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大帐议政
正当那位朱明皇帝在平台上慷慨激昂时，济尔哈朗和岳托率军到了洪山口皇太极的营盘。
皇太极虽是第一次入塞，但做到了军事政治两手抓。
军事连克数城，打出了军威。
而政治上，无论是入塞前还是入塞后，皇太极就对八旗和蒙古仆从军强调：“有杀明降民掠其衣服者，乃我之敌也，必斩无赦。”
当然这是《满文老档》记载，是否真实见仁见智。
但从中可以窥得的是，皇太极对于大明的战略已然转变。
对于城池，能招降就招降，转化明军打大明。
这项政策一直延续至南明覆灭。
因此，南明历史最大的荒唐事，便是曾经的明军变成清军，曾经的流寇却变成了正规明军。
从崇祯元年起就进行的剿寇，直到南明覆灭时，作战双方没变，变的只是立场。
此时身处蓟镇的皇太极自然是看不到这么遥远的未来，现在他需要的是上下一致，将豪赌彻底进行下去。
洪山口又多了济尔哈朗和岳托的两三万人。
唯一不变，还是高悬在金军中那诡异的紧张气氛。
皇太极的汗帐之内，满蒙汉三家文武分列两旁。
而看到代善和莽古尔泰站在最前，这大帐之中还是分成了两派。
继续豪赌派和退下赌桌派。
针尖对麦芒。
在进帐前，济尔哈朗就得知了昨晚代善和莽古尔泰强行隔绝内外之事。
济尔哈朗的父亲舒尔哈齐生有九子，阿敏排第二，济尔哈朗排第六。
与阿敏不同的是，济尔哈朗是由老奴一手带大，只比皇太极小七岁，因而二人的关系非同一般。
如此，进帐后站定位置后，未等端坐中央的皇太极发言，济尔哈朗率先质问昨晚的两个元凶：“代善，莽古尔泰，你们昨晚的杂毛事，我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听说。
我问你们，你们隔绝大汗与部属，到底意欲何为！
大汗在你们眼中又算什么？
如果不给我一个答案，就算拼了我这条命，也要将你等斩于大帐之中！”
济尔哈朗丝毫不在乎什么先汗亲封四大贝勒，在他眼中就只有女真的大汗。
倘若皇太极没有继承汗位，昨晚的事情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而一旦和最高权力沾上了边，代善、莽古尔泰昨晚无论是出于什么好意做出的强行劝谏，便完完全全变成了另外一个版本。
由劝谏直接变成了逼宫！
善于权谋的皇太极，对这点差别是看得明明白白。
济尔哈朗的强势，将整个大帐压抑的气氛又抬升了几个级别。
济尔哈朗的质问，也让站在济尔哈朗周边的人也附和起来，对代善和莽古尔泰发起连番质问。
此种情形下，连平日桀骜不驯，张狂无度的莽古尔泰也收敛了起来，至于昨晚一声声的八弟，皇太极，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哪还敢造次。
而此时的代善瞥了一眼皇太极，想起了昨晚皇太极那异常的冷静，在脑海中推演一番，很快就得出了答案。
此情此景，始作俑者便是那居中端坐之人。
事态的发展已经超出了代善意料，也认识到了自己这个八弟的手段是何等的诛心。
代善正欲言语，济尔哈朗再度开声，但语气明显缓和了许多：“大贝勒，我实在不明白，四贝勒是你力推继承汗位之人，如今又如何做出这等事？”
代善昨晚虽然对莽古尔泰的大不敬惊慌失措，但经过济尔哈朗的提醒，此时便意识到昨晚之事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代善难掩羞愧，只能囫囵道：“济尔哈朗……”
事情换了版本，代善也是有苦说不出。
皇太极见状，心中明白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便不再纠缠此事，出言为代善解围：“济尔哈朗，两位贝勒都是你的兄长，如何有弟弟责怪兄长之理？
两位贝勒都是心急大军前途，是继续往前，还是掉头班师，都是兄长们慎重言语。”
皇太极的话瞬间化解了帐内的压抑氛围，继续说道：“此次起兵深入大明内地，关内大明的兵马数倍于我，加上地形不熟，孤军而来，粮食补给也成问题。
如此考量下，大贝勒和三贝勒才劝谏本汗尽早退出关外，免得被明军截断后路。”
此言一出，济尔哈朗脸色上缓和了不少，对代善和莽古尔泰的敌视也减轻了几分。
见济尔哈朗冷静下来，皇太极也继续引导议政会议的走向：“今日我们要议的，是见好就收，还是继续深入大明腹地？”
所谓不居其位不谋其政。
到了皇太极、代善这个级别的，考虑的方面自然多些，而自他们以下的，想的就简单了。
天生打仗种，想的也只有如何扩大战果。
女真占的那些地方，和蒙古漠南漠北在大视角来看，并无多少区别。
中原才是安身立命之所，财富所寄之地！
到了这种关口，皇太极身边怎么能少得了谋士。
皇太极便给角落中的范文程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出来说道说道。
儒家思想熏陶下长大的范文程，对君臣礼仪就是本能的反应。
尽管与女真生活多年，这些儒家礼仪还是要恪守的。
好听是谋士，难听就是奴才，怎么能不知道自己主人的为人？
还是做好点，才能增大活命的机会。
范文程礼毕后，随即郑重说道：“大汗，依臣看，当继续深入大明腹地，攫取更大战果！”
尽管范文程是个汉人，在平常女真人眼中看来只不过是条求生的狗。
可此时范文程的发言甚对众人胃口，也对他高看了几分，不过却是由野狗看成了家犬。
范文程所言，让皇太极兴奋至极：“细细说来！”
“继续进军，好处有三。
一则，倘若选择继续深入，则遵化是必经之路，过了之后，拿下蓟州、通州，我军便可看到北京城的城墙！
二则，至于能不能攻下北京城并不重要，兵临北京城下，也能搅得大明天翻地覆。
只要到了北京城下，想那崇祯小儿慌乱之下，必会将包括袁崇焕在内的所有勤王军队云集北京城下。
如此，山海关那边……”
“如此，山海关那边就空虚，我军可以直奔山海关，从内向外，打穿关宁防线！”
范文程的分析，让持反对态度的代善和莽古尔泰顿觉拨开云雾见青天，而后瞬间热血沸腾，后者因着本性，更是直接抢过了范文程的话。
居中端坐的皇太极，心中沸腾，但也要维持大汗的体面，不能失态，淡淡笑道：“进可攻，退可守，两全之策。”
济尔哈朗也难抑心中激动，随即问道：“还有第三点呢？”
“第三点便是离这里更远的大明西北，那边的乱民闹得比这里还要厉害。”
这下莽古尔泰疑惑了起来：“乱民与我们何干？”
“这个简单，让大明陷入两线作战的泥潭，无法自拔。”
众人循着声音望去，是只有十七岁的多尔衮。
多尔衮迎着众人的目光，继续说道：“八旗大军以后便可趁大明快要消灭乱民时，再来一次入塞。
待到乱民们恢复元气，我们便走。
这样的图谋只需要简单重复几次，便可让大明疲于奔命，元气大伤。”
“十四贝勒所言甚是。”范文程点头道。
无论是范文程，还是皇太极，都清楚一点，鲸吞之策暂不可取，蚕食之计方为眼下八旗最优选择。
皇太极站起身来，语气肃然：“传本汗命令，各军两日内抓紧整备，十一月初一到达遵化城下！”