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仙桃蚺
《凝仙金匮》之中,有毒略要典十七篇,上述南疆诸般毒物虫豸,乃是凝仙教炼毒习功之根本典籍,凝仙教武功凡二十门类,均以毒质为先,功力强弱虽殊,但若能受剧毒而不死者,毒力入掌,以至挥洒自如之境界,当可成教中大能。
自凝仙教立派之初,惠青昙毒术精擅,搜罗天下奇毒物种有七,各自珍藏,以毒草杀人,待剧毒入血,再以毒血淬炼饲养,以求可在有生之年,淬炼七圣毒体,由此入武道,自然纵横天下,绝无敌手。
毒物有通灵之性,以人血豢养,遂得数百年寿元而不死,毒性逾年而增,几成神品,有灭国毁地之能,在教中,教徒称之为“七圣”,乃是教中不传之秘。
《毒典要略》有言:“南疆至毒有七,散落各方,赤雪岭西,山阴之处,有寒风不及之所在,瘴气晕染,毒材丰沛而美,其茎色阴绿,其叶如丝,未可名状,积三栽而生苞,苞积七载而成色,十载色呈淡桃,再十载,其色深似牡丹,再十载,其色似腊梅,再十载,若流火云霞,凡色愈深而毒性愈纯。”
“于此处生有蚺类,名唤仙桃蚺,头生肉瘤,若肉瘤无色,则毒性幽微,以毒材为食,每食一株,额上肉瘤便长一寸。毒性愈猛,而肉瘤之色愈深,至其最深之处,肉瘤浑似仙桃红艳硕大,凡至此神品,动辙若电,毒质无双,若以血饲豢养,毒性仍有百尺竿头之势,此蚺生就仙桃肉瘤,乃为七圣之末,虽万乘之国,朝夕可灭。”
而此刻徐厌身前的那条大蛇,便是凝仙教血饲数百年的神品仙桃蚺。
但看那蛇,足有粗瓷大碗一般粗细,也不知究竟活了多少岁月,毁去多少性命,浑身鳞甲黝黑油亮,暗生红纹,双目闪着幽幽绿光,口中突出四道锋锐长牙,望之森然。
而蛇头之上,正生着一颗偌大红艳的肉瘤。
那肉瘤通体殷红,但越是朝上,更显血色,到了最上一尖处,更是娇艳欲滴。
叶小鸾惊道:“这便是凝仙教中七圣之一的仙桃蚺,那是自祖师时候,便以血饲出来的东西!到了今日,已有数百年光景的寿元了!”
徐厌早给吓得魂飞天外,如此粗壮的蛇身,他哪里见过,更别说那四颗尖牙,均似弯刀一般,上面裹满了粘稠幽绿的毒汁。
“这玩意,看上一眼都中毒三分啦!”
他立马便要爬起身子,可忽然四肢又是一阵绞痛,玄蝉经轮自行转动起来,痛得徐厌脸色泛白,还未起身,便只觉得周身一阵僵硬疼痛,登时又跌坐在地。
“这铁轮子!真是要害死我!”
也不知是否经轮听不得贬低,忽然间,又是一阵转动,徐厌四肢全不由自己,竟被牵引得再次俯身趴在地上,蜷缩四肢,便似化作虫茧。
这种种行为,全非出自徐厌自愿,而是经轮以自身莫名力道,牵引之下而成。
饶是徐厌被经轮所制,半年挪不动身子,但仙桃蚺来势却慢,往日猎杀不过闪瞬之间的厉害毒物,此刻也不知心中顾忌着什么,反而盘桓良久,只是缓缓行进。
叶小鸾在凝仙教中日子长了,自然知道此物厉害,素日里只是听闻,七圣绝毒无双,是曲鸣珂继位教主之后,方才将七圣淬炼至绝佳状态,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心中不禁犯了含糊:“曾听闻,仙桃蚺即便不以毒性猎杀,单说速度,已是七圣之首,快得惊人,怎的今日却犹犹豫豫?”
她望了望徐厌,只见徐厌此刻仍是伏卧在地,任自己如何拉扯,都像是被焊在原地一般,动也不动,身上一片冰寒之气,几乎冒出几缕白雾。
“这臭小子奇怪得很,他身上的经轮也非凡品,究竟有什么效用,谁也不知,或许仙桃蚺也觉察出,他并非普通猎物,这才不敢轻易近前。”
叶小鸾所说不错,仙桃蚺这件毒物,在凝仙教封存了许多岁月,原是当年惠青昙最先降服的毒物之一,下了极大心思培育,只是从未被带出南疆,此番到了中原武林,曲鸣珂自然毫不顾忌这些毒物是否伤了人畜性命,早将七件圣物自行放出,由着他们与中原毒物争雄而去。
而这七件绝毒之物,数百年光景过去,早生出通人的心思,各自凭借毒性,横行无忌,不过几日的光景,江淮一带,便已有不少性命,折在这些毒物口中。
而仙桃蚺却是七圣之中年岁最深的一只,游荡江淮,又不知伤了多少人命,又吞下了多少毒虫,因两地毒物品性大有不同,仙桃蚺这几日来,以外而养内,毒性又大有提升,额上肉瘤更显殷红。
按道理来说,像徐厌这种病鸡一样的体魄,就算扔给仙桃蚺,它也未必瞧得上眼,不过随口咬死,也就是了。
但此刻,那大蛇双目却幽深贪婪,口中信子一吞一吐,腥气浓重,朝着徐厌缓缓伏行而来,其身躯过处,粘液沾染泥土青草,均在一瞬枯萎而焦,可见其毒性之烈。
叶小鸾回身看了看徐厌,长叹了一口气,暗自低语道:“唉,罢了,也不知是不是欠了你。”
说罢,素手抬剑,跃至徐厌身前,手中剑虽早已断折,可她此刻却不知,从心底里哪里生出一股相护的勇气,此刻竟无半分自行逃亡的想法,只是满心想着,要护身后少年周全。
少女迎风伫立,手持断剑,以对强敌。
“我说丫头,这毒物看着就冤孽,你可犯不上惹这路脏东西!”徐厌的话语,自身后斩钉截铁地传了过来,“我既然这时候走不脱,我自认倒霉就算了,你可千万不要平白搭上了你自己的性命!”
叶小鸾却充耳不闻,猛地步踏朝前,便使了一招凝仙教中专取敌人眼球的剑招——“凤引目”。
她轻舒玉臂,劲力一到,断剑灵巧一振,便朝大蛇双眼点了过去。
断剑去得极快,但毕竟少了大部分剑身,终究不比以往。
大蛇口中嘶嘶作响,忽然蛇头猛地抬起离地三尺,避过断剑仅存锋芒,旋即将身子极是利落地打了个旋转,蛇身扭转,蛇尾由后至前扫荡过来。
这一条大蛇如此粗壮,蛇尾也有一人胳膊粗细,扫荡过来,足有铁棍横扫般的力道,只见风声呜咽,呼呼震耳,叶小鸾连忙回剑格挡,虽只一尺剑锋,但却聊胜于无。
只见那黑森森的蛇尾,也是不闪不避,就是这般迎着剑锋撞了上去。
鳞甲映着光芒,与长剑撞在一处。
叶小鸾只觉得半边身子一阵酸麻,尤其腕骨险些折断,只觉得自剑锋上,一股无匹蛮横的力量传导过来。
她也未曾料到,蛇身竟有如此力道,剧痛之下,断剑抖似筛糠,立时便脱手而出,连带着她整个人,都被这一股力道,打得朝另一边飞了出去。
仙桃蚺蛇信一吐,蓄势前窜,张开大口便朝着叶小鸾腰肢咬了过去。
霎时间,好似一道黑色闪电,眨眼间便到了叶小鸾纤腰之处。
从来蛇口能吞大于其自身数倍之物,何况一条数百年寿元的仙桃蚺?
却见那蛇口一张,惨白腥臭,却大得惊人,遍布尖锐至极的蛇牙,反倒显得叶小鸾纤瘦得过分,不够它一顿饱餐。
正在此刻,却忽然一颗石子歪歪扭扭的投掷过来,正打在蛇口尖牙上。
可蛇牙何等锐利,只见石子临头撞上,竟也没有发出半分声响,一颗石子就这般被蛇牙居中劈开。
可饶是如此,大蛇仍是吃了痛处,将头猛地转向一旁,任由叶小鸾摔了出去,反而直勾勾地盯着那挣扎着掷出石子的少年。
“你那张臭嘴,还是别碰人家姑娘的好!”
徐厌脸色惨白,左臂上血流如注,几乎露出鲜肉。
方才他拼尽全力,逆着经轮强制力道,投掷出一颗歪歪扭扭的石子,总算没有打偏,算是救下了叶小鸾性命。
可仙桃蚺至今已通了人性,生出自身情绪,双目之中闪有怒意,嘶嘶几声低鸣,便爬将过来,照着徐厌左臂,一口便咬了下去。
可蛇口一口咬合,却无实际触感,只是上下牙碰撞,发出一声钝响。
原来方才千钧一发,左臂上经轮再度转动,竟是自行又将徐厌左臂硬生生地拉了回来,重新收回身下。
仙桃蚺在南疆也是一等一的毒物,颇有傲性,蛇口毒牙之下,从来都只见血封喉,生杀予夺只在眨眼之间,可今日却接连两口,莫说是饱腹一顿,竟然连碰都不曾碰到两人。
大蛇口中蛇信抖动,显然怒气不小,张口一吐,便是一道绿线般的毒液自口中吐了出来。
可徐厌虽伏卧在地,却好似脑后长眼一般,身子朝前猛地窜了半尺,刚巧避过头颅身躯,以腰间经轮,接下了这一口粘稠汁液。
那蛇毒,果然极是厉害,才沾染衣衫,便听得刺啦几声,将徐厌腰上衣物腐蚀殆尽,腾起阵阵青烟,汁液径直泼洒在经轮上。
可说来也怪,玄蝉经轮也不知是什么异铁铸造,接下毒液之后,既不腐蚀,也不发响,反而自行转动几圈,那毒液便渐渐渗入经轮之中,与寻常清水一般温良,连丝毫痕迹也不曾留下。
仙桃蚺微微一怔,显然自己有生以来猎杀,毒汁所到,草木皆灰,还从不曾有过这般场景。
它稍一愣神,徐厌忽然只觉得后腰处一阵炽热,经轮转动之后,自己四肢又是一阵身不由己,被经轮牵引着盘膝而坐,左臂横在身前,右臂悬停身侧,摆了个如同庙里佛陀雕塑一般的模样。
可这姿势方才摆成,徐厌忽然觉得心肺之处,一阵烦恶之感生了出来,旋即又是一阵反胃,混合着剧痛,一齐从体内迸发而出。
叶小鸾挣扎着起身,看着徐厌,猛然惊道:“臭小子,你的脸!”
原来此刻,徐厌的脸色竟是化作一片惨绿,显然便是中毒之相。
徐厌一张脸和翡翠一般,只觉得头晕目眩,紧闭着嘴巴,怕是一朝开口,便要呕吐出来,苦不堪言。
而此刻,忽然觉得左臂一凉,抬眼一看,却见仙桃蚺早起身到了身前,蛇身几次拧动,便借着左臂抬起的势头,缠到了自己身上,此刻蛇头距离自己面庞,几乎近在咫尺。
蛇目幽绿,正静静凝望着自己。
徐厌苦笑。
仙桃蚺猛地张开大口,蛇牙便要咬了上来。
徐厌本就头晕目眩,恶心欲吐,偏偏仙桃蚺口中腥气极是浓重,这一下徐厌再也忍耐不住,一人一蛇,几乎同时开口。
仙桃蚺还没来得及分泌出半点毒液,反被徐厌口中秽物,当头吐了满脸。
叶小鸾看得又是恶心,又是难以预料:“玄蝉经轮把毒素送到他体内,莫非就是这个意图么”
仙桃蚺毕竟是毒界神品,其速如电,只见徐厌开口吐得比自己还猛烈,电光火石之间以偏过头颅,总算没有让徐厌将秽物吐进自己口中。
旋即这条大蛇借着势头,猛地缠住徐厌双肩,死死箍住臂膀,蛇尾极是迅速地缠住双腿腰肢,转瞬之间,便以将徐厌死死绑缚。
原来从来蛇类杀人,或用毒液、或用毒牙,或以绑缚之势,将猎物勒至气绝,随后吞咽,此刻,仙桃蚺眼见毒素均是无用,反而惹得自己污秽,索性选了缠杀之术。
而仙桃蚺之力道,自然远胜其他蛇蟒之类,缠杀力道莫说是勒断筋骨血脉,便是要锁断金石,也非难事。
片刻之间,蛇身便已将徐厌缠了个严严实实,方才还一脸惨绿地少年,此刻又被勒得满面紫红,呼吸已然不畅。
而蛇身仍在越收越紧。
仙桃蚺吐着信子,终于瞄准了徐厌此刻全无戒备的脖颈处,猛地一口咬了下去。
霎时间,徐厌只觉得一股凉飕飕的汁液,顺着脖颈伤口,猛地灌入身躯,一阵头晕目眩之际,体内如同火燎一般地难受。
喀喀喀。
喀喀喀。
几声极细小金属机扩转动的声音传来,似乎只有徐厌感觉到,玄蝉经轮正在自己身上迅速扭转。
而这一次,他却并没觉出疼痛。
这一次经轮转动,似乎却并没朝着皮肉之中紧扣,反而五轮齐转,对抗着仙桃蚺捆绑的力道,朝外膨胀开去。
一内一外两股非人力道,此刻在徐厌身上猛地角力,各争雄长,徐厌只觉得肌肉骨骼均被两股力道压榨得几乎快要爆裂开,更不要说此刻自己脖颈上,还有一条正在疯狂释放毒素的偌大毒蛇!
可就在此刻,仙桃蚺似乎浑身一阵剧颤,额上肉瘤几乎红得发亮,蛇目之中,也由初时的狠辣决绝,迅速化为惊惧。
可此刻,徐厌自然无暇顾及,只是心中按照此前秦老头所教导的呼吸吐纳的法子,默诵玄蝉经之口诀,疏导气息,强自压抑着剧毒所带来的烦恶之感。
说来也怪,他每按照口诀所说,疏通一次呼吸脉络,体内不适,便减轻几分,身上经轮转动的力道,也便再增大几分。
他心中微微生出喜悦,但心神稍分,烦恶之感便又占据上风。
他不敢怠慢,反而将此前在玄蝉经轮上所看到的进阶口诀又重复默运,果然效力更甚。
他此刻正自运功保命,却看不到其他,叶小鸾倒是看得真切,只见着仙桃蚺虽看似占尽上风,已成缠杀之势,但却不知为何,仙桃蚺那死死咬住徐厌脖颈的蛇牙,此刻却好像拼了命也想要拔出来一般。
但却不知被什么力道死死吸住,全然动不得半分。
仙桃蚺的眼中数百年罕见地出现一丝恐惧。
体内的毒素,此刻好似江河归海一般,迅速地涌入徐厌脖颈。
毒素之后,便是仙桃蚺那深厚的精元所在,全数被吸到了少年体内。
“臭小子他体内还有一股吸摄的恐怖威力,连仙桃蚺积累了数百年的毒素,也全然不惧,反而要将之彻底收纳,归为己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