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记不住
少年郎回来的时候，看见的是一片灰烬。
阴影之中，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鬼。
他知道，是她。
他跌跌撞撞地跑向她，想要抱抱她。
可他抱不到。
人不能碰的到鬼的。
而她却也不敢碰他。
她忘了，她是厉鬼，会伤到他的。
少年郎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他跪了一天一夜，埋了父母的骨灰，然后像是离开那一天一样温柔。
他看着她，柔声道：“你等我。”
她站在原地，因为怨气，理智几乎没有，只是下意识地等他，听他的话。
后来，他回来了，带了个道士。
你要杀了我吗？
她想，也不错。
可他没有。
他做了一件谁都想不到的事情。
他在道观跪了很多天，求道士救救她，度化她。
道士说，她怨气不解，只能杀，不能渡。
于是，他求道士，把她的怨气引到他身上。
“你会死。”道士低头看着跪着的少年郎。
他还有大好的未来。
“我知道。”少年郎固执地跪着。
但他想让她好好的。
凡人之体不能承怨气 ，他会痛苦地死去。
可是她能好好的去投胎。
这就够了。
道士最后答应了。
所有的记忆，随着怨气，一点一点地绕在少年郎身上。
他嘴角溢出血，笑着看她。
似乎是想要抱抱她。
“不要……”厉鬼没有意识，没有理智。
但是她哭了。
“不要……”她想要阻止：“哥哥……哥哥……不要……不能……不可以……”
那几乎是源自于本能的，想要护着他，她的哥哥。
少年郎看着她，满眸子的温柔：“对……对不起啊……我失约了……”
我没有办法娶你了。
“这个……这个给你……你要……”少年郎拼着最后一口气，把项链戴在她的脖子上。
道士看不下去了，偷偷地施法，竟然真的让项链戴在了她的脖子上。
少年郎看着她脖子上的项链，轻轻地勾唇，血怎么都止不住：“就当……就当……约好了……下辈子我娶……我娶你。”
手无力地垂在地上。
没有八抬大轿，没有风风光光，只有一片灰烬，满门尽灭，生离死别。
而她什么都记不住。
因为全部都被他带走了，包括所有痛苦的记忆。
他希望她好好的。
可她还是没有投胎，还是没有被度化。
她还有一件事情想要做。
哪怕她记不得。
——
“师姐……”颜泽看着女鬼跪在墓前哭的不能自己，有些难过地开口。
“嗯。”苏汐的表情很淡，似乎并没有被这个故事影响。
裴寻侧头看着苏汐。
她就这么盯着状元郎的墓碑，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们……”颜泽低头：“还查吗？”
“为什么不查。”苏汐垂眸看向女鬼。
“她为什么没有被度化，为什么要去周家，陈氏是怎么回事，喜婆到底是谁，这都是问题。”
女鬼抹了一把眼泪：“我……”
“你还有什么事情想要做吗？”裴寻开口。
她虽是厉鬼，戾气却被人全数渡尽，那在这世上停留，便不是为了复仇。
是为了什么，才停留在这个世间呢？
还有什么，是念念不忘，非常重要，一定要做的事情呢？
女鬼摇摇头：“我不记得了。”
苏汐看着她：“你的记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好像是……一个山洞？”女鬼开口：“我醒来的时候，有一具女尸躺在我旁边，然后我就附身在她身上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感觉我要去周家，要屠他们家满门。”
“那应该是尸身的执念。”裴寻开口：“你不知道你怎么到山洞的？”
“我……迷迷糊糊……好像有人把我带过去的……”
能带一只鬼走，那肯定不是凡人。
“你的那个仇人……”江轻飏开口：“和周家有关系吗？”
颜泽突然插话：“据我打听，她的那个仇人，是李家村的！”
“不过好像和周双有点关系！”
好像一个大圆突然被连起来，一切息息相关的东西开始浮出水面。
“你去查查。”苏汐看着墓碑，对万雪说：“周双和这个状元郎有什么关系。”
叫万雪一个人去，苏汐是不放心的。
于是她看了一眼江轻飏。
江轻飏轻嗤一声，倒是没有拒绝。
“然后，我们去试试那个半妖半鬼的东西。”苏汐拉起女鬼：“你跟我们一起去。”
几人分头行动，动作也算快。
喜婆看到他们的一瞬间，转身就要跑。
苏汐没拦，毕竟在大街上容易引起恐慌。
几个人追着喜婆，最后来到一片空旷的偏僻之地。
喜婆不装了，黑气四溢，衣服被撕裂，一个黑漆漆的身体瞬间膨胀起来。
“不要……”女鬼突然蹲下来，表情扭曲。
是戾气。
苏汐眸子突然冷下去，这个戾气，怕是和女鬼息息相关。
“颜泽。”苏汐开口：“缠住它。”
颜泽最是不怕被打，飞出去就爬起来，最是难缠了。
苏汐看了一眼裴寻：“妖的那半面。”
裴寻点头，不用她多说，提剑就上。
苏汐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魔鼎之体，只要她想，她的能力和魔尊也没有什么区别。
而且她身上又有神女赐福，没有人比她更适合对付鬼怪了。
“云雯。”她伸手，唤剑。
她的剑是第二把从仙窟取出的武器，第一把是她老爹的。
金光在眸子里流转，又被黑暗的雾气压制着。
苏汐必须要保持理智，不能大开杀戒，这个半妖半鬼的东西要留下活口才行。
云雯是软剑，上去就挑鬼气弥漫的那半张脸。
金光萦绕在云雯的剑刃上，愣是把鬼气逼的散开。
而同时，裴寻的剑也挑开妖面的雾气。
两个人同时顿住。
那是两张脸各一半合成为同一张脸，却格外的相似。
“周利，还是……应该叫你周双？”苏汐垂眸，飞速思考两者的关系。
妖是周利，鬼是周双，两者混在一起，才结合成这个半妖半鬼的东西。
一听到她猜出了它的身份，半妖半鬼就开始不要命地冲向苏汐。
苏汐冷笑，金色而浓郁的流光瞬间淌过整个眸子。
“唤。”苏汐作印，云雯嗡嗡作响。
“无影。”她的声音冷而肃杀。
血洒在地上，半妖半鬼声嘶力竭地尖叫。
苏汐轻轻地看了它一眼，没什么表情：“呵。”
半妖半鬼还想挣扎。
云雯直接穿过它的身体，裴寻想要拦，没拦住。
“不自量力。”
这是半妖半鬼倒下前，苏汐对它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还是杀了它。
她压不住神女的福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