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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夏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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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元城是自己走到公主府的,就跟他一个人走到监理宫的那场暮色差不多。

    也很像他上辈子死的时候那场暮色。

    那顶轿子当然没落得了什么好处,公仪晫让人将它弄成了一地碎木和碎布。

    杨序岁倒是没挨打,公仪晫说是这样的日子不能见血,不过吓得那个样子,可知公仪晫给他的阴影有多大。

    兴庆坊因为落地了靖衡公主府、监理宫、琉璃园三处地方,是没有旁的百姓或是勋贵居住的。更何况今日是靖衡公主纳侍君,一般人并不敢来观礼,公仪舒本人在朝堂上独成一派,身边没有任何交好的官员,是以谢元城走过的那些路,虽然红灯长悬,却显得更加寂寥了。

    公主府的正门前站了两排打着灯笼的侍女和太监,人人深深低头,半分都不敢打量谢元城。

    公仪晫提着鞭子陪着谢元城走了一路,倒是没再偷看谢元城,只是那昂首挺胸的架势怎么看都是想要压过他一头。

    也没有什么拜堂礼,从正门进去了之后,左转右转就直接去了个不算很偏僻的院子。

    公仪晫跟着人走到了院子门口之后就停下了脚步。

    “秋高气爽,最近正是踏马游乐的好时节,说起来二公子入了公主府,本王从河北道回来匆忙,竟没来得及准备些什么贺礼……也不是没有,过几日长安城大约有一场热闹,到时候邀二公子去看。”

    “王爷不必操劳。”

    “你照顾好阿姐,让本王给你摘了星月都没什么。”公仪晫扔了这么几句话就离开了。

    “就一张脸好看点儿……切……”

    ————

    “怀寻院是公主为谢……侍君定下的居所,离公主惯常起居的若华院并不远这个时辰公主尚未从监理宫归来,谢侍君等着便罢了。”一个小太监引着谢元城入了卧房,也不多说一句话,立在屋子里跟个木头桩子一样。

    谢元城垂着眼坐在那屋子里,脑袋里觉得自己应当想一些什么,又觉得抓不住什么该思考的思绪。

    “谢侍君可要用些饭食?”那小太监不知道什么时候端着一盘子点心跪在了谢元城面前。

    谢元城看着他露出来的指尖,突然睁大了眼一下子按住了他的肩膀。

    “你……夏辞!”

    这个名字叫出来,地上跪着的人明显想要躲开谢元城的手,只是谢元城怎么都不松开,那人晃了神之后迅速端稳了刚刚要落地的点心盘子。

    “奴才夏辞,见过二公子。”那人开口的声音也并不是往常含着笑意的样子,而是带着还有些不熟练的尖细。

    不对……不对!夏辞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谢元城仔细打量着眼前这张脸,试图在上面找出来一点儿故人的痕迹来。

    夏辞虽然是谢家家养的侍卫,只是自小就容貌俊美。

    眼前的这张脸只能算得上是清秀,面白无须下巴尖尖,有一种介于男女之间的模糊感,也是许多年幼净身的太监身上看起来最典型的特征。

    谢元城还是看见了他指尖的疤痕才能确定眼前这人就是夏辞。

    年幼的时候夏辞就跟着谢元城,那疤痕也是有一次为了救谢元城而留下的,只是很浅的一道,旁人若是不仔细看根本不会发觉。

    但是重点是……夏辞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上一世直到他决定脱离公主府篡权,夏辞才出现在他的面前,声音没变容貌也没变。

    亲耳听着这个并不熟悉的声音叫着自己最熟悉的名字,谢元城几乎是瞬间就松开了握住夏辞手腕的手。

    “你……”

    “奴才如今还是叫夏辞,只是容貌不一样了,”夏辞低着头不看谢元城的眼睛,“公主答应奴才以一个太监的身份待在二公子身边,只是要长长久久带着假面过活了而已,能回到二公子身边,对奴才而言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这是怎么回事?”谢元城稍稍稳定了心神,将夏辞扶了起来。

    “七日前奴才到了长安城,正逢谢家……奴才正赶上见到大公子,大公子说您已经逃了出去,奴才便去寻找。还没找到您倒是先见到了平东,只是没想到平东他……早已经背叛了谢家。”

    “奴才对他不设防备,被他得了手,幸好他做事心慌意乱还没看到奴才断气就离开了,奴才就遇到了靖衡公主身边的一个侍卫救了奴才一命。醒来之后就见到了一个叫梁未的太监,他说您已经没事了,只是公主要纳您进公主府……”

    “奴才无能,不知道该怎么办,就顺着梁未说话。梁未说让奴才改头换面装作太监,这才能继续跟在您身边。奴才只能答应。梁未为奴才易了容貌,又花了一日的时间教奴才怎么装作太监。可还是逃不过二公子的眼睛。”

    夏辞的声音一开始还是刻意捏着,到后来愈发忍不住。

    听着夏辞说这些他早就知道了的话,他只觉得自己有些思绪怎么都抓不住,直直站起来就往屋外走。

    夏辞出现的时间不对!公仪舒为何直接送了他来自己身边!

    “说了这么多,你们渴不渴?”

    谢元城抬眼一看,离自己不过一步远的屏风处站了个一身红衣的人,看着他们两个的眼神有些讥讽,不知道已经在那里站了多久了。

    红烈如火,华光流彩。

    谢元城后来画过画,是按照在公仪舒遗物里发现的那嫁衣画的,只是上面的人面他改了一次又一次,怎么都觉得怪异。

    他从不知道公仪舒若是穿了嫁衣该是怎样的。

    谢元城毫不犹豫上前一步抓住了公仪舒的手腕。

    这是他心心念念了许久的人,时隔多年重新触碰到,他刚刚疯狂跳动的心突然就开始慢慢恢复了平静。

    刚刚他是在害怕。

    他这一整天拼了命地回想那时候的自己都做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生怕自己与上一世有一丝一毫的不同,会导致轨迹错乱他再也见不到公仪舒。

    “你发什么疯?”公仪舒看着谢元城的脸,眉头皱起来,“病还没好?”

    “我……没事。”谢元城低头看着两人的手。手腕很细,跳动的生机和温热的触感并不是假的。

    在那一瞬间,他浑身的惶恐不安与戾气似乎都找到了宣泄点,心脏上细细密密攀升上来的疼痛让他觉得更加真实,他另外一只手捂着心脏的位置,人却不由自主笑了起来。

    “我没事,殿下这样……很好看……”

    这是谢元城的公主殿下,也是明昭帝册封的皇后殿下。

    是他的殿下。

    公仪舒看着他的眼神有些怪异,没多说什么,稍微挣了一下。目光落在他按住自己心脏的那只手上,眸色微沉。

    谢元城倒是没执着什么,直接就松开了手。

    宽袖自然下落,遮住了谢元城微蜷的指尖,那上面残存着公仪舒的温度。

    夏辞向公仪舒见礼,公仪舒看也不看就自己走到床边坐下了。

    “本宫答应你能留下的时候,你说了些什么?”

    这话明显是冲着夏辞去的。

    “奴才……”

    “别说虚话。”

    “奴才自小跟在二公子身边,就是二公子手上最锋利的剑刃,以后也会是。”

    “就受伤躺了几天,这把剑就生锈了?”公仪舒看也不看夏辞,“伪装不行,连一个侍卫最基本的耳力也没了。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下,什么话都往外说,这就是你的脑子?你的确无能。”

    “公主教训的是。”

    谢元城回想起来,夏辞惯常是个只以谢元城利益为先的人,若是谢元城受了委屈他第一个就会拔剑而立。

    男子成为女子的侍君在世人眼中本身就是奇耻大辱,可夏辞话里话外,似乎并没有对公仪舒流露出丝毫的怨恨……也没有恐惧。

    “去监理宫,有人给你安排了试炼,五日后活着出来,本宫就答应你能继续留着。”

    “是。”夏辞答应了之后就起身离开,看了谢元城好几眼,最后还是没说什么就走了。

    “你这是,连他都怀疑上了?”公仪舒看着站在旁边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谢元城,“本宫从前怎么不知道,二公子是这么一个疑心病重的人?”

    “公主训话哪里有我说话的份儿,更何况……”谢元城顿了顿,“我说过,我信殿下。夏辞能入了殿下的眼,该是有他的造化。”

    “他你可以放心,忠心到本宫都羡慕。他听话是因为你,你们谢家的侍卫不是一辈子只能侍奉一个主子?”

    谢家侍卫,最顶级的就是像夏辞和平东这样的,一辈子只侍奉一个主子,当主子的利益被侵犯的时候,就算对方是主子的血亲,也会毫不犹豫痛下杀手。

    “那不还有一个背主的平东。”

    他与夏辞,谢元征与平东,那是一样的关系,可平东还是背叛了。

    “你身体不好,本宫现在没有什么多的人手可以来照顾你,正好有这么一个夏辞出现,功夫勉强还行,等□□几天就重新给你送回来。”

    “殿下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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