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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茶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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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摆地摊?”

    世家出身的李氏这辈子都没发出过这么高音量的声音,她这个闺女可真是比六个儿子捆一块儿还能出馊主意。虽然这个时代并无“地摊”的通俗说法,但顾名思义,李氏倒也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当下被气得险些一个倒仰:“咱们家既不短了你的吃也不短了你的穿,何必上赶着做这低贱事情!”

    古代士农工商鄙视链定型,怨不得李氏听了闺女异想天开后气得七荤八素:“你给我好好念书、做女红,整日在外头疯跑,把心都跑野了,哪有半点闺秀的样子!往后不管谁来给你说情,你都休想再出门半步!”

    宁柔倒不怕她,腆着个脸往李氏膝头一趴,她早有被李氏教训的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李氏的反应比她想象的还要大些:“娘~这事儿咱们可以折中……”

    “不行!”李氏直接一巴掌把闺女从膝头呼了下去,“丞相家的亲戚、侍人尚且要管束着,出点什么事儿都得你爹来担,你这想法倒好,但凡传出去左相家重操旧业,那些朝堂上弹劾你爹敛财的奏折可就更多了……”

    宁柔敏锐抓住关键词:“重操旧业?”

    李氏这才意识到自己说出了一直避讳在闺女面前提及的宁府发家史,只得无奈笑笑:“是啊,你还小,怕是没人跟你提起过,你爹本就是茶商起家,有些忌讳这个。”

    这个倒还真出乎宁柔意料之外,她爹若是商户出身做到一国左相,这发家史可真堪称坐火箭似的飞跃:“娘,您再跟我讲讲爹的事情呢?”

    李氏叹口气道:“我本不想让你知道太多,女孩儿家知道太多、想得太多,终归是负累。你呀,只要平安健康地长大,嫁个好人家快快乐乐过了这一辈子,对娘来说,比什么都强。”

    这话落在宁柔耳里就属实有点儿刺耳了。

    其实李氏从来就没有什么错,包括一家人计划着把她打包停当等价交易给皇长子殿下这种事儿,甚至也考虑充分了要给两个孩子培养感情的空间。如果是土生土长在这个世界的另一个“宁柔”,而不是她这个穿越来占据了本尊躯壳的异世之人,她应该会很幸福吧。

    做一个快乐的傻子,或许要比做一个清醒的聪明人舒服得多。

    “身为人子,哪有不尽量了解自己父母的道理?”宁柔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她多少还想跟那天金毛狮王所告诉她的事情两相印证一下。

    李氏大概也是明白瞒得住一时也瞒不住一世,既然开了这个口子,索性还是由自己这个亲历者讲来好些,总比让她听了外头那些闲言碎语的强:“罢了,你迟早也得知道……”

    宁柔贴心打旁边案几上亲自倒了杯茶,双手奉给母亲,坐等吃一口她爹的大瓜。

    李氏笑骂一句儿女都是前生讨债的鬼,凝眸片刻,轻轻叹了口气,开始了她的讲述。

    要说宁左相,他老人家前半生拿的是妥妥的男主剧本,家中世代茶商,富贵殷实。少年时的宁左相却是个实实在在的秀才,他爹不许他沾半点商道,只等他考个功名好一朝鸡犬升天。

    结果不幸的是,江湖有江湖的不安全法,朝廷有朝廷的不安全法。龙瀛国内茶帮、盐帮因利益而掐架火拼的时候,左相他爹不巧正在左近行商,稀里糊涂被不明aoe打死在了岸边儿;那边邻国睢明又在边境搞事情,声声画角催人急,朝廷只得紧急征兵入伍,找到了宁家大门口——宁家虽然不是军户,但也得算人头。

    本来按年纪是该左相他那个横死的爹应召而去,奈何他老人家不能再从土里爬出来活一次。那宁家能入伍的还能有谁?总不能是宁夫人这个商人妇去战场上给人家当炊事兵吧?

    招兵的人上门的时候,宁夫人正守着丈夫的尸体嗷嗷哭呢,这一下被双重打击得险些入土,当场晕了过去,从此人就痴傻了。

    宁左相当时一介书生,眼看是个难解死局:父亲留下的一大摊子事业等人收拾,而自己却要因为募兵上战场,家里还饶着个流口水痴笑的老娘。要搁一般人,可能只恨自己脑袋瓜子太争气,气不出个脑溢血当场去世,眼睛一闭腿儿一蹬拉倒了。

    但宁左相拿的是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主角剧本。

    既然无法两全,他索性直接低价抛售了家中的商铺、流水线等等,继而高调将售款捐给了国家,搏了一个“毁家纾难”的美名。宁家着实富贵,这一捐便连皇上也惊动了,尤其是在国难当头,一群人畏畏缩缩比着哭穷的时候,这位商人之子的豪阔程度属实震惊朝野。

    接下来,理所应当地朝廷派人来表彰,并宣他入京觐见陛下。

    宁左相是如何御前对答的,如今已不可考,就连李氏也只模模糊糊地说了一句:“陛下对他极是欣赏,破格许了一个‘巡茶御史’的职位,但亦有条件,同年科试,榜上三甲需得有他姓名。”

    若是没有,哪怕是第四,都得卷了铺盖去前线战场当他的炮灰。

    宁柔关注点果然不同,没关心他爹最后考了第几,反正他爹已经是左相了:“巡茶御史是个什么样儿的官?大不大?”

    李氏嗔道:“你这孩子问这些做什么!你女孩儿家……罢了,巡茶御史虽说官职不大,但却很是特殊,需得在官民商中周转,又得极得帝王信任才行。”

    更危险的李氏没说,一旦涉及到地方上的贪污等等纠缠不清的烂事,巡茶御史可能会自己也被拖下水,甚至“病死”在巡查的路上,历朝都不鲜见这等事情。皇帝陛下这一手诱饵丢的,属实是危险与机遇并存,而宁左相还真抓住了这口甜美的毒饵。

    宁柔听了解释,点了点头,懂了,陛下的狗腿子呗就是。她想归想,没敢出声,以免又要因出言不逊挨亲娘两下。

    李氏嘴角浮现起温柔笑意:“说来也是巧,那一年我父有心为我在新科试子中择一门亲事。娘从来没带你回过娘家,你怕是不知道,他老人家看人是极准的,那年新科试子游京,他一眼就相中了你爹。”

    李家虽然不是世家中挑头的那一批,但也清贵多年,李老爷子回头一打听,得知那小子竟然是个商人之子,当下就把这个未拍板的决定给否了,丢不起这人。

    “但你爹的出身委实太差了些,只一个新科探花的名头挂在身上,哪家贵女愿与他结亲?”李氏轻轻叹了口气,呷了一口已经温凉的茶水,“我爹爹越是打听越是准备放弃,我却越打听对他越是喜欢。那日及第试子高头大马游城,哪个少年没收到几朵女儿家掷去的花?哪个少年没与街边美娇娘眉目传情一番?只有他始终淡淡地骑在马上,掷花给他,他便礼节性一笑,簪于马首之上,一身青衫片尘不染。”

    宁柔没想到还能额外收获一段爹娘的爱情故事,看看她娘如今这副满足且幸福的模样,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才让他爹的老丈人首肯,同意了这门郎才女貌却出身悬殊的亲事。

    “后来爹爹虽然放弃了,我却还是不肯死心,日日托人打听他的消息。我听说他孤身背负痴母入京,日日除了读书之外还要替老人家洗擦洒扫,从无抱怨,亦不怨天尤人。他这样爱护家人,我对他更是喜欢,而爹爹却冷冰冰地告诉我,他身上拖累太重、门第太差,迟早误我一生,无论如何都不许我再提起这回事。”

    “那娘亲最后是……?”

    李氏却避而不答,望着她,眼底有淡淡泪光闪动:“我那时候不懂爹爹为何如此绝情,也存了许多天真的念头……直到有了你,替你操心起后半辈子的事来,才渐渐懂了他老人家那时的心思。”

    宁柔没吃到瓜里头最甜的那一块儿,颇有不甘:“娘,你这故事不讲全,是怕小尾巴被夹断了吗?”

    她脱口而出这句,甚至没意识到这是那个世界里二十一岁的自己,对挖坑不填的太监作者打趣时的发言。说得李氏一怔,从沉浸式的讲述里醒了过来,板起脸教训道:“什么尾巴不尾巴,人要是长了尾巴那不就成了妖?你这孩子,没心没肺,说了你也不懂。你只要知道你爹的出身不大好,身后也无什么靠山,越发得要谨言慎行才是。”

    宁柔好奇问道:“那娘亲的娘家呢?李家难道不和咱们家一道儿?”在古代,姻亲可是极重的关系纽带了,要不然李老爷子也不会一听宁左相的出身就直摇头——属实无利可图的一门姻亲。

    继而她又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么多年,她好像从来都没见过,也没听说过李氏回娘家。按理说李家同在仰光城,没道理相距如此之近却互不往来啊。

    李氏抚着她头顶蓬松的发丝,语气淡淡的,一点儿也听不出压得极深的哀伤:“爹爹说了,只消我出了李家的门,就不再是李家的女儿了。”

    “他也不会承认自己有姓宁的外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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