带土地贫瘠,多是盐碱性质的土地,老百姓生活比较困难。为了更好的生存,人们开始对兔子、马、牛、羊等进行皮毛加工,将皮毛皮革产品贩运到中原地区。当地的皮货货源不足,人们逐渐走出蠡县,推着独轮小皮货车到关外、草原等地区收购皮毛再运回来加工,然后把成品又推出去贩卖,以此获取利润,改善生活。在这样的生产过程中,形成了利用盐碱地熬皮硝,大缸浸泡,褪毛,甭平,捶压,染色,黍子面鞣制等十几道完整的皮毛加工工序,在当时这些技术是非常领先的,有些皮毛皮革加工技术还密而不传。
除此以外,蠡县先后留下了许多历史文化名人的足迹:他们都和蠡县皮毛皮革业的发展有着密切的联系,都为推动蠡县皮毛皮革业的发展做出了重大贡献。第四代黄帝姬本、比干、鲍叔牙、管仲、孟尝君等,都先后在这里经商,留下了很多熟谙皮毛皮革加工的匠人,逐渐和蠡县当地人融合在一起,使得皮毛皮革加工技术进一步得到提高和推广。一直到清朝光绪年间,留史及周边村民都在开设小作坊批量加工皮条或鞭鞘,还将皮毛制成高档裘皮服装出售,如当时著名的皮店作坊有“福昌厚皮店”“通泰裕皮店”“聚兴皮店”,到了清朝末年,留史、鲍墟、大百尺一带已经有“万通”、“泰昌”、“仁和”、“瑞盛”、“源昌”、“义兴”、“德源”、“泰和”、“聚兴”、“丰泰”、“万兴”、“万隆”和“裕兴”等大皮店。
蠡县皮毛皮革产业分工比较明确,形成了“李家佐的皮条,朱家佐的胶,南白楼的皮袄,大王村的鞘”。一时间,留史、鲍墟、东莲子口、五夫一带皮毛产业闻名遐迩,外地货商纷纷到蠡县收集皮货。故蠡县虽不出产皮毛皮革业所需的原皮,但是精湛的皮毛皮革加工生产技术,使得蠡县的皮毛皮革产业兴旺发达,闻名中外。
第三则是得益于改革开放以后国家大力发展经济的政策的驱动助力。
然而以潴泷河为界,河南的村落多数是靠天吃饭,当时经济低迷,活跃的经商者人数和产业规模绝对不及潴泷河北岸。忌来夫妇出生的地方在潴泷河南岸的花岗村。
翻荷听到弟弟要来新疆,她是欣喜的,她心目中的这个弟弟应该是这样的:一个男人不需要多么才华横溢,但一定要有一项在社会立足的本事,不管怎样,赚钱养家是男人的职责所在。一个男人应该有事业心,人生苦短,好男儿要有志向,可以接受失败,但不能一生都碌碌无为,混日子。
可是弟弟溪边在农村随遇而安,蜗居太久,没有机会看到更大的世界,翻荷是怒其不争。翻荷知道在家里农村的苦,她和丈夫精打细算,努力经营家庭,把自己的两个妹妹都唤到了新疆,大妹妹倾城在新疆和上海人杨莫涯成了家,育有一男一女,一个“好”字。现在小妹泛晓又考取了山东大学,正读大一。翻荷自己想一想做出的这些努力,欣慰不少,自己的爸妈也经常夸赞她“为家付出了太多。”
“忌来,你赶快给他回个信吧,给溪边说,到了乌鲁木齐,有什么事儿,可以找咱们村北头的苏老盘。”妻子催促着丈夫,“他们毕竟是第一次到新疆呀,人生路不熟的。”
“嗯,好。”忌来答应。“回信早已经写好了,早晨就让君稀带走了,让他去团部邮局赶快寄走。”
六号井东去的土路早已经被大雪覆盖,似乎今年的第一场雪来得更早和更猛烈。吾何和弟弟正在屋顶上扫雪,看到很远有三个人朝土屋走来,最前面是父亲忌来,后面两个人对于弟弟是陌生的。
“第二个,看到没有,个子高的,就是二舅溪边。第三个是蓝章,等一会儿他们到了,你也叫舅舅好了,他的二哥就是六连的兰博,小学的时候我们经常去的。”吾何的手指指点着远处的人影。
“嗯,嗯,我知道了。”弟弟点头。
三人走近土屋。
弟弟一下子变得腼腆起来,连声叫着“二舅”。溪边把他揽入怀中。
平日里母亲多次提及农村的事儿,今天见到,还是对于这个亲戚陌生。
“一到乌鲁木齐就遇到了麻烦,我们的拉毛裤子被扣了,说我们超重,找了老乡老盼儿,也幸亏是他,虽然耽搁了一天,最后还是解决了。”溪边跟姐夫说。
“准备怎么卖?”忌来直接问。
“看看哪里可以收得上水老鼠皮,先带一些样品出去看看行情。”随行来的蓝章说。
“边收货,边卖货,好主意!”忌来说。
“我到六连我哥那里去一下。”蓝章说,“明天就开始跑跑市场。”
蓝章曾经当过兵,退伍转业回农村后他有一颗不安分的心,这次到新疆其实是他的主意,撺掇了溪边来的。
溪边在团部见过了自己的父母,姐姐、姐夫、外甥女,在六号井又见到了自己的两个外甥。
“拉毛裤很保暖的,一人送你们一条。”溪边表达的是朴实和真诚。
“别,你还没开张呢,他们都穿的有,棉裤挺御寒的。我还是有点担心,新疆人不知道识不识货?明天我领着你们到地方上看看去。”忌来说。
忌来所说的地方指的是八十九团附近的公社,更远他们可能会到达牧区广布的温泉县。
新疆当地人一般会有地方和兵团的说法:新疆的兵团全称为新疆生产建设兵团,下辖14个师(市)。兵团10个师与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直辖县级市实行“师市合一”管理体制。兵团的团级单位除了团场外,还有农场、牧场等,一般统称为“农牧团场”,行政级别为县处级,团场编以数字番号。如六号井所在的八十九团。
兵团的石河子市、阿拉尔市、图木舒克市、五家渠市、北屯市、铁门关市、双河市、可克达拉市、昆玉市、胡杨河市,实行“师市合一”管理体制。
新疆的地方则指的是: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所辖的4个地级市、5个地区、5个自治州:乌鲁木齐市、克拉玛依市、吐鲁番市、哈密市,阿克苏地区、喀什地区、和田地区、塔城地区、阿勒泰地区,昌吉回族自治州、博尔塔拉蒙古自治州、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克孜勒苏柯尔克孜自治州、伊犁哈萨克自治州。
所以当一个新疆人问起——你的家是哪里的?回答说:新疆的。马上就有可能被继续追问:兵团的还是地方上的?
八十年代的生意还是好做,人口流动不大造就了信息差。情况就像忌来预言的那样:拉毛裤子当地人并不买账,尤其是那些哈萨克牧民,他们觉得身上穿的绵羊皮恰盘(维吾尔语:大衣)更抵御风寒,脚上穿的毡靴更让这两个中原来的青年觉得稀罕。
收货,收皮货。
不但有水老鼠皮,还有狐狸皮、牛皮、狼皮、骆驼皮,其中水老鼠皮数量虽然不少,但由于保存欠佳,或是遭到了虫蛀,很多没有成为整张。遗憾!
以往这些都是牧民家中的饰品,或是库房一堆,今天有人上门收货,牧民们也没有讨价还价的传统,给些钱就卖,甚至有的就白送了。欢喜!
又转战精河的几个公社,收获的还是皮货。带去的拉毛裤样品还是没有引起人们的兴趣。忌来寻思滞销的原因,货卖成堆应该奏效吧?
最欢喜的当属溪边的姐姐翻荷,弟弟第一次走出河北,能到三千公里外的新疆走走,挣不挣钱无所谓,长点见识就是财富。
新年临近,还有两个星期了,溪边和蓝章并没计划在新疆过年,苦劝不能,翻荷只有给弟弟买了火车票,剩下的拉毛裤忌来承诺说给他们赶集卖卖。
寒假里,溪边的小妹妹泛晓也欣喜地从山东回来了,她也希望哥哥在新疆和父母亲过一个团圆节,但是溪边说河北还有妻子和儿子,出门前是答应她们过年要回家的。最主要的原因是回去赶快出掉在博州收的皮货,过了年就有可能错过行情。
吾何和弟弟每次放学回家听到的都是二舅他们的生意经,还是那条白雪茫茫的土路,二舅和蓝章他们走了。
第一次坐火车来新疆记得清晰,吾何真想跟着二舅离开,尤其是上大学的小姨回来更让他有了这份冲动,小姨胸前别的大学校徽也让他自豪。
二舅走后,吾何郑重地给母亲提出了这个想法:他想回内地读书。
“妈妈,我们中学的校风太差,啥都学不到。”吾何埋怨着自己的高一班级。
“孩子,你有这种想法我支持你,我和爸爸都支持你!”母亲翻荷坚定地说。“你小姨刚好放寒假,你就跟他走,过完年你们就可以提前走。”
新年的土屋没有什么异样,吾何心中向往自由,觉得过完新年就会有一个新的旅程奔赴,更具开心。其实在内地上哪一所中学,能不能顺利入学,这位少年不会考虑的那么周全。
又一日,吾何从团部放学回来,进了土屋,看一青年坐在圆桌旁边,他好不吃惊。
“蓝章舅舅,你怎么又回来了?”吾何急问。
“哈哈,我的速度快吧。”蓝章笑道。
“就是快,就是快!”父亲热情地招呼着。
“我把你们的拉毛裤卖完了,年跟前的集市上。有一次在小营盘那个地方一次就卖了二十条。”忌来自豪地说。“等会儿我把钱给你们。”
“姐夫了不起,干脆别种地了,我们一起跑买卖吧。”蓝章赞美道。“其实我们上次来,对皮货也不懂眼(没经验),带的本钱也不多,胆儿小,留史收货的说了你有多少狐狸皮,我就收多少。所以我就又赶回来啦。”
“也好,少数民族不过年,把原先走过的那几个牧民家再走一遭儿。”忌来建议道。
“也说个不痛快的事儿,溪边在回去的火车上可把我吓坏了,幸亏列车上有个医生,还带了针,带了药,你二舅阑尾炎发作,你说吓不吓人。”蓝章看了看父子俩。
看着蓝章滔滔不绝的讲,让吾何联想起了《水浒传》里的飞毛腿戴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