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填词作对
新唐百年来,流传最广的便是长短句,也就是旧世常说的宋词。但这里没有宋,所传主要是《花间词》,词风婉约绮丽,构思曲折缠绵,多写美人公子风月之事。后随着仙宗降世,词风也随之发生改变,出现新的词派玄虚派。玄虚派仿效魏晋名士之风,尊崇道家清净无为,与花间派并成当世两大主流。
花间词虽如柳永之父柳宜所批:簸弄风月,不过艳科而已。但在如今这样安宁繁华的时代,艳科恰恰是最让人迷恋的,那遍布州府的青楼瓦舍,不正是最好的证明。
“公子,好了。”
簟儿的话将顾损拉回现实。
他想了想,提腕运笔,一气呵成,《巫山一段云》落在纸上。
“六六真游洞,三三物外天。九班麟稳破非烟,何处按云轩。”
“昨夜麻姑陪宴,又话蓬莱清浅。几回山脚弄云涛,仿佛见金鳌。”
念罢,顾损带着几分得意地向簟儿问道:“如何?”
簟儿呆呆地看着词作,虽然字写得不咋地,但这词却并非花间柔媚之风,而是极具仙韵道意。
“公子,这是你写的?”
她不可置信地望着顾损,这可不像是她认识的公子能写出来的。
“怎么,不信?”
“当然,”簟儿说着故意顿了一下,“信啦,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嘛。”
“对了,我记得之前天衍阁阁主来我们家的时候,带了一个小徒弟,姓什么来着?”
“咱们宅里没来过阁主啊!公子说得是炼锋山的炼垗观毛观主吧?”
“对对对,我老是弄混,就是那个长胡子毛观主的徒弟。”
“公子,也不怪你弄混,以前都是叫天衍阁,现在只有府里的才叫这个,州里的县里的都改成这个宫那个观,听说是为了好区分仙师们的地位。我还听说这个炼垗观的名字是州里的黄宫主亲自取的呢,因为他和毛观主关系不好,那个垗的意思是墓地,所以故意不用炼锋山的名字,而是取了这么个名字来恶心他。”
“说重点,那个徒弟姓什么?”
“呃,是个很怪的姓。我记得当时玉锁姐姐还让我们猜来着,说这个姓是水在南边。”
“那我没记错,是姓湳。”
“公子怎么突然问起他来了,这是大前年的事了?难不成公子是想去炼垗观?”
“那倒不是,我听说白羽歌院有个奇特的上联,刚刚突然想到了下联,所以问问你。”
昨夜一番深思,让顾损有了新的想法,说不定能一箭双雕,既对了颜琸的对联,又引起天衍阁的关注。
顾损边说边吹干《巫山一段云》的墨迹,取下身份符牌,盖上印记,让簟儿送去登龙苑。
登龙苑与问剑堂、天衍阁并称为人望系统的三座堡垒,登龙苑兴文,问剑堂举武,天衍阁兼顾朝野。
“炼垗观不送吗?”
“不用,送到登龙苑就好。”
簟儿依言出门,顾损回屋打扮一番,拿上一把折扇插在腰间,前往白羽歌院。
白羽歌院,是建阳城最知名的秦楼楚馆,汇聚了全城最知名的娼妓伶优。
顾损也是到了这个世界才知道,这里的娼和妓都是对女艺人的称呼,能够成为妓,那更是身价不菲的明星标准,并且妓者地位不低,不是有钱就能够一亲芳泽的。当然,以他的身份与财力,是有资格与名妓面对面坐而论道的。但有资格是一回事,对方愿不愿意又是一回事。
这一次他来白羽歌院对对联,就是为了满足建州名妓颜琸设下的见面门槛。
其实,对对联,见名妓倒是其次,将自己突然变了一个人这件事情先做个铺垫才是大事。
刚进瓦舍大门,便听迎宾亭中传来嘈杂的声音。
顾损循声望去,只见亭中正有两人在争吵着。
“我这个‘柴烧汤锅灶’明明是个妙对。”
“狗屁,我的‘炭沸檀釜蛙’比你的妙多了。”
“你的好,怎么没见颜姑娘请你进蘅芜苑?”
听到两人争吵声,有旁人轻笑着插话进来。
“我看啊,你烧的不是柴,他煮的也不是蛙。”
“啥意思?”
“这都听不懂你还对对联?人家说你们俩在这儿焚琴煮鹤呢。”
“停停停,这有什么好吵的,来听听我的下联:我睡颜姑娘。”
顾损听到最后这句话,便知是同被称为建阳纨绔的文家公子文丙仁。
文丙仁话音刚落,周遭便是一阵哄笑之声。
“你们笑啥?!我对烟,睡对锁,颜姑娘对池塘柳,有什么毛病吗?你们想象一下:烟锁池塘柳,我睡颜姑娘,多浪漫啊!”
众人看着文丙仁毫不自知,犹且十分自得的样子,闻言又是一阵大笑,如同习惯了一般。
顾损从腰间抽出折扇,敲着手掌走了过去,以原身的口气对文丙仁说道:“翘脚仁,又在丢人现眼呢?”
文丙仁天生长短脚,走路时会一翘一翘的,所以被一班损友戏称为翘脚仁。
文丙仁听到顾损的话,立刻反唇相讥:“笋壳叶,你不一样肚里空空。”
说完看到顾损头上敷着药的伤口,又调笑道:“你这是调戏哪个姑娘给打的吧?”
“少瞎扯,就是摔了一跤碰的,说正事!”顾损说着啪地甩开折扇,一边摇晃,一边带着几分得意神色道:“我让你看看我怎么对颜姑娘这个对联。”
顾损此话一出,亭中之人顿时发出一阵哂笑。
“又来一个丢人现眼的。”
“顾家公子,我劝你还是别对对子了,还是扔银子比较好。”
顾损没有理会这些奚落声,来到悬挂着颜琸所书的上联之前。
只见玉白的藤纸上,蜿蜒着五个娟秀的字:烟锁池塘柳。
看到这纸这字,他不禁想起梅尧臣的一句诗:日书藤纸争持去,长钩细画如珊瑚。
对联之前,是一石台,台旁候着一名体格娇小的婢女。顾损前日来此时,见过这名小婢,她是颜琸的侍女,唤作萍儿。看其眉间稚气未脱,且尚未及笄,料来应是豆蔻年华。
萍儿见顾损来到台前,欠身为礼后,立刻动手磨石台上备好的墨。
顾损啪地一声合起折扇,插回腰间,然后信手取下毛笔,悬手于空,作思索状。
文丙仁看他一副便秘的模样,脸上讥笑变成坏笑。
“笋壳叶,就你那能耐,还是别丢人现眼了吧!”
听着文丙仁这贴心地劝解,顾损不以为意地斜乜(miē)了他一眼。
“怎么,要不要赌一赌?”
纨绔子弟之间最爱攀比,时常会进行赌斗。
“赌就赌,你要是能写出来,以后我叫你阿爷。”
顾损闻言望向亭中其他人,尤其是刚刚出言讽刺的两人。
“你们呢,敢不敢赌上一赌?”
“有何不敢,你顾公子送银子,我们怎么会拒绝!”
“是吗?那你们身上有多少银子,咱们就赌多少!”
“好,你说的。”
“对,我说的!”
“不反悔?”
“谁反悔谁是王八!”
这个王八可不是乌龟,也不是绿帽子,而是有个由来,说的是前蜀主王建。因为王建年轻时从事偷驴、宰牛、贩卖私盐的勾当,他在兄弟姊妹中又排行第八,所以和他同乡里的人都叫他“贼王八”。
看着这两人志得圆满的样子,顾损心想,今天的花费有人买单了!
就在顾损提笔蘸墨,准备写出下联的时候,文丙仁开了口。
他见顾损自信满满,阻止道:“别急,咱们得定个标准。”
“你说说看。”
“对出来不算,只有颜姑娘认可了才算。”
“这个当然。”
顾损说完,落笔挥毫,开始写出下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