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我有外挂,你没有
百里尚空这一声虽也算不得调动了全身内劲,但自忖却也用了一半功力。
他如今步入武道二品已十数年之久,虽未臻二品巅峰,但自问也已不远。
如此功力,在江湖之上绝少敌手,此番动用一半功力,已足以压倒世间七成高手。
他之所以如此认真,本有两重打算。
一则是震慑帐中之人,那帐中少年无论怎么看,也不过十五岁上下的年纪,算来也是小辈后学,虽身怀绝世内功,但自己毕竟是江湖前辈,立身帐外请见,已是给了极大礼遇,稍加震慑,也算告知帐中少年,莫要太过托大。
二则,也算是可进可退之路,若是那少年功力不足,便算起到了震慑作用,可若是那少年仍在其中坐而不出,百里尚空自然便可再行加力,无论如何,也不使得自家宗门落了下乘。
他一声喝罢,四周风力鼓荡,声若洪钟,陡然而盛。
四周众弟子谁也未及料到,面对这一个不知名的少年,宗门长老竟动用如此认真的内劲功力,只是百里尚空这一下内劲用得似疾风骤雨,旁人来不及躲避,当即便有数人摇摇晃晃,跌坐在地,即便功力强些的,听在耳中,也只觉得耳鼓嗡嗡直响,脸色一阵苍白,难受至极。
但那帐篷之中,却仍不见丝毫动静。
“好小子,年纪轻轻听了我那声话语,竟也没见丝毫动摇。”
百里尚空心中又是惊讶,又是尴尬,他纵观宗门年轻一代弟子,功夫好些的都在身侧,此刻早已全数坐到在地,脸色难看至极,但那少年竟全无半分动静,如此内力修为,显然已非自家宗门弟子可比。
他踌躇片刻,在原先力道上,又加重两成内力。
“倒不知少侠师从哪一路高人?竟有这般傲骨!”
莫看仅加两成,但已是寻常宗门弟子所万万抵受不住的,只见话语出口,呼喝似山河飘摇,连站在身后的长老苏子由,都皱了皱眉,沉住一口气,不敢轻易放松警惕。
四下里,宗门弟子又是坐倒一大批。
百里尚空这一声喝声出口,心中实是已有怒气。
多年来,北冥剑宗虽不似数百年前墨寒衣在世之时那般煊赫一时,却仍是天下数得着的名门正派,门下英才众多,自忖着日后可独当一面的也大有人在。
但眼下这少年,显然内力修为已胜过门下一众年轻弟子,江湖之中,有如此才俊后起,北冥剑宗的弟子哪里还有希望?
想到此处,百里尚空这一声喝声余韵,倒生出几丝哀愁。
苏子由站在身侧,他一生修为,全在听察之功,内力比自己这位师弟差上不少,听得他一声恫喝,心头也微微震颤,心下暗暗想着:“师弟可切切不要再加力了,即便将少年逼了出来,但看到咱自家弟子倒了一批,岂不是面子上更加难堪么!”
他正待去拉住百里尚空,却忽然听得帐篷之中,响起一声懒洋洋的话语。
“睡个觉也睡不踏实!这日子过得,真是憋屈!”
唰啦一声,帘幕拉开。
徐厌打着哈欠,从帐篷里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朝着四周看了看,笑道:“你们自家弟子都还睡着,你怎就喊我一个人起床?”
他这话说得倒是描述眼前所见,此刻北冥剑宗一众弟子,早已被百里尚空几声暴喝震慑得坐倒了一半以上,人人脸色苍白,修为差些的,早都昏厥了过去。
但他说的虽是实情,但在北冥剑宗众人听来,却是他仗着内力深厚,存心讥讽北冥剑宗弟子功力不济,要宗门难堪,可说是刺耳至极,故而当下两位长老面色自不多说,连一众弟子,也各自带了怒色。
“这小子,内力深厚也便罢了,竟还敢如此羞辱宗门,当真可恶!”
百里尚空心头微有火起,但毕竟是几十年的江湖前辈,瞬息之间便也平息怒意,淡然说道:“少侠说得是,门下弟子不成器,倒不知是哪位高人门下,调教出了少侠这般高手?”
“高手?”徐厌咧嘴一笑,指了指自己,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我都成了高手啦!这位老伯说话可真是有趣!我哪里会什么功夫?要说师父嘛也早已不在了”
他一开始听旁人称他高手,只觉得有趣,但心念一转,想到秦老头总算是自己启蒙师父,如今已不在人世,连他亲传的内力修为,自己也是用得时灵时不灵,也不知算不算在自己身上断了传承,心中又添悲苦,脸色便又暗淡了下去。
百里尚空见他片刻之间,神色先是欢喜,又是伤悲,变化极快,只是暗暗想着:“这小子莫非是个疯癫的家伙?我曾听说,有些江湖高人,专喜欢挑些痴傻的、疯癫的来教习武艺,如此的徒弟便更加心无旁骛,莫非今日便算遇到了?”
还没来得及他想出个所以然,徐厌忽然凑近了说道:“罢了,我也不想与你们去什么河阳,我今日便要走了,你看看,你给我家媳妇儿都给喊晕过去了,总得给我个一二百两银子,才好算作药费!”
说着,他一把拉开帘幕,只见叶小鸾果然横卧帐中,脸色也是一般的苍白,显然便是被方才百里尚空两声大喝,给震得一并昏厥过去。
百里尚空望了望帐中,却见那少女生得睫毛修翘,玉面如敷粉,唇红胜朱玉,却是万中无一的秀美佳人儿,再看看眼前这满脸笑意,存心要些银钱的少年,单说模样倒是般配,但气质而言,却是一个芝兰清贵,另一个却显得市侩狡猾,实在是天差地别。
“这位姑娘,便是少侠内人?”
徐厌一摆手,笑道:“什么内人外人,你快些将银子给我,我便不计较你大早上乱喊乱叫的事。”
百里尚空略略打量了他一眼,只见这少年虽生得干瘦矮小,但面色还算清俊,且脸色红润,吐字话语之间极是顺畅,无论如何也不像是强行忍耐难受,装出来的坦然。
他不由得暗暗敬佩:“要怎样教导,才能让这样的少年,十几岁便已能抗拒我七成功力的喝声?”
想到此处,他微微一笑,先是上前看了看帐内,随即便笑道:“这自然是好说,莫说一二百两,便是五六百两,能买少侠一次相识也是值当的,只是,尚有一事,想要请少侠解惑。”
徐厌这见钱眼开的性子,听了什么五六百两,早乐开了花,连忙一副守财奴的嘴脸问道:“什么事?你快问,咱们花钱买消息,我这钱拿得也安心。”
百里尚空轻轻捋着长须,说道:“不急,那夜少侠自高处坠落,我倒是亲眼所见,少侠磕伤了腿脚,被树皮挂下一大片皮肉,但我看你今日行走无碍,不知腿上的伤口可曾痊愈了?”
他这话一出,徐厌登时叫道:“啊呀!你不早说,我身上原来还有伤啊!那五六百两可解决不了问题!”
说着忙不迭地便低下身子,检查起腿上伤口。
可他才把裤腿挽起来,却见腿上完好,并没半点伤痕,心中一凛,便已觉出不对,正要起身,百里尚空忽然伸出单手,扶在徐厌肩头之上,口中说道:“少侠请慢起身,且看个仔细!”
他二人方一接触,徐厌忽然只觉得一股充沛至极的阳刚之力,牢牢地将自己左肩钳住,片刻之间,搀扶力道便化作下压之力,沉沉地压在自己身上。
徐厌起身才到一半,便被他摁在半途,动弹不得分毫。
这一钳制,百里尚空只探出单手试探,但单掌之下,已运上了极精妙的内功,为的便是要看看这少年究竟内力有何独到之处。
这位江湖前辈,欲要在抬手之间,便测出徐厌内力高低。
他这一番出手,双方有了接触,便不需再以声音传递内力,百里尚空也便不再担心出手过重伤了宗门弟子,故而一出手之下,便已颇为沉重,比之方才力道,已达八成,且如此接触之下,内力更是专注雄沉,好似一把合闸大锁一般,牢牢摁在徐厌肩上。
以他如今修为,八成功力之下,便是江湖之中二品以下高手有一个算一个,也绝无一人可硬接其势,单掌虽看似轻飘飘地搭在徐厌身上,但却好似有千斤之重。
徐厌被他手掌一搭,只觉得那股力道自手臂上迅速蔓延开来,转瞬之间,自己上半身皆被这股力量摄住,别说起身,便是要活动一下手指都做不到。
只听得百里尚空话语沉重,一字一顿地说道:“少侠腿上受了伤,可千万莫要起身,何不安坐于地?”
他这话开口,其实也是好意,他力道加到此处,也算得上认真二字,见这少年也并未颓然坐倒,已是大概了然此人功力非凡。
但若是此刻忽然卸力,反而显得自己刻意,倒似服了软一般,但若是僵持在此,使得这少年有了伤损,介时他那不知名的师父找上门来,胜与不胜且放在一边,又何必惹上一桩恩怨?
故而眼下最好的解决方式,便是引导着少年坐下,一则是明面上,也算是这少年终究不敌自己,认了下风,二则也是要他卸力于大地,不使他自身出现损伤。
可他心中盘算,全是建立在徐厌真的是一位颇有武学常识的侠客的基础上,若是如此,自然知晓,现下最合理的做法,便是卸力于地,方可在这位二品高手手下逃得生路。
但徐厌却是空有一身功力,对武学是一窍不通,哪里明白此刻要卸力于地的道理?
他只觉得这黑胡子不怀好意,骗自己查伤,实则突然在半截摁住自己,分明是不想付钱了!
“那要是这样,我可更不能让着你了!”
徐厌如此想着,便憋足了一口气,双腿牢牢站定,倒是死也不坐在地上,所谓不蒸馒头争口气,徐厌这一个倔强性子起来,当年在临江城也是出了名的头铁。
“好沉的力气这个黑胡子胳膊上装了几斤铁疙瘩,莫非也缠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徐厌心中焦急,但巨力压身,一刻沉似一刻,已是将他压得口中血气腥甜,身上骨骼也是喀喀暗响不断,口中想要说话,也早已吐不出半个字来。
再撑片刻,怕是要被压作肉饼了。
然而他此刻虽然龇牙咧嘴,浑身上下难受得不行,却不知百里尚空面色虽看着和缓微笑,心底却也震惊不已。
“寻常三品高手,能在我手中坚持片刻,已非凡品,这小子为何能坚持如此之久?”
他暗暗以自身内力打入徐厌体内,却惊觉这少年不知为何,体内竟是一片空空如也,气脉寻常,丹田寻常,都是再普通不过的模样,无有丝毫内力根基。
但寻常人,受到如此重压,顷刻间便早已殒命,哪里来的这相持力道?
他暗暗思索,忽然生出一股极是震惊的想法:“莫非他仍藏着本家功夫,不愿轻易示人?莫非他觉得老夫不足以逼得他亮出自家内功不成?”
他心底一惊,随即便又想道:“若真是有如此功力,你并非我宗门中人,日后行走江湖,我门下这些弟子,哪有人是你的对手?这小子倒托大得很,我倒看看,若是生死临头,你还藏不藏自家本相!”
他心中狠劲生起,但面容却仍是和蔼万分,口中轻飘飘地说道:“少侠想是累了,不如且坐下歇息!”
说着,另一只手在袍袖之中暗暗划了个圆圈,再度运上另一层身后内劲,缓缓地摁在徐厌右肩之上。
只见徐厌脚下土地,顷刻间龟裂开来,一声闷响,震得山林摇动。
他双手虽同时并用,但所运内功,却并非一种,右掌之上,运的是一门极沉极阳的内力,有若千钧,而左掌力道却自带一股柔劲,两种功力一齐施用,若要运功相抗,非得分力应对才行。
若是分力运功,百里尚空自信于即便是武道一品的高手,也不可能做到隐藏自家功夫,以假示人。
苏子由脸色一惊,他见徐厌脚下大地,一边几乎给踏出一道深坑出来,而另一边却是扩散圈圈皲裂纹理,便已知晓,自己这位师弟,已是动了真格。
他连忙走上前来,一把扶住,急道:“师弟,试手而已,犯不着趟轮回桥!此刻不宜生事端!”
可他方才拉住百里尚空,也是脸色骤变:“他”
转瞬之间,只听得徐厌臂上左右两侧,传来几声“喀喀”金属响动。
徐厌猛地抬起头来,露出一丝笑容。
这笑容之中,似有讥讽,又似成竹在胸,徐厌的面容,在这一刻变得寒意充盈,满脸瑞气腾腾。
百里尚空与苏子由心下一惊,原来他二人只觉得从这一刻开始,方才凝聚在双臂上的力道,竟好似被一股无形之力吸摄着一般,源源不断地朝着少年手臂上的诸穴脉络流淌过去。
眨眼功夫,方才运起的所有功力,竟已流失了七成左右,连苏子由才搭上臂膀,身上内力也已被吸摄而走五成以上。
饶是这两位长老见多识广,看了无数普天下奇人异事,也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功夫。
但他二人哪里有心思思索其他,此刻只觉得体内功力好似江河横溢一般,朝着少年体内汩汩涌去,好似决堤一般,收之不住,按照这般速度,不过片刻光景,自己二人便要被吸成人干了!
他二人连忙便要开口讨饶,但此刻体内气海翻腾,内劲涌动,竟已是到了生死时刻,若是张口出声,泄了真气,怕是就此再也抑制不住,便要被彻底吸干。
可他二人哪里知晓,徐厌此刻也是说不出的难受。
原来,方才百里尚空猛地加到九成功力之时,他便已觉出臂上剧痛,倒不是被他力道强压之痛,而是左右双臂上的玄蝉经轮,竟又自行转动起来,带着皮肉撕裂的痛处,钻心而来。
紧接着,他便感觉两股截然不同的内劲,顺着自己手臂,源源不断地涌进经轮之中,随着功力越汇越厚,经轮也愈发滚烫。
每过一刻,这滚烫感觉便加重一分,不过片刻功夫,经轮便似烧红的烙铁一般,在臂膀上嘶嘶有声。
终于,徐厌猛地将双臂一张,一股雄浑力道自他臂上喷薄而出,扩散而成一道看不见涟漪,在空气中震荡开去,连百里尚空与苏子由一时之间竟也抵受不住,猛地各自朝后退去,一连三四步,方才站定身形。
而徐厌也被这股力道推得朝后连连后退,口中大叫着一连后退了十几步,才扑通一声坐倒在地。
两位长老对视一眼,方才虽不过眨眼间的事,但在二人看来,却好似历经了数日的酷刑折磨,此刻体内仍是一派空荡虚无,非得经过数日修养调息,才能再度将气海填补充盈。
但想到方才内力澎湃外泄的境况,两位长老此刻仍是心有余悸。
而徐厌则是站在原地,连蹦带跳地甩着手臂,口中不断鬼哭狼嚎。
“疼疼疼,疼疼疼,你捏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